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谨沉思一阵,回过神来道:“有罪的人是她娘,与她无关。”
他又喝了一口茶,喝得急促,全然不像他的语气般平和。
李谨看向窗外,目光渐冷,“好一个林家,我留那傻子一条性命已是仁慈,他们还敢得寸进尺!”
阿彦拱手,“公子息怒,要不属下今晚把那县令也揍一顿?若公子还不解气,就是知府也揍得,巡抚咱也一样揍!”
李谨瞥了瞥阿彦,另言:“记得让他们守口如瓶,胆敢向赵老头泄露一个字,自己去找行云领罪。”
“公子放心,公子待他们不薄,他们如今更认公子您这位少主子!”
叮嘱完该叮嘱的事,李谨的心空了不少,他转眼看向窗外,市井喧嚣,人来人往,不乏有青年男女并肩前行,有说有笑,显然是两情相悦。
李谨在茶肆坐到了傍晚,知道铺子多半已经打烊,他径直回了住处。
黄小萃正和佩佩在灶房里忙碌,做着晚饭。
她不仅会刺绣裁衣,还会操持家务,做饭看账,放在寻常人家能做贤妻良母,嫁进富户,也是个撑得起后宅的当家主母。
黄小萃又是让自己学这么多,又是早早替自己备嫁妆,从前应是在安心等着进苏家的门,盼着能做个好主母。
她该是有多喜欢那个姓苏的?
夜里,黄小萃坐在桌旁,仍在忙着刺绣。
李谨从他的衣箱里拿出一样东西,默不作声地放到她眼前。
黄小萃看了一眼,是那个木盒子,她瞧向李谨,不解:“我不是说不要了吗,你怎么还带着它?”
“你这傻姑娘,就算他负了你,你也不该真不再把姻缘当回事,往后我若不在了,你真打算一个人撑着家业过下去?”李谨坐下,沉眼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昨晚我看得出他心里有你,或许是先前有什么难处才伤了你。”
他接着说,“我是个外人,不了解他,你应该知道他的本性,若值得你留恋……”
李谨顿住了,没有说得太直白,将盒子往她眼下推了推。
黄小萃皱紧了眉,莫名其妙,“你在这儿说什么呢?”
“从林家来质问开始,你句句谨慎,没有暴露过谁。”李谨看向一旁,“这个镯子你是说过不要了,可是他的画像你不还留着?”
“你想说我有意替苏霖遮掩?有心护着他?”黄小萃沉了口气,“你真是想多了。”
李谨自顾自地道:“你不用顾忌我,横竖咱们只是各取所需,朋友罢了,我也希望哪日我若走了,还能有人陪你出门,陪你秉烛夜话。”
“我跟他之间不会再有以后,否则当初我就不会招婿。”黄小萃正色道,“我与他之间的事你不清楚,别的事说来话长,他娘自恃苏家曾经是官门,自己当过几年官眷,眼光颇高,就算哪日你我和离,她当日不同意,往后更不会答应。”
李谨眉宇深锁,“你要嫁的人是他,又不是他娘,他既然在乎你,不会为了你去争取?”
“他一贯孝顺,怎会忤逆他娘,他只会觉得他娘一个孀居妇人,撑着苏家走到今日不容易,他不能寒了他娘的心。”
“所以你当初……”
黄小萃沉眼绣花,淡淡言道:“我当初被他娘拒之门外,险些走投无路被绑上花轿,他就在后面看着,至今还在撒谎说他那时去了州府,不知情。”
李谨听着怎一个诧异,他顿时没了先前的平静,眸中都带了怒色,尽力压着火气道:“这样的人,你还替他遮掩?”
“我不是因为伤人的是他,就替他遮掩,换成陌生人,我也会这样做。”黄小萃看着李谨,道,“人家帮了我,哪怕是个路人,我也不能让人家吃官司吧,怎就成了我对他余情未了,有意护着他?”
李谨皱眉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挺简单的,反倒被他给想得过于复杂。
黄小萃叹了口气,“如今他对我而言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从那日起一刀两断,两不相欠,昨日他帮了我,我还他一个人情,依然是两不相欠。”
“那画像呢?”
“画像是从前我们互换丹青,他给我的,我怕被下人瞧见了笑话,就压在一个衣箱里。”黄小萃指了指墙边堆着的衣箱,那两个箱子被她从乡下搬来就放在那儿,里头的东西原封不动。
她道:“凑样衣的时候,我让佩佩翻箱子看还有没有新衣,被佩佩在箱底翻到了,她也没拿出来,只是提了一嘴,我忙着生意,一幅画而已,我还得为了它再翻箱倒柜?只要我不在意,它就与白纸无异。”
“你不早说!”李谨也叹了口气,打开木盒,取出银镯径直丢出窗外,“晦气的东西,不要也罢!”
“是你自己想得太多。”黄小萃忍俊不禁,见他丢了镯子却还拿着盒子,问,“你留着盒子做什么?”
一个只肯送银镯给她的人,会舍得添一个紫檀做的盒子?他不用想都知盒子是她的,做工细腻,雕花精美,犯不着给那镯子“陪葬”。
“我喜欢这个盒子,拿去装沉水香正好。”李谨说完就起身离开,合衣躺到了他的榻上。
不管是走路还是躺下,他一直背对着黄小萃。
亏得他认为自己难得大度一次,又语重心长地和黄小萃说了半晌,他把自己都感动了,没想到在人家姑娘眼里就是个笑话。
真是草率!
屋里仿佛差个地洞,他只能用面壁来凑合。
李谨一贯心高气傲,如今这副模样不是困了,而是觉得曲解了她的心意,有些不好意思。
黄小萃看在眼里,没敢笑出声,平和地说:“阿谨,你别多心,你替我考虑这么多,我心里感激你,我知道有一日你会离开,你不用替我操心,我娘能一个人熬过十年,我也可以,十年二十年都不在话下。”
他还面对着墙壁,没有吭声。
黄小萃知道解释到这个份上已然足够,再说下去只会让他更宽不了心。
“明日我要去趟汪府,你陪我一起吧?”她有些期待地问。
“嗯。”李谨应了一声,而后意识到什么,这才转过身来问,“你去汪府做什么?”
“林家吓跑了汪府的管家,我不能坐着等人家上门,汪府的生意我得去主动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