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还清楚的记得,当时阿瑶看到这长命锁时,那艳羡的目光。
同样,嬴政也清楚的记得,这条长命锁,其实并不是公孙弘临时找人打造的。
其实他好早以前,就经常在公孙弘的身上看到这条长命锁。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公孙弘总会在安静的角落,独自一人静静的抚摸着这块长命锁,看着这块长命锁。
当时,嬴政只当这是公孙弘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很兴奋的收下了。
或许是阿瑶那羡慕的目光太明显了吧,终于还是引起了公孙弘的注意。
当时,公孙弘深处那双满是老茧的大手,抚摸着还是小女孩的阿瑶长发,笑道:“瑶瑶啊,是不是也喜欢这长命锁啊?”
阿瑶当时重重点头,在向来严厉的公孙弘面前,她从来不敢多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然,当日的公孙弘却没有丝毫眼里,笑声从来就没停止过。
在大笑声中,公孙弘道:“哈哈哈,好……好……改日啊,我再给你弄一块。以后你要好生侍奉公子。别人侍奉,我不放心,公子长命百岁,你也要长命百岁,照顾好公子,明白吗?”
阿瑶当时很兴奋,连连答应。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发现公孙弘的剑不在了。
从那一天开始,公孙弘改用木剑。
与此同时,阿瑶也得到了一块一模一样的长命锁。
当时年少,什么都不懂。
可如今早已长大,哪里还不明白?
向来严厉的公孙弘,实则早已把这从外面捡来的野丫头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为了给她弄一块长命锁,把一个剑客视作生命的宝剑都卖了。
尤其是此刻看着手中这块长命锁,嬴政只觉内心一阵愧疚。
他现在也大概想明白了。
其实这条长命锁,根本就不是为他准备的。
或许在秦用还没出生的时候,这条长命锁就已经准备好了吧!
只可惜,时也命也,虽然当时已经摆脱困境,但回秦之事,遥遥无期。
或许为了保护他们,那位长者早就已经放弃了回秦的希望,一直念叨着回秦,就是为了让他们安心而已。
可能是觉得这块长命锁,此生都没机会交给自己的后人,最后,才决定把这块长命锁交给他。
这一幕幕的记忆,各种各样的思绪不断在脑海中回荡。
嬴政的心又是一阵抽搐般的绞痛。
他嬴政这一生欠过谁?
谁也没有,若说有,就只有公孙一门,秦家父子。
是因为自己,彻底断绝了他们的天伦之乐。
是自己夺取了别人的父亲,是自己从小霸占着别人的父亲。
自己失去的东西,从别人那里抢到了。
自己享受着本该别人的一切,如今,该到自己回报了,难道连这个决心都下不了吗?
嬴政紧紧捏着那块长命锁,突然,他抬头看着阿瑶,道:“寡人稍后传令下去,全城不惜一切代价,搜寻宣文君。明日,寡人赶赴咸阳,着急宗室!”
阿瑶眼中,两滴泪珠滚落而下,猛地抬头,看向嬴政。
“大王决定了?”
阿瑶声音有些嘶哑而干涩,方才嬴政看着长命锁,心中绞痛,她又何尝不是?
嬴政一生中,从小到大,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呵护。那块长命锁对于他来说,就是唯一的祝福,唯一的呵护。
对阿瑶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她从小父母双亡,是公孙弘在为难中,还不顾一切收留了她。
一个没有父母的女孩,放在别人手中,那就是随意贱卖的奴隶,连人都算不上,何来的祝福?
但公孙弘虽然严厉,却给了她足够的保护,也给了她人生中唯一的祝福。
他并不想逼嬴政,可是这块长命锁,就好像来自于良知深处的刀,不断提醒着她一些什么。
“放心吧,此事,寡人会给他一个交代。你也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吧!”
嬴政看着阿瑶,郑重其事的点头。
阿瑶知道他嘴里说的那个“他”是谁。
不过阿瑶却是摇了摇头,道:“大王回去就好了,阿瑶留下吧!”
嬴政脸色微微一变,道:“作甚?”
阿瑶凝视着嬴政,突然,那挂着泪珠的小脸上浮现一抹笑容,道:“大王还记得当年逃难时走散了,公孙先生漫山遍野,四处找寻的样子吗?”
嬴政心中一动,情不自禁的回想起那一幕。
当时,他和阿瑶不敢乱走,于是躲在一个山洞中。
当公孙弘找到他们的时候,身上早已经伤痕累累,多事荆棘所伤,看着都疼。
“你想留下找他?”
嬴政似乎明白了阿瑶的意思,沉声说道。
“其实俾子知道,大王看似一直再回避他,但大王对他同样眷顾。倘若找不到他,大王也放心不下,不是吗?”
阿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嬴政低头一笑,对于此言,他并不否认。
“是啊,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不化解开,自己能放得下心吗?”
嬴政心中暗自询问自己。但最后却是摇了摇头。
“好,寡人调三千虎贲军随你左右,若有任何难处,随时通过黑冰台告知寡人!”
嬴政并没有阻止阿瑶,就如同阿瑶了解他一样,他也了解阿瑶。
这是一个向来温顺的女孩,很少与人反驳。
可当他做出决定之后,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会顽抗到底,犟到底。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谢大王!”
阿瑶眼中闪过一道柔光,柔声道谢。
嬴政再不废话,转身朝着外面走去,便要传令栎阳令前来觐见。
却见此刻,赵高还在静静的跪在外面,一脸垂头丧气,眼中满是惶恐之色。
从回来开始,赵高的日子就没好过过,基本上就一直这般静静的跪着。
虽说这个时代不兴跪拜之礼,但认错不等于行礼。
此番大事,对于嬴政来说,全都是因为赵高的不禀报。
如此误事,向来雷厉风行的嬴政,岂能饶恕?
“大王……”
看到嬴政走出来,赵高连忙跪着爬行两步,匍匐在嬴政的脚边,一脸惶恐认罪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