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餐吧一楼灯火明亮,玻璃隔绝了蒙彼利埃冬季夜晚的阴冷寒风。
程栀在凌晨两点,这家店即将打烊之前买了面包和一杯热牛奶,营业员把东西打包好,顺便附赠了一份小饼干,程栀付完账,走回车里递给许璨。
司机启动车子往酒店方向驶去。
程栀把装面包的纸袋打开,拿出一块面包来塞进许璨嘴里,问他:“最近没有工作吗?”
许璨咬一口面包,黄油的香气在车内蔓延开,他含糊不清地说:“有,所以我明天……今天就要走。”
所以,他只是来看她一眼就回去。
程栀捏捏眉心,闭目养神。
“你很忙吗?”他问。
程栀没睁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很忙。”
“所以没时间看微信吗?”
“嗯。”
可是看一眼手机又能花多少时间呢?
程栀猜想许璨可能要追究下去,刨根问底,说不定还要闹一场才肯罢休。
但许璨没有,他好像相信了程栀这种明显敷衍的话,乖巧地点点头,看着窗外飞过的霓虹流彩,不再说话了。
到了酒店,程栀让许璨去泡一个热水澡,许璨磨磨蹭蹭想要让程栀和他一起,自然被程栀回绝了,一掌拍在后背将他给推进了浴室。
程栀临窗抽了支烟,清凉的夜风从窗户缝隙里吹拂进来,吹动她垂落的发丝。
睡前,许璨破天荒地没有求爱,枕着胳膊看着她,在她关掉台灯时轻声说:“晚安。”
“晚安。”
黑夜滋长了勇气,也放大了感官。
程栀清晰地感觉到他慢慢靠近了她,她以为许璨要亲吻她,但他只是抱住她,把头依偎到程栀的颈侧,像小狗一样蹭了蹭,然后呼吸渐渐放缓,安静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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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许璨的突然到来,程栀将今天的行程推后了一天,好空出时间陪许璨在附近玩一会。
用过早餐后程栀问:“你想去哪里玩一会儿吗?”
许璨下午的飞机,时间比较紧迫,刚好可以看一场电影。
他们去高蒙影院看了正在热映的《希斯特斯兄弟》,这是一部黑色幽默喜剧,放映厅里不时响起观众的短促的笑声,许璨不会法语,但他的英语成绩应该很不错,因为程栀发现他的眼神偏下盯着字幕,神情十分认真。
但他或许并不觉得这部电影好笑,因为直到他们走出影院,许璨都没有主动和她说过话。
两人都陷入了诡异的气氛中。
看完电影,程栀送他去机场,她走在许璨身后,看着他高挑清瘦的背影混在拉着行李箱,三两作伴的人群中,没由来地,一股冲动让她疾步走上去,手指刚要碰到许璨的后背时又停了下来。
临登机前,他们沉默地坐了好一会儿,等提示声响起,他站起来低声说:“我走了。”
“嗯。”程栀跟着站起来,“回去好好休息。”
“好。”
她目送着许璨的背影,同时注意到他身边围着几个年轻的亚洲女孩儿,时不时羞涩地偷看他一眼,脸颊绯红。
和谐极了。程栀忍不住想,如果许璨和那些年轻可爱的女孩儿们在一起时会是什么模样,高兴时是不是也一样的撒娇又黏人,失望起来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沉默又冷淡。
他因为思念她而匆匆飞来遥远的蒙彼利埃,心中期待必定不是她凌晨一点的迎接和倦怠的神色,她眼里甚至没有出现过一丝因为见到他而绽放出的愉悦。
也许这种令无数人感动过的爱情桥段,并不适合发生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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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许璨后,程栀继续忙工作,一连三天,许璨再也没有给她发过消息。程栀认为这是许璨提出分手的意思。
没有激进,爆裂的情绪表达,更不会相互指责,露出彼此丑恶卑鄙的一面,这样顺其自然又得体的分手方式,刚刚好。
她在这里结交了一位当地有名的商人,他有一座面积辽阔的葡萄酒庄园,每年都会接到几笔来自中国的大订单,今年还将引进新设备进行产业结构升级,他邀请程栀前往参观他的葡萄酒庄园,程栀早有开酒庄的想法,欣然前往。
法国男人绅士浪漫,擅于主动出击。晚餐时,他向程栀提出交往,被程栀婉拒,又问程栀是否有男友,程栀但笑不语。
这种笑意相当于默认,男人露出遗憾的神色,开玩笑一般说:“如果你不介意,我会是很好的情人。”
程栀也只是笑笑,男人终于正经了起来,说:“我知道你们中国人不喜欢这样,你们喜欢——”他想了想,用生硬的中文说:“一森一细一杀人?”
程栀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纠正了一遍,笑道:“这是我们中国的古诗词,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当然,我的前中国女友就是因为这个离开我的。她说中国女人不喜欢有许多情人的男人,也不会去找情人,她们只想‘一森一世一双人’,所以她就向我提出了分手……这句话是我听到过的所有中国话里最浪漫的一句,它真的很美。”
但,美的多易碎。
程栀没有再接话了,不知为何又突然想到许璨。
男人望着远处的夜空,神色有点落寞,“她是一个好女孩儿,我真心希望她能够幸福。”
程栀笑了笑举起酒杯,“是的,并再也不要遇到我们这样的人。”
这句话是中文说的,男人听不懂也并不在意,举杯相碰。
高脚杯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深夜里一道短促的惊鸣。
从酒庄回来,在酒店稍作休息,程栀便赶去了机场,乘坐凌晨的飞机,返回上海。
经过十几个小时抵达公寓后,程栀虽然疲倦但没有睡意,正巧周格森听说她今天回来打电话过来,表示自己的伤已经康复,明天就可以来公司。
明明是值得人欣慰的消息,但程栀心底却莫名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这感觉很陌生,让程栀一时分辨不出是为何而来。和周格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后挂断电话,程栀在阳台抽了根烟,想着上年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那时候她和许璨没有什么交集,她的生活井然有序,一切正常。
她抽完烟,翻开冰箱发现里面放满了蔬菜和水果,唯独没有她想要的啤酒。
换上衣服,简单描绘了眉眼和红唇,她驱车去了最常去的酒吧。
回来时已经是凌晨,程栀叫来的代驾将她送到公寓楼下,年轻男人虚扶着醉意熏熏的美艳富有女人,难免心生旖旎,手越来越不老实地摸到程栀的腰,语气也暧昧起来,“老板,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程栀闻言瞟了他一眼,唇角一抹嘲讽的笑,隐藏在晦暗的夜色中。
代驾的唇几乎要挨到程栀的脸颊,只要再凑近一点……胳膊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擒住反扭到后背,他痛呼一声,慌忙松开程栀后退几步,正对一张英俊的脸。
许璨刚从片场回来,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遍布寒霜的眼睛紧紧盯着对面的年轻男人,用极其阴鸷的声音道:“滚。”
代驾慌忙跑了,万籁俱寂的黑夜中,他摘了口罩和帽子走到她面前,“你去喝酒了?”
“嗯。”
她朝公寓入口走,随意道:“你刚下片场吗?早点休息吧。”
“你不该对我解释点什么吗?”
她脚步顿住,回头。
“什么?”
公寓门口有一盏地灯,在灌木丛的映射下,散发出淡淡的绿光。
他站在逆光中,轮廓朦朦胧胧,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解释为什么要去酒吧?这些跟你没关系吧?”她靠在墙边,拿出一支烟点上。
打火机的火光照亮她的眉眼,慵懒,随性,毫不在意。
只是一瞬,她合上打火机,指尖亮起一点红光。
他走到她面前,极近的距离,漆黑的眼底倒映出她指尖的火光。
“只要是你的事都和我有关系。”
程栀的眼睫颤了颤,突然觉得他此刻和《话别黑白键》剧本中的裴阅像极了。
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他眼神里那股令人无法直视的占有欲。
程栀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想要从他桎梏下离开,身体却被腾地打横抱起朝电梯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