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萃许久才吐出一句:“好。”
聂峥收回目光,朝着行云走去,随他们去面圣。
黄小萃心下已经清楚,他此去已是有去无回,看来他亦是清楚,她早已记起了一切,也知她见过赵璟,今日和纪王府有所安排……
黄小萃遣散了相府的人,转身跪在坟前,给她的爹娘磕了个迟了十二年的头,也想告诉他们大仇就要得报。
“萃萃!”
声音传来,黄小萃回头看了看。
李谨疾步过来,单膝跪下拥住了她,“所有罪证我父王都已呈至御前,南营大军已经进城,镇压相府余孽,照着你给的名录搜捕相府幕僚,这次聂峥在劫难逃,一切都结束了!”
黄小萃点了点头,另问:“那北疆的战事呢,要紧吗?”
“北疆的战事是真的,聂峥与北安早有勾结,他这次又与北安做了交易,意图诱我出兵,但我深知奸佞不除,大夏纵和北安打个千百都是输,怎会急着出兵,答应他只为将计就计,好继续咱们今日的计划。”李谨接着说,“北疆那边有我舅父的兵马应付着,暂且不棘手。”
李谨扶她站起来,看了看太傅夫妇的墓,又看向她,有些为难:“往后我是应该叫你若若,还是……”
“殿下不应该叫夫人吗?”阿彦在一旁打趣。
李谨瞥了一旁起哄的阿彦一眼。
阿彦是跟着他来的,先前已在南营待了数月,替他秣马厉兵,为的就是今日,毕竟聂峥手下的人不少,聂峥倒台,下面的人若反抗,需得及时镇压。
李谨展颜,“是该叫夫人。”他牵过她的手,将玉锁放到她掌心里,“事不过三,这是第三次,夫人记得收好,别再还给我。”
黄小萃眼眸润润的,又忍俊不禁,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叮嘱过她要记得,要记得他是她未来的夫君赵璟。
那时她还在纳闷,哪儿跑来的小子,能在她家自由出入就罢,还对她说出如此霸道的话,一看就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公子哥。
不过他送的玉锁她看着是真喜欢,就收下了,一直挂在腰间。
她家出事那天,她在花园撞见了聂峥。
聂峥看见这锁,满眼愤怒地将之摘下,丢弃在了花园里,上面的玉环就是那时摔掉的。
黄小萃看了看阿彦,心里已经不气赵璟屡屡诓她了,毕竟是她忘了她未来的夫君在先。
秋末天寒,刑部大牢里更是阴冷。
黄小萃独自走入其中,每一步都走得沉重。
那日聂峥去面圣,在御前等着他的是禁卫军。
李谨手里握着孟氏,也就握着高尚书通敌的证据,而纪王之前看似忍让,实则也在抓聂峥的把柄,早就筹谋着有朝一日要将相府连根拔起。
聂峥被囚于宫中,纪王府的军队涌入城中,围了所有官吏的府邸。
高尚书在内的幕僚们眼见大势已去,将能吐的都吐了个干净。
还有一些罪证是下面的人呈上来的,比如何长安,他并非汪夫人说的趋炎附势之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何家能长存。
倘若既能保全何家,又能做回坦荡正直的人,他自然乐意。
于是赵璟给了他一个台阶,只要何长安肯弃暗投明,他就放过何家,这次何长安毫不迟疑地与他做了这个交易。
他们集齐所有证据,安排好一切,才有了那日墓前的一出,而她也在那日呈上了陈情书,上面写着殷家化作满门冤魂的经过。
不过他们曾以为这会是一场恶仗,没想到最后竟达成得如此顺利,似乎是源于聂峥并不想反抗……
黄小萃来到一间牢房外,默然看着端坐在囚牢里,正闭目小憩的人。
他通敌叛国,身负数万条命债,陷害忠良,为祸天下……罪状多不胜数,被判处以车裂极刑,时间就在明日。
聂峥听见动静,转眼朝她看了过来,本以为她定是对他恨之入骨,没想到在他入地狱之前还能再见她一面……
聂峥唇角上扬。
黄小萃将食盒放下,从中取出一盘糕点,送入囚牢里,“从前你教了我很多,这个是你错过的十二年里,我自己学的。”
她言罢转身离开,没有多停留,走出两步,闻得身后传来一句笑言:
“若若还是舍不得哥哥吃苦……”
黄小萃的脚步停了片刻,而后也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她回了趟殷府,独自站在府门外,望着那块匾额。
一阵疾风拂过,卷起漫天尘土,迷人眼睛。
李谨策马来了这儿,带来了刑部的消息,聂峥已在狱中殒命,她准备的糕点一块不剩。
风停了,方才被卷起的尘埃也缓缓落定。
日落黄昏,李谨骑马载着黄小萃回家,言道:“萃萃,北疆的战事如火如荼,我打算过两日就出征,聂峥和高庸是已伏法,但是我和宇文厉的账还得清算,再不去我舅父都该打完了,也不知我往后还有没有机会一雪前耻。”
“这么急?”黄小萃颦眉,“昭曦公主上个月得陛下赐婚,前几日就已与驸马完婚,你我早他们十多年定亲,你还要撇下我先去打仗?”
“萃萃,赵君菡是被圣上打发出去的,随意赐的婚,她胡作非为找刺客刺杀你,被聂峥找上门要说法,她和伯母招架不住,伯父不得不忍着病痛下床来护着她们,被气得吐血,当晚就不行了,如此女儿,圣上岂会留她!”
李谨接着说:“圣上有多满意你这个孙媳,我父王母妃有多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你我的婚事他们岂肯草率,等我得胜归来,再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黄小萃回头看向他,“我怎么觉得,是你不想娶?”
“我……”
黄小萃瞥着他问:“你是不是怕我会做寡妇?”
“战场上刀剑无眼……”
黄小萃肃然道:“那五万冤魂的仇是得报,我不拦你,但是赵璟你得平安回来,你想让自己了无牵挂轻装上阵,我才不给你这个机会,王妃娘娘说婚礼早已备好,你别唬我,要去可以,你先让我入你赵家的族谱!”
“萃萃你如今性子跟从前不太一样了,不像萃萃,像当初在殷府里不待见我、凶巴巴的小妮子。”李谨又皱了皱眉头,“我怎么觉得我要步我父王的后尘?”
黄小萃收回目光,扬唇一笑,“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