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臣韩非,拜见关内侯!”
韩非进入殿厅中,只见那里,数盆火炭燃烧着,让整个殿厅的温度都烘热了许多。
这个时代,贵族用的火炭,都是特殊的木材烧制而成,没有烟熏,也没有煤烟味,烧起来并不让人难受。
那鸡皮鹤发的老者,躺在一张大大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绒毛褥子,烤着火,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你就是云姬公主所生的孩子,韩非?”
老者听到声音,微眯着双眼,看向韩非,声音显得十分苍老道。
“回关内侯,正是晚辈!”
“家母云裳,乃大秦公主,为昭襄王所生,按照道理,非应当称关内侯一声叔祖父!”
韩非拱手,他此前三番四次递上拜帖被拒,此番正是利用云姬之名,方才得以见到这位。此刻,再度提出云姬,以拉近双方的关系,好进一步的谈话!
“哦,确实应该叫一声叔祖父!”
“既然韩非公子是来探亲的,总该有点探亲的礼物吧?”
“礼呢?”
关内侯微微点头,笑着说道。
韩非一愣,有些傻眼了。
他名义上是来探亲的,可傻子都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不相信关内侯会一点也不知道。
这什么所谓的探亲礼物,他压根就没做准备,骤然间被人提起,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怎么,听闻韩非公子出身稷下学宫,乃学工大才。受儒家之礼教化十载,不会连这点基础的利益都不懂吧?”
见韩非错愕,关内侯再度开口,笑道:“哦,老夫明白了,是老夫的错,是老夫的错啊!”
韩非一愣,这关内侯的语言之变化莫测,一时间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叔祖父此言何意?”
韩非有些摸不着头脑,强自笑道。
“对了,韩非公子,你如今是代表韩国呢,还是代表赵国?”
韩非眉头微皱,这一句接着一句的,完全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甚至让他连话都插不上。
心中一片混沌倒也罢了,还不得不接话!
“回叔祖父话,韩非如今乃赵臣,自然代表赵国!”
沉吟片刻,韩非躬身道。
“嗯,那就对了,老夫真是糊涂啊,这种事,岂能光明正大?”
“堂堂韩国公子,这韩国受赵国压迫久已,如今投奔赵国,可谓卧薪尝胆!”
“今日来见老夫,应该已经想好里应外合,打算让老夫帮忙,夺取赵地,一雪前耻吧?”
“不知公子送给老夫的,是哪块赵地,几座城池呢?”
关内侯嘴上故作自责,脸上却是笑意浓浓,一张满是鸡皮皱纹的脸都挤在了一起。
韩非脸色一变,这话简直石破天惊。
他今日前来,本是想要里应外合,挑拨宗室与王权的内部争斗,以削弱秦国。
结果现在倒好,连话都还没说出来呢,就先被人倒打一耙。
作为挑拨离间者,如今反倒被人挑拨离间了。
这话要是传到赵王的耳朵里,不得惦记上自己?
“老狐狸!”
韩非心中暗骂一声,不得不凝神应对。
这老人,看起来很老,但却一点也不糊涂,精明着呢。
难怪秦国宗室这些年,与外戚斗完与外客斗。
这外戚倒了,外客也倒了,宗室还能毫无波动,这老人作为宗室族长,能耐果然不一般。
“回叔祖父,今日非的确带来厚礼!”
“当然,这番厚礼,在智者眼中是厚礼,但在愚者眼中却是什么也算不上,不知叔祖父可愿接纳?”
沉吟片刻,韩非心中已然有了计策,笑着说道。
关内侯目光一闪,略带惊讶的盯着韩非。
他自问自己一番话,足以让任何人措手不及,无法应对。
但韩非的反应之快,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这年轻人,不禁内心强大,镇定十足,这面对各种环境的应变,也完全不是他人所能相提并论的。
“既然不知是厚礼还是薄礼,那老夫就不收了。免得这份礼落在老夫手中,毫无作用,反倒是让老夫成了愚者!”
“当然,若公子所谓的厚礼乃是赵地城池,或者韩地城池,老夫倒是有几分兴趣!”
关内侯从被褥中抬起手,轻轻摆了摆,笑着说道。
韩非哑语,这老人的反应,同样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换做常人,谁人甘做愚者?
怕是这个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询问何等厚礼。
结果关内侯完全没这个意思,似乎眼睛就钉在赵国和韩国的城池上一样。
这种被人虎视眈眈盯着的感觉,让韩非莫名心底发凉。
这关内侯,简直把秦国的国策精髓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一百多年来,秦国无时无刻不想着东出,踏灭诸国。
几乎每一年,秦国都在打,而每一次开战,秦国总要夺得一定的好处。
似乎在秦国这里,只要和他国之人见面,就为了他国的地盘一样。
这一点,岂不就如同此刻关内侯的嘴脸?
“叔祖父说笑了,这赵国的地界,非做不了主,韩国也有父王,同样不是非能做主的。否则,今日来见,必将献上十城,以做见面之力!”
“当然,非今日前来,献上的厚礼,也可当做城池,不知叔祖父可愿一谈?”
韩非心念一动,话锋一转,再度把话题拉倒自己这边。
按照道理,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关内侯总不至于还是闭口不问吧?
就算他闭口不问,韩非也能继续说下去。
可是,就当韩非观察关内侯,准备把下面的内容接下去时,却只见关内侯的脸色逐渐变了!
“呵,这既没有赵地贡献,又无韩地相赠,却来老夫面前狂言大礼!”
“莫非公子准备的乃是什么天下奇珍?”
“那一套是商人玩的,没必要用来戏弄老夫!”
“所谓探亲拜访,如今连这拜礼都没有,如此不懂规矩,还有何可谈的?”
“公子非,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