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主子是个多豁达的人?从不会为多余的感情所牵绊,可如今,主子虽然嘴上说着并不在意,实际上心里却一直在意着,她希望主子应该更顾及自己的安危才是。
云棠轻轻摇头:“我没事,速去速回。”
她这般一说,便将秋殇剩余的话都堵了回去,终归是没说出来,扶着她走出院子,朝周辰安住处而去。
房间比较昏暗,门窗皆关着,隐约可见有一道人影在床前着急的来回晃着,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急忙迎了过来:“小世子,可拿到药……”
一出来,洐垣便迎面撞上被秋殇搀扶着走进来的云棠,剩余的话,咽了回去。
其实从云棠那里离开后,他仔细想想,并没有责怪云棠不相助的资格,因为她是被文昭所伤,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个正常人,估计都会是……
不过现在看来,他去请人,还没有小世子请人的效果好。
与云棠视线对视上后,洐垣郑重地拱了拱手:“有劳云小姐,文昭现在刚退烧,伤势比较严重,以我的医术,没太大把握。”
云棠点点头,没多说什么,抬步走了进去,小景儿一手拿着药,一手扶着她,肉乎乎的小脸上满是小心翼翼与认真。
解开周辰安的衣服与身上缠绕着地绷带,呈现在眼前的一幕让云棠大为震惊,他伤的比她更重,后背血肉模糊,没有一块好地方,还有一个个小的血窟窿,在身上密密麻麻的,看着尤为可怖。
怪不得他之前出现的时候,脸色会那样差劲……
“娘亲。”小景儿轻声唤她,既担心父王,又担心她,想说的话不断在喉咙里往回咽,,生怕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就会让娘亲以为自己更关心父王不关心她。
“没事的。”云棠揉了下他的小脑袋,柔声哄道:“我会让他尽快恢复的,来,把药给娘亲。”
这样一句话,瞬间让小景儿心中的慌措消失,伸出肉乎乎小软手将药瓶递给她,满脸的认真。
云棠接过手,又道:“你先出去吧,这场面看多了晚上该做噩梦,娘亲很快就会给你父王上好药的。”
小景儿听话极了,一句多余的也没说,乖巧的点点头,摇晃着小身边迅速出去,但在出门之前,还是不忘回头再不舍的看看。
云棠将周辰安身上缠绕的绷带全部弄开,轻轻的帮他涂抹药膏,看他额间的冷汗,紧锁的剑眉,云棠心中无比压抑。
她一受伤,周辰安也跟着受了伤,这会是巧合么?
还是说他做了什么?
放眼整个皇都,没人能对付的了他,更没人能在他反抗的前提下将他伤的这般重。
用了两炷香的时间,她才将药全部涂抹好。
药效在慢慢的发作,周辰安的脸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紧锁的剑眉逐渐平缓下来,只是嘴唇仍旧苍白。
在上药的整个过程中,他仍旧昏睡着,以往他的感官是最敏锐的,在重伤的前提下,感官明显也是退化了。
将他伤口重新包扎好,整理好衣服,云棠才转身出去,洐垣应该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才对。
房门口,小景儿洐垣和秋殇都还在。
一看到她出现,洐垣急切的走了过来:“怎么样?”
“放心,用了药膏,已经好多了,脸色至少没那么难看了,往后几天持续涂药,很快就会好。”
洐垣却没松口气,反倒是仍旧紧锁眉梢:“这也不行啊,明日就是册封大典了,以他的性子,肯定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受伤严重的事情,但他这身体情况,就算明日参加册封大典,怕是也维持不了太久。”
“这没办法,伤口的愈合都有过程,,没人能在一日内完全恢复。不过……他为什么会伤成这样,你应该知道吧?”
“我还想问你的,你先受了伤,他后来也受了伤,昨日他回来的时候,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浸染,问他怎么回事,却不愿说。我与他认识多年,他从未如此……对我隐瞒过事情,文昭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模样了,他以前很理智,从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因为他曾说过,他的背后是整个凤梧国!”
因为背后是整个国家,所以他必须是无坚不摧的铁甲……
“我也不知道。”云棠轻摇头。
秋殇出言道:“昨日昭王殿下将我家主子送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脸色也看不出差,很正常,但他很快就离开了,我问他主子怎么伤成这样也没说,只让我去鬼医堂请大夫,再后来就是听说他受伤。”
“……”云棠将内心的杂乱情绪完全抚平,低声道:“罢了,我们也用不着再猜测什么,待他醒了,问他便知。”
“他当真会愿意说吗?”洐垣口吻质疑,若是会说,之前他问的时候,不是应该说了么?
“不说也得说。”丢下这句话,云棠让秋殇搀扶自己回去,小景儿与洐垣则是留下照顾周辰安。
在回柒苑的路上,云棠一直在想昨日在深宫中发生的事情,总觉得自己仿佛遗漏了什么细节。
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日受伤太重,导致她对昨天进宫的记忆都昏昏沉沉。
就在她出神之际,耳边传来秋殇的声音:“主子,昭王受伤会与您有关吗?”
她脚步下意识顿住:“你说什么?”
“属下只是觉得有些过于巧合了,是不是弄清楚昨日昭王受伤前从哪里回来的,就知道他为何而受伤的了?可要属下去调查?”
云棠抿了抿红.唇,最终摇头:“不必大费周章,之前我灭了诡堂在盛京城内的分堂,诡堂堂主必然怀恨在心,最近一段时间,莫要为了这些事让紫夜阁出动!”
“是,属下考虑不周!”
“云小姐!”身后传来洐垣的声音,接着是急切脚步声靠近。
“洐垣公子还有何事?”
他追上来,神色肃然:“想到还有一件对我而言比较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伤文昭的,是府中地牢的荆鞭,那是先皇研发的十大酷刑之一,更是拍在酷刑前三,几乎无人能招架。”
“荆鞭?”云棠轻挑起眉。
“嗯。便是长得如同荆棘一般的鞭子,鞭身满是长刺,一鞭下去,不管力道重不重,都会见血,还会勾起血肉,比常见的鞭刑更为折磨。”
“……”
他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如此折磨自己?
云棠愈发想不明白,却也不会真的以为是因为自己。
她想听周辰安亲口说,而不是自己胡思乱想。
……
三皇子府。
“此话当真?”诡堂堂主瞥了眼跪在面前的探子,眯眼质问。
“堂主,不会有错,昭王和云棠皆已重伤,昭王伤因不明,不过云棠是昨日在宫中忤逆皇帝强行和亲一事而被重伤。”
“嗤。这皇上还真是会算计,已经将云棠赐婚给了周辰安,还想将她再赐给蛮夷皇帝?传出来也不怕惹出笑话!”
探子低着头,附和着分析:“会不会是皇上觉得,将云棠送去和亲,会扰乱鬼医堂,对他有利?”
“哼!现在就算云棠真远去蛮夷和亲,鬼医堂也未必那么好收复了!”
“堂主何以见得?不是说云棠与鬼月就是同一人么?”
“现在回鬼医堂的那个人,比鬼月更难对付!先组织诡堂现在剩余之人,明日在皇宫必经之路上,本座要杀云棠一个措不及防!”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恨之意。
诡堂在盛京城内的分堂都是他亲自挑选的精英,若非有一部分潜伏在盛京城各地,恐怕那一.夜什么都不剩了!
但他从不服输,既然在云棠手中吃了亏,必然要找回颜面!
此行,他必要废了云棠半条命!
翌日。
太子册封大典在即,皇帝昨日已经下令停朝一日,虽不上朝,众臣却仍需进宫参加册封大典。
一大早,宫里便来了人,给云棠带来了一套水红色镶金线正装还有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面,两个和田玉翡翠镯子,东西光是看着便价值不菲。
由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亲自为云棠梳妆。
梳妆完毕后,她眉心点了一绛朱砂色,红.唇艳丽动人,水红色的拖地正装将她纤细地身材衬托的极好,头上沉甸甸的首饰有些压人。
云棠抬眸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眼底没有泛起任何波澜。
对她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回想起之前皇帝要她和亲至蛮荒,在看如今册封为太子妃一事,就显得极为讽刺。
老嬷嬷帮她梳妆完,一眼看出她的郁郁不欢,苍老的手轻轻在她后背上拍了拍:“今日一过,云小姐便是太子妃了,不管经历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太后娘娘让老奴转告一句,人这辈子,受的委屈一定不能忘,但能藏的心思,一定要藏,莫要让人察觉出来。”
“谢谢嬷嬷。”云棠似是听进去了,点点头宛然一笑。
太后这句话很对,进宫去后,成百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看着,即便对皇帝有所不满,也不能表露。
被嬷嬷盖上金色半透明头纱后,她被牵了出去,临行之前嘱咐秋殇在府中照顾好小墨宝,免得滋生事端。
有了之前小墨宝被冷院婆子抓走的教训,这次秋殇也不敢有所怠慢,以免再发生意外。
……
被搀扶至王府门口,宽敞的马车映入眼帘,一百余人的宫卫左右护着马车,清风撩撩,隐约间可以看到里边有一道人影,是周辰安。
云棠被婆子送上了马车后,马车这才动了起来,朝进宫的路走去,只不过才走出一个岔路口,又有几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从各个街道出来,马车四周也都有一百余人的宫卫护着,分成不同的路线朝皇宫方向而去。
而他们的路线,自然没走进宫最近的那条,而是选择比较偏远地适中的一条路。
云棠扫了眼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几辆马车,隔着金色头纱,瞥了眼身边之人,她犹豫了一下,终归是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只是她微微侧头又扭过去的细微动作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有话要同本王说?”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云棠看不到他的面容,单听着声音,仍旧能感觉出他的虚弱。
他的伤势比她更严重,更需要休息。
整个后背,乃至手臂上都是伤,根本不能随意活动。
云棠手指微蜷:“也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为什么安排了那几辆马车。”
她本来并不是想问这个,而是想问他的伤口如今怎样了。
转念一想,在他主动解释之前,并不该把关心表露的太明显。
“用于防范,本王被册封为太子,其余几个皇弟必不安生。”
云棠只问了这个,他也就仅仅是解释了这个,紧接着马车内就变得格外寂静,云棠没再接话说什么,扭头看向窗外,即便视线模糊,她也还是用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已经憋在内心一日之久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问:“棠儿,你是不是很疼?本王昨日下手……重了!”
“疼又如何,不疼又如何?只有时间能缓解疼痛。”她语气极轻,不带一丝怒意与记恨,却又令人觉得疏远。
“你应该已经知道本王为何会亲手罚你了。”
“我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是一回事,殿下告诉我的,是另一回事,我选择相信谁说的话,是我自己的事。”
“……”一瞬的缄默之下,周辰安呼吸变得尤为粗重,试探的声音小心翼翼:“你愿意听本王解释?”
昨日见她时,本以为她不愿听,甚至不愿见到他。
“本是不愿,后来愿了。”
他几乎是没犹豫,直抒内心,就洐垣所言,如今的他,已经不再像以前的他。
“父皇以太子之位试探本王,周氏历代历代帝王需以皇室为重,不重私情,但凡本王护你一分,父皇只会更想要你的命。”
“嗯……殿下双赢。”云棠平静道。
“双赢?……嗤。”
一声笑,像是自嘲,顿了顿,他又问:“棠儿觉得,本王赢了什么?太子之位?父皇的信任?”
“难道不是么?除了这些,殿下还做了什么?”她不主动问及周辰安的伤势,只想让他自己说出来,如此才最真实。
“……的确如此,本王是双赢。”
他犹豫着,终归没说。
又或许,不知如何开这个口,宁愿把伤痛咽下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