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张韬说完,一双眼睛便死死盯着栎阳令。
栎阳令也不回答,两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看着。
栎阳令在沉思,张韬则在等待着栎阳令的回应。
许久后,栎阳令伸手在额头轻轻拍了一下。
他手中有汗,这一拍,顿时沾到额头上的墨迹,看着变得乌黑的手,栎阳令笑了。
“哎,这人呐,总是有犯糊涂的时候。现在才发现,宣文君果真奇才也,在这种时刻,还能保持如此清明。张子,你我不如人呐!”
栎阳令摇头,一脸无奈的说道。
“何意?”
张韬不解,他这里在交涉宣文君夫人的事呢,这栎阳令却左顾而言其他,这是什么意思?
“此前在梅山,宣文君附耳对我说道,此番之劫,他乃宣文君,在大王做出判决之前,谁也动不了他。可夫人不一样,一旦牵扯进来,必将被人针对!”
栎阳令叹息一声,说出此前梅山上,秦用交代他的那番话。
此言一出,张韬心中猛地一颤。
刹那间,他似乎明白了。
宣文君当时那般异常,那般暴露,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怀疑不怀疑的问题,他的作为,只是一种保护。八壹中文網
“原来如此!”
突然,张韬也笑了。
按照道理,他早就应该明白才对。
和宣文君相处也有数日,宣文君给他的印象,向来都是和气生财,即便面对别人的欺辱,能和气解决,也绝不会乱来。这样的人,会因为别人一句呼唤而跟别人断绝关系?
想想都是扯淡,偏生今日发生的时,也令他心绪大乱,一时间竟然无法反应过来。
“大人说的没错,张韬犯糊涂了!”
想清楚这些,张韬突然站起身来,对栎阳令拱手作揖,行了个大礼。
栎阳令摆了摆手,道:“好了,别来这些虚礼了。方才,我就在想,是否该让你走。”
“你此来,反倒是让我有了决定。张子,如今宣文君生死旦夕之间,就看大王那里愿不愿意救,能付出代价的去救!”
“你我都知道,这宣文君为大王办事,那是大王的人。可此番之事,即便大王想要插手去救,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想象的。稍有不慎,就会动摇国本。这种情况下,真相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王付得起这个代价吗?”
“对此,我并不抱多大的希望。可只要宣文君出事,我也走不了。张子,你还是走吧,不要再牵连进来了!”
说话间,栎阳令缓缓闭上眼睛,那睫毛上带着淡淡的水雾。
这一刻,他是真的感到绝望了。
别人看不出来,但他却看得一清二楚,这看似是针对宣文君的一场布局,实则就是宗室与秦王的一场斗争。
如今宗室抓住先手,秦王只有两个选择,放弃秦用,保住大秦如今的格局利益。或者不惜动摇国本,也要救秦用。
可但凡明君,谁会是那种感情用事,选择后者的人?再则,秦用凭什么让秦王感情用事?
所以说,这场斗争,无论如何,宗室那边都已经赢了,而秦用和他,注定只能成为牺牲品。
“什么,大人要赶我走?”
张韬一听,却是大吃一惊,猛地站起身来,惊声呼道。
“没错,张子,现在离开,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凭你的才能,在秦国也好,列国也罢,谋一官职并不算什么问题。或许没有大富大贵的机会,但足以让你一展抱负!”
“走吧!”
栎阳令深深点头,作出这个决定,只让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抽搐。
他与张韬相识多年,这些年来,张韬一直都没有做官的想法,终日追随在他身后,研究诗文,忙时为他出谋划策,治理一方。闲时与他把酒言欢,畅谈古今。
不知不觉,多年过去,两人可谓患难之交,生死与共。
栎阳令是一个比较清贫的人,他养不起什么食客,也从来没有养食客的心思。但张韬却成为了他府上唯一的食客,看似混吃混喝,实则两人形不离影,影不离形。
“呵呵呵,你说什么,走?”
张韬也惊住了,他没听错,栎阳令真的在赶他走。
他笑了,笑得有些凄凉,道:“大人,多少年了,自当年你来秦国求官,咱们咸阳学府街相遇,距今快十年了吧?”
“这么多年,咱们不是兵,没上过战场,但一起经历的大小事故不计其数,我以为咱们已是同袍。如今大难临头,你让我走?你这是在羞辱我张韬吗?”
说着,张韬双拳紧握,一双眼睛怒视着栎阳令。
“不是,张子,我没这个意思,你知道的!”
看到张子的模样,栎阳令吓了一跳,连忙届时。
“大人,您别跟我说这些。呵呵,原来在您这里,从来就没把我张韬当做自己人,我算是明白了!”
张韬一抬手,阻止了栎阳令后面的解释,缓缓起身,凄然道:“没关系,你不把张韬当做自己人,但张韬依然把大人当做自己人。”
“今日,除非你把张韬抬出去,否则,休想让张涛离开。要生,张韬陪你谈酒轮天地。要死,张韬陪你赴刑场。但你再敢说如此绝交之言,张韬定不与你罢休!”
说完,张韬不再多话,起身便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张子!”
栎阳令连忙起身,却是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哎,真是糊涂!”
栎阳令捶胸顿足,这一刻,他心中有感动,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面对张韬如此固执的人,他很清楚,或许自己又要多牵连一人了。
就在这时,栎阳令突然发现,门前张韬的脚步突然顿了下来。
栎阳令一愣,正要上前,却听到张韬道:“大人今日的奏本或许很不好写,倘若可以,张韬觉得,这份奏折,不如交给宣文君来写的好!”
这是张韬来后,想说的第二件事。
但刚才气急,差点忘记了,此刻想起来,刻意提醒了一声。
栎阳令闻言,心中一动。
是啊,自己这里确实不太好写,可交给秦用就不一样。
这份奏本,完全可以写成一份诉状递交朝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