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李谨趁着黄小萃去了绣坊,他偷偷回了趟住处,来到阿彦住的地方。
院门关得紧,李谨坐在桌旁,看着眼前的几张纸笺,沉默不语。
“公子当真决定了?其实咱犯不着……”
李谨抬眼瞥向阿彦。
阿彦干咽了两下,大着胆子说:“属下的意思是,区区一个县学,也配公子去读?”
先前公子让他派人去和巡抚打招呼,让巡抚关照关照程县令,得知巡抚去了上京述职,他又照公子吩咐,顺便在上京替公子造了假户籍,拿到了路引、卷票之类的东西,可以证明公子的身份。
虽然公子如今的身份是假的,但这些东西出自官府,经得起查。
他以为公子是怕黄姑娘或者旁人起疑,有备无患,没想到公子竟想拿着这些去县学读书。
“我若去县学读书,你就能以书童的身份追随我左右。”
“公子是为了属下?”阿彦又惊又喜。
李谨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当然不是。”
阿彦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垂下头去。
“不管萃萃怎么想,她身边人都以夫婿能入县学读书为傲,我不能让旁人觉得她的夫婿不如别人。”
李谨抓起桌上的东西,移步离开了这儿。
他回到绣坊,黄小萃正在和秋娘说着正事,等她们说完,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黄小萃。
“阿谨你要去读书吗?”黄小萃吃了一惊。“这么突然?”
李谨点了点头,“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县学听听夫子讲课。”
他将那些东西都给了黄小萃,“我不是这儿的人,不熟悉门路,小萃你找人去办?”
黄小萃翻了翻,颦眉,“我前几日听阿姣说县学的名额已经满了,不知他们还收不收。”
“是吗,那……那等明年?”
“没关系,我去想办法,只要你想做的事,我都支持。”黄小萃笑言。
她坐下,将这些文书路引仔细叠起来,收好,道:“读书是好事,往后先生教你的,你可以回来教我,让我也学一学。”
“萃萃,回头也帮我找个书童?”
“这个当然,是得给你找个随从,读书辛苦,别的事不能再累着你。”
黄小萃说办就办,让佩佩去外头贴了告示。她倒也没有宣扬李谨要去读书,只说黄家招下人,要做事仔细,会伺候笔墨的。
人们都知道黄家如今已东山再起,小厮裁缝的工钱尚且丰厚,更别说是主子身边的侍从,一时间来了不少人应征的人。
佩佩听从小姐的吩咐,从他们中挑出了八个年轻有干劲儿的。
城西的成衣铺还没开张,店里空旷,黄小萃和李谨择了个时辰,来这儿见他们。
都是些年轻男子,年纪从十六到二十多岁不等,有斯文的,也有壮实的。
李谨一眼扫过去,看见了阿彦,阿彦打小练武,身形笔直健硕,一瞧就与其他人不一样。
为了让阿彦看着像个当奴才的,他特地给阿彦找了身洗得发白的布衣,但瞧着还是有几分别扭,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店里摆着桌子,上面置了四副笔墨纸砚。
佩佩言道:“今日是给我们姑爷招随从,得会伺候笔墨,你们今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研墨,四人一组。”
阿彦站在第二排,偏头看了看其他人,不过就是在砚台上添几滴水,拿着墨条转几圈,再用笔沾了墨画在纸上看浓淡。他从前也见府上下人做过,不怎么难,他胸有成竹。
轮到他的时候,他摞了摞袖子,拿着墨条开始磨,结果还没转上两圈,“啪”,墨条断成了两截。
周围的人都不禁看向了他,夸道:“兄台好力气!”
阿彦嘿嘿笑了笑,把头埋低了些。
李谨绷着脸瞥了瞥阿彦。
“接下来是点香,我们姑爷喜欢沉水香,每日都要焚。”佩佩已经备好了香炉和香饼等东西,让他们点一炉香看看。
阿彦盯着炉子,一筹莫展。
炉子他认得,香饼他也认得,这香是怎么点的?
他瞧了瞧旁边,见他们有人在香灰里刨了个洞,将香炭放进去,点着之后埋上,戳一个小洞,洞上放银叶子,再把香饼放在银叶子上。
阿彦也照着试了试,可半晌也点不着香炭,他心急之下吹了吹,惊起一阵香灰迷了眼睛,还让人猛打喷嚏。
李谨深吸一口凉气,转眼看向了别处,简直不忍再看。
第三轮是沏茶,阿彦总算松了口气,研墨点香这等文绉绉的事,他没沾过边,但端茶倒水不是有手就会?
阿彦拎起水壶一气呵成,茶水瞬时满了,他的动作比其他人都要快。
李谨眉宇深锁,缓缓抬手扶上前额,怎一个忧伤。
佩佩皱了眉,茶不能倒满,茶满欺人,酒满敬人,这样的人怎么帮着姑爷在外应酬呢?
看着他们做完三件事,黄小萃没有说好坏,看向李谨问道:“相公,你觉得呢?”
李谨十分迟疑地抬手,指尖扫过他们,停在了阿彦前面。他硬着头皮道,“就……就他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诚然发虚,在别人看来他定是有什么大病,或是眼神不好使,睁着眼睛选个这样的蠢货。
佩佩吃了一惊,小声问:“姑爷,你认真的吗?”
李谨叹道:“一个人能蠢笨至此也是个人才,太机灵的我不喜欢,蠢人好,蠢人听话。”
他言罢,抬眼瞪着阿彦,直磨后槽牙,莽夫一个,脸都给他丢尽了!
黄小萃也徐徐言道:“可是他好像什么都不会。”
“都是些小事,不会不要紧,教就是了,他身板壮实,可以保护我,这个教不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既然是服侍你的,你拿主意就好。”黄小萃看向阿彦,问,“你叫什么名字?”
“属……奴才叫阿彦。”阿彦本想抱拳,想想不合适,学着小厮的样子躬了躬身。
“公子选了你,往后你就跟着公子,好好做事,我跟公子不会亏待你。”
“是。”阿彦应道。
佩佩言:“小姐,秋娘说还有些事想问问小姐的意思。”
黄小萃准备回绣坊,李谨以要跟阿彦说说话,熟悉熟悉为由,暂且留在了这儿。
人陆续离开,铺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下阿彦和李谨两个。
阿彦关上门回来,把头埋得极低,只觉得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