“京城很多人都扬言,说是李大龙命人将得了瘟疫的家禽投入榷场售卖,以致人也被感染了。”顾青云回答。
“可有证据?”朱翊镠沉吟片许后问。
“那倒没有。”顾青云摇头。
“既然没有证据,就不要人云亦云瞎传,李大龙人已经死去,流感也已经发生了,控制病情的扩散,保证我大明子民的生命安全,才是第一要务。”
“臣明白。”
“京城的防控工作不能松懈,这次流感潜伏期为七天,继续观察。”
“知道了,陛下。”
“去吧,让人也不要惊慌,平时多注意卫生,加强锻炼,流感没有我们想象的恐怖,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臣先行告退。”
顾青云欣慰地离开。
感觉陛下态度还好,似乎忘了要惩罚他那一茬儿呢。
让他盯着凤临阁,结果凤临阁里几十号人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不见了,至今一个都没有抓到。
这样一想,顾青云不禁暗自两分庆幸,忽然来了一场流感,让陛下无暇顾及,不然又得挨骂挨批。八壹中文網
……
次日廷议之上,朱翊镠再次强调防控流感疾病的重视与决心。
尽管以密云为中心的几个地方都很艰难,但也要坚持不松懈。
昌平州知州李明达被撤职一节,也特意在廷议上拿出来说了。
其目的就是要警告各位官员,在其位谋其职,必须恪尽职守。
好的政策颁发下去,心也是向着大明子民的,但具体工作还得靠大家。
廷议上有官员提出,为避免感染是否有必要宰杀烧毁北直隶的家禽?
朱翊镠明确指出没有必要。
但务必确保不能让得了瘟疫的家禽投入到市面上买卖。
如果将整个北直隶的家禽全部宰杀烧毁,那不知有多少人会哭。
毕竟禽流感不会隔着空气直接传染给人,不吃不密切接触就没事儿。
廷议上还有官员指出,因为流感有潜伏期,而在潜伏期内并没有明显的症状,那么流感还会不会爆发?
对此,朱翊镠还真不敢确定,只能等待观察,谁能保证病毒不变异?这个肯定不能靠预感猜测,得靠科学。
可惜这个时代还谈不上科学,甚至脑子里都没有“科学”的概念。
……
黄村村头,黄霄云在眺望。
这些天他内心焦灼,派了两波人进城打听,就怕养殖的家禽遭殃。
终于等到打探消息的回来了。
“村长,村长,陛下刚刚颁旨,不必宰杀烧毁京城的家禽。”
“那就好。”黄霄云松了一口气,脸上的阴霾瞬间消失不见了。
“不过村长,陛下有旨,不必宰杀烧毁的家禽只限于没得瘟疫,倘若得了瘟疫就必须宰杀烧毁了,而且近段时间没得瘟疫的家禽也不得售卖。”
“嗯,这样合理,这样合理……”黄霄云点头,喃喃地道。
“所以我们必须确保咱村里养殖的家禽不能感染瘟疫。”
“咱村子方圆几里都没有人,又没有家禽出没,不易感染。”
“这个倒是。不过村长,虽然不必宰杀所有家禽,但因为这次流感,恐怕今年家禽不值钱了,行业不景气,十有八九这一块儿我们会赔钱。”
“少赔一点就好。”黄霄云带着几分无奈道,“咱努力,争取在其它方面挣回来就是,不然今年还不起陛下钱。”
家禽这一块儿多半是要赔钱的,本想着卖了,还来得及再养殖一批,结果这一批都得压在手里。
家禽每天可是要吃食啊。
饿了不仅不长肉,又不下蛋,那养着就没有多大意义。
可遇到这种事儿有什么办法?
难过的又不是黄村一个地方?眼下四处盘查戒严,不让人群聚集扎堆,肯定许多行业都不景气。
总比密云那边日子要好过吧。
一念及此,黄霄云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赔点钱呗。
……
虽然北直隶其它地方家禽,若没感染瘟疫便不必宰杀烧毁,但昌平州境内的家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依据防控调查小组总指挥胡诚的指示,必须将所有家禽全部处理,以免造成对人感染,一时怨声四起。
“日子本就过不下去,好不容易养了两只鸡,平常下蛋,可以卖了换几个铜板补给家用,怎能随便宰杀?”
“就是,我们家的家禽又没有得瘟疫,凭什么说杀就要杀?而且杀了不能卖不能吃,只能烧掉或埋掉。”
“还让不让我们活?眼下封城,哪儿都不能去,只能窝在家里,还要毁掉我们仅存的希望,让我们等死吗?”
“娘的,谁敢来宰杀我们家禽,我就与谁拼命,反正也活不下去了。”
“对,等得了瘟疫再说,没得瘟疫凭什么要宰杀处理它们?”
“……”
如此一来,胡诚、刘守有与邹元标他们感到为难。
民众的情绪,他们可以理解,可防控也不能松懈。
由于瘟疫传染,昌平州感染的家禽很多,而且与人一样也有潜伏期。
虽然不会直接传染给人,但第一不是说没有风险,第二许多人舍不得,家禽一旦感染,不会被处理掉。
甚至有人自己都敢吃,这无疑大大增加了感染的风险。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釜底抽薪,将昌平州所有家禽尽快处理掉。
然而,决策通常只需一句话,执行起来却有相当的难度。
……
“万岁爷,这事儿该怎么办?”陈炬将难处第一时间反馈到朱翊镠这里。
“其实也简单。”朱翊镠稍一沉吟,回道,“朝廷给他们论价补贴。”
“万岁爷,此话何意?”
“就是相当于由朝廷出资,将昌平州所有家禽全部都买了。”
“万岁爷,这样的话……那朝廷不是亏大了?”陈炬弱弱地道。
“在人身安全面前,谈什么亏不亏?传朕旨意,就这么办。”
“奴婢明白。”陈炬忙去户部传旨。
但户部尚书王遴敏锐地意识到一个问题,朱翊镠也没有明确给出指示,就是家禽收购的价格。
“肯定是以市面上的价格为参照。”陈炬如是般回道。
“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恐怕没这么顺利。”王遴颇有先见之明地感慨道,“除非高于市面上的价格很多,否则很难保证他们会接受。”
也不是王遴鄙视那些人,小民的特征不就是惯于争利吗?
果不其然。
此项政策一颁布下去,昌平州许多地方都会出现这样一幕。
“一只母鸡给我们多少钱?才三十文钱?一年三十六五天,一只母鸡少说也要下蛋一百八十个吧,就按一百五十个算,一年一百五十个,那十年就是一千五,三十文钱哪够啊?朝廷这是糊弄我们不识数吗?”
“公鸡也才三十文钱?那更不行,公鸡虽然不能下蛋,可公鸡为我们打鸣不说,如果没有公鸡,母鸡下蛋只能吃不能孵化,作用大着呢。”
看吧,这时候来讲歪理。
邹元标恨得咬牙切齿,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点都不假。
作为知州,他也只能慢慢引导,对那些人咬牙切齿又有何用?
而在朱翊镠看来,这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能用钱轻松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不就是嫌钱给得少吗?那就多给一点呗,如同拆迁一样,总有钉子户狮子大张口要钱。
决策与执行永远会有差距的。
因为这个世界的人与事,本就都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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