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一心查她娘通敌的事,没心思管黄小萃如何,也不想管,但他陪着她从黄家村走到这儿,她有多不容易,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做了亏心事的又不是她,上天何苦罚她!
李谨走到黄小萃身边,低声劝她:“别听那些人胡说,天无绝人之路,咱们再想想办法。”
外头的人问:“你们这还能开张吗?”
“开什么张,库房都塌了,依我看黄家算是彻底没指望咯!”
黄小萃转身面对围观的人,展颜道:“大家放心,开张的日子定好了就不会变,大家若有空,不妨来捧个人场。”
李谨皱了皱眉头,不太明白她的话。
围观的人群也很是惊讶,有人不禁讪笑,“小黄夫人,你莫不是在说笑?”
“当然不是。”黄小萃泰然应道。
虽然她站在库房的废墟前,强颜欢笑地说着会准时开张,听上去是很戏谑。
外头忽然响起鞭炮声,热烈,震耳欲聋。
“快看,那不是郑掌柜吗?”有人说道。
众人齐刷刷看了过去,郑掌柜他们都认得,从前是黄氏成衣铺的掌柜。后头跟着的几个裁缝也是黄家的,如今他们竟跟在孙老板后头,进了对面的孙记成衣铺。
爆竹就是孙记放的,看上去是为了迎接这些人。
“小黄夫人,你家的郑掌柜怎么去了对面?”
铺子的前后门都开着,中间没有遮挡,黄小萃也看见了他们进孙记的一幕,但见怪不怪。
李谨神色凝重,真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屋漏偏逢连夜雨。
过了一阵,孙老板笑嘻嘻地进了门,站到黄小萃面前,“黄姑娘,我方才接郑掌柜去了,听说你家出了祸事,也没来得及关心关心,怎么样,要紧不?”
黄小萃挪开目光瞧向一旁,没有搭理他。
孙老板偏头看向倒塌的房屋,故作难过,“唉,怎么塌成这个样子,什么都没了,不是断了黄姑娘的财路吗?不,应该是生路才对!”
“孙老板,你那边来了新人,不去带他们熟悉铺子?”黄小萃神色认真,“还有,我已经嫁为人妇,不是闺阁姑娘,往后记得叫我黄夫人。”
孙老板见黄小萃严肃的模样,敛了笑容,冷笑:“你的样衣布匹都毁了,连掌柜工人也留不住,还得意什么?”
李谨抄起手,笑了声道:“我娘子哪儿有孙老板得意,开张前夕遇上这等祸事,往后城中又是孙老板一家独大,啧。”
“知道就好!”孙老板哼了一声,拂袖离去,朝着自家铺子大喊,“今儿有大喜事,赶紧再放些炮竹,给小黄夫人也听听响,同乐一番!”
李谨睨着那个背影,脸色沉了下去。他关上铺子的门,隔绝了对面的视线,但是塌了的墙外仍有行人往来,他们路过,都不禁会往院里看上几眼。
黄小萃缓缓坐到台阶上,全然没了刚才的淡然乐观。
李谨知道,刚才她不过是在硬撑,她若悲观,她若挺不住,旁人见了只会对黄家更失望,也会让姓孙的更得意。
她只有在人走完了后,才敢把愁容摆在脸上。
李谨对这儿不熟悉,对做生意更是一窍不通,不知道该给她出什么主意,见她这副模样,他甚至恨不得给她三千两,免了她的艰难跋涉……
他慢慢走了几步,朝着她靠近。
黄小萃却只消沉了片刻,而后打起精神道:“佩佩,去找几个人来收拾收拾,备些水,咱们把布匹拣出来洗干净。”
“是。”
下午,消息传遍了县城的大街小巷,黄家成衣铺的库房塌了,掌柜和裁缝也被孙记挖走,黄家大小姐却坚称铺子能如期开张,引得大家茶余饭后都在议论。
他们议论得起劲,不是期待,而是想看黄小萃的笑话罢了。
得知黄小萃在清洗那些布匹样衣后,外面的声音更是五花八门。
几个清闲妇人来到缺口处,看见两个短工在收拾废墟,而黄小萃和婢女正在晾晒清洗好的样衣、布匹。
她们啐着瓜子议论:“开门做生意的,怎么这样,都脏了破了,洗洗又拿出来卖?”
“不继续卖,她卖啥?铺子还咋开张?”
“这哪儿是开张,明明是砸自己招牌!”
黄小萃置若罔闻,和佩佩埋头做事,直到天都黑尽了,后院才勉强收拾妥帖,倒塌的树已被移到院子一侧。
要将屋子重新修起来还需要些时日,墙明日再来砌。
深夜,黄小萃回到干娘的住处,行李都堆在厢房里,也没来得及收拾。
这间厢房他们成亲那日睡过,如今还是各睡各的地方。黄小萃正在铺床,李谨从外头回来,关上了门。
他下午就去了外面,不知做什么去了。
黄小萃回头关切,“怎么现在才回来,吃晚饭了吗?”
李谨点了点头,见她在给他铺床,道:“你今日辛苦,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他走到床边,正想接过棉被自己铺,停下来想了想,转身朝着坐榻走去,留下一句:“我们换换,以后你睡这儿。”
黄小萃看着李谨,莫名其妙,“你今日怎么……怎么奇奇怪怪的?”
坐榻已经铺好,李谨也坐下,看向她,“为你好就是奇奇怪怪?那你是喜欢奇奇怪怪,还是说话不中听?”
黄小萃忍俊不禁,想想白天连佩佩都吓懵了,周围的人不是唏嘘,就是冷嘲热讽,只有李谨在宽慰她。
他从前什么事都不做,今日却帮着那些小工清理砖块瓦砾。
路遥知马力,患难才能见人心。
黄小萃也没跟他客气,睡了以往被他霸占的床,刚躺下就听他在外问:
“做成衣一定要绣片吗,除了布匹丝线,你这儿还缺什么?”
绣片是绣好了花的成品布料或者零星布片,可以直接缝制成衣裳。客人选这样的布料,少一道绣花的工序,能缩减工期,价钱也会比定制绣花便宜些。
黄小萃闭上眼眸,边休息边说:“自然是喜欢的客人才会选,但不是每一件衣裳都适合绣花,所以也不一定要,你问这些做什么?”
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倦意越来越浓,李谨没有多耽误她休息,也怕她起疑,只道:“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