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沉睡,李谨醒来的时候,只觉脑袋又晕又沉。
他坐起来看了看,外面天已经大亮,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但是坐榻旁放着张凳子。
他还有印象,昨晚萃萃就坐在那儿,听他讲了一晚上胡话。
那时他头也晕得厉害,只能靠在她肩上,姑娘脸皮薄,他也曾瞧见她因此微红的脸颊。
黄小萃推门进来,道:“阿谨,你醒了,快洗把脸换好衣裳,我们该起程了。”
“好。”
马车从西城门驶出云溪县,这还是黄小萃十年来头次离开云溪县。
李谨看着她问:“萃萃,我昨晚话多,是不是挺讨人烦的。”
“你不是在替我续故事?我烦你做什么?”黄小萃打趣,又喟叹,“好歹你昨晚回来了,别说只是说说话,你再折腾些都行,而陈齐昨晚一夜未归,急得姣姣大清早地跑咱们这儿找人,换做是你,我也会急得到处找你。”
“陈齐昨晚没有回家?”
黄小萃点了点头,“还好阿彦在,阿彦说他们后面又去找地方喝酒,大约醉在什么地方了,等清醒后自己知道回去的。”
“你应该叫醒我,我去替她找,是我约的人,我就该负责到底。”
“咱们今日还要赶一日的路,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不休息好,今日怎么吃得消?”
李谨唇角上扬,“相公我身子骨好得很,这点路算什么,别说坐马车,就是靠腿跋山涉水也不在话下。”
黄小萃白了他一眼,忍俊不禁。
他们白天赶路,晚上歇在驿馆或者县城客栈,终于在第三日正午时分,到了麓阳府外。
黄小萃第一次出远门,坐这么久的马车,人不免疲惫,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快要颠散架了,但她见李谨一点事都没有,真应了他先前自夸的那句。
马车缓缓驶入麓阳府,黄小萃撩开车帘看了看,城墙高耸,城楼巍峨,看上去庄重肃穆,城门口还有身着铠甲的士兵在把守。
州府就是州府,这儿的气派是云溪县所不能比的。
城门内就是市集,街道平整宽敞,能供两辆马车同时通过,路边的小摊和商铺卖的都是布匹。
干娘告诉过她,州府地方大,市集也有许多个,每个市集卖的东西都不一样,譬如这个东市便是卖锦帛的,除此之外还有粮市、菜市、茶市等,分布在城中不同地方。
还有一些依着季节临时设置的集市,譬如二月花市,三月的蚕市,五月的扇市……
黄小萃看什么都新鲜,唇边一直挂着浅笑。
“你在笑什么呢?”李谨不解。
“他们都说我娘很厉害,我从前没什么感受,只觉得我娘很会挣钱,家里不愁没银子花,直到现在我才有所体会。”
“是吗,有什么体会?”
“我娘能在这样一个地方创立天锦坊,做得风生水起,使天锦坊成为麓阳乃至夏东诸府最大的民营织造坊,真的很厉害。”黄小萃言道,“云溪县才几家布行,几家成衣铺,我们都做得不容易,你看看这儿有多少商家,可想而知我娘当初有多难。”
李谨点了下头,“你娘她在做生意上是个能干的。”
马车停在东市的一间客栈外,黄小萃打算在这儿落脚,休整半日,明日再去见城南找汪大夫人。
黄小萃头一次来州府,李谨也不是这儿的人,他们不用怕被熟人瞧见,她便要了三间屋子,和李谨还有阿彦各自一间,这样就不用委屈李谨再睡坐榻,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他们回房休整了一番,吃过午饭,上街逛了逛。
天锦坊就在东市,黄小萃向路人打听,找来这儿看了看。
天锦坊建在一条巷子里,说是巷子,却也比主街窄不到哪儿去,整条巷子都是供天锦坊的车马出入,附近没有别的商铺。
天锦坊一关,巷子也就变得格外冷清,满地都是枯叶。这些叶子还是去年秋天落的,至今无人打扫,枝头的新叶都已经变得翠绿。
黄小萃踩着落叶来到天锦坊大门外,这儿的景象更是萧条,门上贴着的封条都旧了,连天锦坊的匾额都摇摇欲坠。
一座府门,一堵围墙,隔开了她与里面的一切,黄小萃什么都看不见。
一阵风拂过,哪怕是春风也显得异常萧瑟。
李谨站在黄小萃身边,看见这一幕,他不用想都知她心里有多难受。
近在咫尺,又似远在天涯,她离推开那扇门还差好几万两银子。
“萃萃,别难过,咱们早晚能拿回来,明日听听债主们怎么说。”李谨安慰她道。
黄小萃点了点头。
第二日天明,黄小萃梳妆打扮好,汪大夫人已经派了马车在客栈外等她。
她昨日下午就让阿彦给汪夫人去了消息,告诉汪夫人他们在这儿落脚,明日一早去拜会。
汪夫人特地交代她今日一个人去就好,不用带上李谨。
她一个小姑娘去说好话,债主们容易心软,但是她若有相公在旁撑腰就不一样了。
黄小萃觉得汪夫人说得有道理,让李谨在客栈等她。
她登上马车,见汪映月在上面,她欣然,“小月,你怎么来了?”
汪映月笑说:“我是特地来接姐姐的,顺便娘有些话让我先在路上告诉姐姐。”
马车缓缓前行,汪映月把汪夫人的叮嘱转告给黄小萃。
“姐姐,娘说那些债主大都通情达理,姐姐近来在云溪县做得风生水起,靠着自己拿回了铺子,没走歪门邪道,他们看在眼里,也对姐姐有信心,不会再来逼债。”
黄小萃点了点头。
“但是要想让他们松口,让姐姐先拿回天锦坊后还债,还需要再周旋周旋,毕竟天锦坊是他们握在手里讨债的筹码,他们不会轻易松手。”汪映月言道,“娘说通情达理是通情达理,利益是利益。”
“这些我明白。”
“姐姐今日若能让他们松口,娘再替姐姐寻些门路,去与官府商量商量,看官府怎么说。”
汪大夫人今日没有过来,但把人都请到了城南的一间茶楼,名叫“请茶轩”。
这毕竟是他们黄家的事,汪大夫人能替她张罗到这个份上,黄小萃已是感激,她下了马车,独自走进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