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谨不以为然,径直问道:“结彩坊的东家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何长安闻言,既莫名其妙又忍俊不禁,“你我各为其主,李兄竟指望从我这儿套话?”
李谨淡淡言道:“我见你对你主子也没多忠心,否则你怎会自作主张,逆他的意思。”
何长安固然是一心向着相府,但是真正对他发号施令的人不会是聂峥。聂峥高高在上,又忙着在朝中争权夺势,没工夫差遣何家这等喽啰。
何长安的上司应该是结彩坊的东家,再往上,顶多是那个高侍郎。
李谨又问:“是谁在算计萃萃?”
何长安一笑道:“不论我忠不忠心,我也不会成为纪王府的人,怎会对李兄知无不言。”
李谨收回目光看向前面,淡然挑了下眉。
“你若真为她好,就别再抓着结彩坊不放,否则你会害死她!”
“有我在谁都别想伤她分毫,你怕他们,我又不怕。”李谨淡淡问道,“怎么你好像很忌惮结彩坊,他们东家有那么厉害?”
何长安撇过脸,不言一字。
李谨看得出来,他猜得没错,结彩坊的东家是何长安的顶头上司。
李谨坐得随意了些,虽各自撕破脸,但他反倒自在了不少。
他们聊到现在,敌我越发分明,但也许是因为没了伪装,如此聊天竟有几分“坦诚相待”的意思,让人轻松。
李谨也琢磨到了些东西。他和何长安是各为其主,但是面对萃萃,他们有着一样的心思。
虽然何长安惦记他娘子,让他不快,但是他们有相同的念头,意味着他们未必只能陌路。
李谨略瞥了瞥何长安,此人说不定还真能帮他个忙。
想到这儿,李谨到案几旁倒了杯水,回来放在何长安手边,“喝口茶,压压惊。”
何长安抬手端了茶杯,却一直握在手里没喝。
“不是我要查结彩坊,是你那个东家做事漏洞百出,我能察觉不到?”李谨冷笑一声,“若不是我扣着梁武,压下了事情,没让江兄和萃萃知道,他早暴露了。”
“可是我惹不起他,她也惹不起,你虽不怕,可你招惹结彩坊,结彩坊就会报复她,你能一直护着她?”何长安摇了摇头,“你没办法留下来,否则你为何不敢表露心思?”
“依我看你比那个东家聪明多了,我若是你,定不甘心居于人下。”李谨喟叹。
“这是我的事,同样无需李兄过问。”何长安纳闷,“难道李兄还指望我与他鹬蚌相争,李兄你好渔翁得利?”
“他屡次害萃萃,变本加厉,如今更是让萃萃背上了死罪,我当然容不下他。”李谨单手支颐,漫不经心地道,“若非我如今不方便,我一定杀了他,让仁锦坊得个安生。”
何长安沉着眼,默不作声,他还端着茶杯,而茶已在他掌中渐渐冷去。
李谨也没再说话,他并非与何长安闲话家常,他想知道什么事,未必需要套话,何长安的沉默也是给了他一个答案。
相府那边针对萃萃的只是这个结彩坊,应该没有上面人什么事,否则何长安方才就会辩驳他,说他杀了那个东家也没用。
时间流逝,房间里越来越昏暗,李谨沉了口气道:“你走吧,今日之事我不会说出去。”
他知道何长安也不会轻易提起。何长安把他的秘密留着当把柄也好,图别的也罢,何长安想宣扬的话早就说了。
何长安看了看李谨,“你打算怎么救她?”
“这是我要操心的事,与你无关,若真的不是你做的,你只管大大方方地出去。”李谨坐正了些,理了理衣摆,补话,“放心,没人设伏。”
何长安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放下茶杯,移步朝门走去,毫不迟疑地拉开门出去了。
阳光投了进来,有些刺眼。
李谨撇过脸避光,等他再看出去时,何长安已经离开。
阿彦扒在门边,探了个脑袋进来,“公子,有法子救黄姑娘了吗?”
李谨睨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要不公子就让驻军放人得了,也省了许多麻烦。”阿彦言道,“军营里都是男人,黄姑娘是个女子,又是人犯,在那儿待着不知得吃多少苦头。”
李谨启唇吩咐,“去把行云找来。”
阿彦脸上浮出郁色,称了声是。
何长安从书室到前院,一路畅通无阻,李谨没有诓他。
佩佩在前厅外焦急徘徊,满面愁容,抬头看见何长安,愣了愣,“何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何长安站定,客气地说:“你家姑爷叫我来的。”
“姑爷?是为了小姐的事吗?”
何长安点了点头,他环顾四周,这儿就佩佩一个人,“坊中怎么样,没乱吧?”
“大家虽然没说什么,可是也没几个心里踏实的,满心担忧都摆在脸上呢。”佩佩愁道,“我怕大家沉不住气,别小姐还没回来呢,人就走光了。”
“所以你一个人在这儿转悠,是在想办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前房里都是小姐和大管事撑着,我只能管管生意,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我……我也急,我都不敢进西院,怕大家拉着我问东问西。”佩佩皱眉,“我在这儿转转,说不定小姐他们就回来了。”
“你家姑爷不是还在,你怎么不去找他想法子?”
“姑爷是个读书人,哪儿会操持这些事,何况姑爷也急,我再跟他说坊里的难处,不是火上浇油吗?”
何长安道:“佩佩姑娘,方便带我去看看?”
“何公子你……”
“你家姑爷是个读书人,而我是个生意人。”何长安看了看西院,“若是你不介意,我可以去瞧瞧。”
佩佩展颜,“何公子你肯帮忙真是太好了,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介意。”她忙上前引路,“何公子请。”
何长安点了下头,跟着佩佩去往西院。
坊中做事的人不少,西院不如其他地方安静,一路上他都听到了不少叽叽喳喳的声音。
佩佩也听见了,是从各个院里传来的,都在议论昨天的事,说她们在街上听见了各种传闻,什么东家犯了死罪,仁锦坊这次没救了;什么就算保得住仁锦坊,往后仁锦坊也再难接到生意……
院墙挡住了说话的人,佩佩怨她们危言耸听,想进去制止她们,被何长安抬手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