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身着异域服装的长长仪仗队伍进入盛京城内。
周辰安骑在高头大马上领在最前方。
街道上百姓簇拥,不少女子见到周辰安出现,纷纷露出倾慕之色。
更有甚者,开始猜测由周辰安亲自护送之人的身份。
“这么多年来,除了皇上当年微服私访出盛京由昭王殿下亲自护送外,还没有见第二个由他亲自护送的人,这身份不一般吧?”
“看这些人打扮,与之前那蛮夷公主倒是有些相似,你们说会不会又是蛮夷的人?”
“真的假的?我听说那蛮夷公主前几日被昭王殿下从王府赶了出来,如今又住回驿站了。”
“听说本来皇上是有心要将蛮夷公主嫁给昭王殿下和亲的,被那公主一手作没了!”
“皇上先指定云小姐与昭王的婚事,蛮夷公主定不甘心为平妻,少不了在王府闹腾,这么一来不被赶出王府就怪了,听说以前那云家大小姐便也是做了些什么令昭王殿下不愉快,后来王府都不敢回去了,如今那母女二人更是被赶出了相府。”
议论声中,插进一道不和谐的娇蛮声音:“一群刁民!”
“哪来的……”
“快别说了,是那蛮夷公主!”
众人扭头看去,司徒柳儿双搜掐腰穿着一身水红色缎裙站在人群中,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名女侍将她与周围百姓隔绝开。
见众人视线看过来,她傲然道:“你们看什么看?再看本公主剜了你们眼睛!”
“不过是个战败后被派来和亲的公主罢了,也不知道拿来这么大胆子。”人群中有人戏谑笑道。
这话仿佛戳中了痛点,司徒柳儿脸颊顿然羞红,怒视过去。
“柳儿。”仪仗簇拥的马车在她身边停下。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间,司徒柳儿惊喜地望过去:“王兄!”
她前两日才听说周辰安去接蛮夷使臣的消息,却没先到,这个使臣会是如今身为一国之君的哥哥!
“上来。”司徒蕴道。
她收起蛮横,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马车,如今可太好了,有兄长在,她这段时间受的委屈都能还回去了!
刚要将最近这段时间的苦水倒出来,便又听他对外说道:“有劳昭王殿下这一路的护送,接下来本皇直接陪同皇妹住进驿馆便可!”
周辰安未言,纵马离去。
“王兄!你看这人!”司徒柳儿透过车窗将周辰安绝尘而去的背影尽收眼底,满脸不悦,“父皇当年征战死在他的手中……我们……”
“柳儿!慎言。”
“皇兄,难不成我真要和亲?”她轻轻抓住司徒蕴的袖子,“皇兄能不能接我回去?”
“皇兄这次来是有正经事要做。”
“……”她手指轻轻松开,低垂下头去,红.唇轻咬起,“皇兄能有什么正经事要做?是为了把我彻底放在这陌生的国度吗?”
“乖!不会。”他抬手摸了摸司徒柳儿的青丝,目光暗沉:“皇兄答应过父皇,会好好照顾你。”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司徒柳儿却是信了,她的皇兄应该还是宠爱她的,这一点并没变。
将随从都安置入驿站后,司徒蕴孤身进宫。
没多久消息便传入昭王府。
周辰安站在书房的窗口,负手而立,眸光幽沉的望向柒苑位置。
身后探子还在地上跪着,见他不说话,心中倍感紧张,“殿下?您是否有所顾虑?可要属下继续盯着驿站?”
“不必,退下。”
“是!”
随着书房大门关闭,周辰安负在身后的手掌逐渐紧捏成拳。
脑海中回荡着前些时日刚与司徒蕴碰头时听到的那些话,杀意在眸底闪过。
他不知自己在窗口站了多久,直到青羽的声音在书房外传来,才将他意识拉回:“主子,云小姐受召入宫了。”
“谁召的?”
“是皇上。”
“……备马!”
……
御书房。
云棠轻提裙摆迈上云阶,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公公一见她来,瞬间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见过云姑娘。”
“皇上说身体还有些不适,让我来诊脉?”她发问道。
此前传召,宫人也没说具体原因。
“并不是,皇上喝了云小姐开的药,如今体内的毒已经完全清除了。”太监仍旧满脸堆笑,但心中却是清楚,这位云小姐开的药方,皇上是一次也没有,但到了第二日,皇上便完全恢复了,根本不像是中过毒。
“那传召我所为何事?”
“这……洒家也不知道,还要等云小姐进去了才知道,不过如今蛮夷国君在内,云小姐怕是要稍微等候片刻了。”
“蛮夷国君?”最近几日云棠几乎不出王府大门,自然也没关注消息,不久前周辰安回府,她还没来得及去问便被召入宫了。
只不过,蛮夷国君亲自来凤梧国拜访,总让她觉得没那么简单。
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从蛮荒至凤梧国皇都,少说要两个月路程,这时间段内,足够蛮夷内部动乱了,早前她便听说蛮夷刚失去先王时,几个部族轮流要谋反,虽不知最后如何被镇压……
“宣云棠觐见!”御书房殿门打开,里边传来太监的吆喝声。
她扫了眼大开的殿门,不知为何感觉一股冷风袭面而来,心中有些讶异与烦躁。
只一瞬,云棠便摒弃心中杂念走了进去。
那太监将她迎进去后便退出殿门并重新关闭。
云棠朝着御书房里侧走去,一道深紫色背影闯入眼帘,似是听到她的脚步,司徒蕴侧眸望了过来。
对视一瞬,云棠便心生抵触,第一直觉告诉她,此人虽面带笑容样貌俊美,却绝非善类。
不过想想也是,只有非良善之人,才能震慑的住要谋反之部落。
“臣女云棠参见皇上!”
她弯身行礼道。
“平身吧!”
“谢皇上。”
“这位是蛮夷国君。”皇帝顺势介绍道。
云棠轻侧身行礼,却没再看他。
“云小姐不必多礼,此番作为使臣前来凤梧国,我并非是什么国君,只是为了促成两国长久友谊罢了!”
“哈哈哈!”皇帝摸着胡子大笑起来,也不知是发自内心的笑,还是在嘲笑什么。
蛮夷先帝被凤梧国战王取下首级,按理说这是奇耻大辱才对,身为蛮夷新帝,竟要与仇国促成长久友谊,这本就是不切合实际之谈!
两国帝王之间的尔虞我诈云棠不想去揣摩,“不知皇上召见臣女所为何事?”
“并非国君召见,是我想见你。”
云棠:“……”
再次对上他的眼眸,云棠心底忽然一冷,那种感觉就像是被当做猎物盯上了般。
她与这人第一次见面,为何会这般看她?
皇帝更像看热闹又不嫌刺激:“云爱卿觉得蛮夷国君如何?”
云棠有太医官职在,皇帝自当称呼爱卿。
只是在她感觉,此称呼多少显得有些虚伪。
“国君大人身为一国之主,云棠不过是个臣女罢了,不敢妄议。”
蛮夷国君如何,跟她没关系,她只想知道,皇帝召她入宫,究竟想干什么。
“算不得妄议,我倒是想听听云小姐对我的第一印象。”
“气宇轩昂,气质非凡。”她敷衍的说出了两个词,拍马屁这种事,她着实不擅长。
“云小姐应该至今还没出过凤梧国吧?愿不愿意去蛮夷看看?”
“蛮夷路远,多谢国君好意,只是我身子弱,不适合舟车劳顿,再者身边还有孩子需要照顾,抽不开身,还望国君见谅,若是没有别的事情,云棠便先行告退了。”
“云爱卿这般着急作甚?”皇帝眯起眼睛。
她抬头,望向龙椅上道貌岸然的男人,作揖道:“臣女收召入宫,本以为是皇上体内余毒未清干净身体抱恙,但如今看来,并非如此,皇上与国君再次商议的定是国家要事,臣女一介女流,不适合多做停留。”
“真是伶牙俐齿的姑娘,不亏是丞相之女。”皇帝摸着胡子,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云棠垂眸,没去看他。
但如今这架势,显然是不打算让她走。
这八成还是与蛮夷国君有关。
这男人到底要干什么?莫非是因为周辰安?
“云小姐的情况,我都已经听皇上说了,你为昭王殿下生下了两个很可爱的孩子。我们蛮夷不看重繁文礼节,云小姐若是去了蛮夷,将会受到最好的待遇,不会有人敢轻视,我以一国之君的身份起誓!”
“什么意思?”
“云爱卿听不明白?”皇帝哼笑道。
云棠站直了身子,不在作揖,声音更是提高了些:“臣女愚昧,的确是听不明白!还望皇上解答一二!”
“两国联姻,自然要礼尚往来,蛮夷公主前来凤梧国和亲,我国自然也要去蛮夷一名女子和亲!”
可笑!
她冷冷一笑,“既是和亲,又要礼尚往来,皇上不是更应该让公主和亲?如此才算得上是重视,让我一个臣女去往蛮荒和亲,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吧?怎么?皇上心疼几位公主,不舍得让她们去蛮夷受苦?”
“大胆!”也不知是不是心思被戳穿了,皇帝怒拍桌案,“云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仍旧冷笑:“臣女自然知道!臣女此行为忤逆帝王!但臣女为昭王生下二子,并与之有婚约在身,臣女不是物件也不是破烂,不是皇上可以随便送来送去的!若想和亲,便让公主和亲,臣女不愿奉陪!”
“你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皇上若是明君,臣女自然恭敬!”
“你意思是……朕乃昏君?!”皇帝脸色已然气的铁青。
“皇上若是将我送至蛮夷和亲,当真不怕沦为笑柄?还有蛮夷国君,感谢抬爱,云棠身子弱,受不了蛮夷的荒芜,更喜欢盛京城。”
一句话,得罪了两国国君,但她完全不惧怕。
在凤梧国,除了周辰安,没人能奈何她!
她话说的如此直白,司徒蕴非但不生气,对她的兴趣反而更加浓烈了,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到胆子这么大的女人,如此奇特,也怪不得周辰安会将她留在身边。
“好!很好!朕如今也算是见识到了你的真性情!”皇帝讽笑一声,接着大手一挥:“来人,将云棠拖下去杖责六十!”
六十?这不是冲着要她命来的么!
云棠袖中拳紧握,抬手便要摸向腰间软剑,但一想到弑君会带来的后果,会牵扯整个相府,她又将手收了回去,不卑不亢道:“若是臣女能受下这六十杖,是不是和亲之事便不再提!”
“哼!你若真能受,朕便不再提,并将二公主送去和亲!”
司徒蕴拱手:“本君此番前来是为了两国友谊,既然云小姐不愿,此事作罢便是,六十杖,几乎是要了她的命,此举不妥,还请圣上三思!”
“她顶撞朕,按照我周朝律法,仍旧是要杖责的。”皇帝笑着说道,眼底却藏着冷冽的锋芒。
云棠即便不是鬼月也与鬼医堂有很大关联,她一死,鬼医堂必然大乱,到时候再派兵强行收复完全不成问题!
一个公主,换一整个鬼医堂,倒也值得了!
殿门外很快进来了人,将云棠抓住带出殿门。
她满目冰冷,却与周辰安错身而过。
只是,他并未看她一眼,直直入了御书房,就像是……完全没看到她。
“儿臣参见父皇。”
“昭儿,你怎么来了?”
周辰安俯身,将眸底锋芒潜藏,道:“儿臣前来汇报前些时日对于诅咒之事调查的新进展,不曾想国君在此。”
“哦?你只看到了国君?”皇帝哈哈大笑,试探他:“云棠刚被带出去,昭儿没看到?”
“儿臣看到了,想必是儿臣训诫不严,让她触怒了父皇,若父皇不悦,她理应受罚。”
“好!很好!不愧是朕看中的继承人,昭儿!云棠忤逆朕,本应处死,朕宽宏大量,只赐她六十杖,既然你入宫了,便亲自责罚罢!”
“儿臣遵命!”
没人注意到,他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应声完,转身便往外走去。
“昭儿!”皇帝再次唤住他,言语间透着警示:“你若不枉顾私情,朕便提前封你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