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茵湖畔,温凉微风抚过,周围行人颇少。
空气的热浪微微减缓,两道惊若天人的身影在湖边倒影。
商卿也隐约听出了这层意思,这就有意思了。
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居然会放着自己长大的家族不管,而来护着她一个外人。
她半阖眼眸,语调陡然一转,“我们是不是认识?”
语气幽冷清绝,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高深莫测的思忖,无人能见。
落日逐渐没落,最后一丝余晖,也消散在地平线。
阴暗的云雾悬在天穹,只余下点点细碎的微光,还在挣扎。
闻言,盛言淮蓦地抬眼对上她的,明晰的眼眸是那般温暖和煦,笑容温雅。
“我们,从不认识。”
嗓音缓缓,细不可察地暗了几分。
亦如他明眸里的星辉,终归黯然。
眼里丝毫没有她会问出这么奇怪问题的讶然。
“那你这么和说我,是出于什么立场?”商卿眸色幽暗,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狭长羽睫遮掩下的瞳孔,神色莫名。
“抛开盛家人身份,作为一个旁观者的立场。”盛言淮不动声色地打着太极,没有透露半分。
左右还是之前那样,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盛家可有可无的态度。
眸色一深,商卿清冷的眉眼轻拢,皎洁的下颚微扬,“我要对盛家如何,不用你帮忙,我不喜欢欠人东西。”
眉梢寒凉霸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凛然威压。
尤其是人情!
闻言,盛言淮也不生气,浅笑和曦,精致如画的眉眼,朗月入怀般。
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好,你若是不喜欢,我就不插手。”她比他认为的,还要独立傲然。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就听见一阵急促紧迫的咳嗽声响起。
“咳咳!咳咳……”
盛言淮蹙眉咳嗽着,本就苍白的脸庞微微因呼吸不畅而微微泛红,菱形完美的唇瓣颤抖着。
感觉着喉间有隐约的腥甜之感,他连忙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方巾,捂住嘴边。
剧烈的咳嗽让他胸腔颤抖着,眼里的痛楚和泛红明显。
商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这么站在原地。
毫无动作。
大概是二十多秒了。
见他脸上涨红,呼吸越发地急促窒息,那阵阵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的声音,实在是有些恼人。
怕他一下子咳死在自己面前,多少有些麻烦。
商卿这才上前,随手丢给他一瓶被稀释后的灵药,语气淡淡。
“吃了!”
姿态霸气冷桀,毫无温度。
但是这在盛言淮听来,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般温暖。
让他有了生的意志。
他颤抖着血管可见的玉手,从那瓷白的小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气息不稳地挪开染血的白巾。
将那颗小药丸毫无犹豫地吞下,也不担心商卿给的是什么,很是相信她。
咽下去之后,他陡然感觉到一股清润的舒适感从喉间蔓延至四肢肺腑,让他心肺里的剧痛得以缓解。
咳嗽声停止。
他顾不得以往先用方巾,擦擦自己染血的嘴角,而是先抬头望着商卿。
即便是方才四肢百骸,痛不欲生的痛楚,现下也能笑得那般温雅和煦、
“谢谢……”
泛红水润的眼尾微扬,温柔到骨子里的儒雅。
“不用。”商卿睨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毫无波澜。
既不讨厌,也喜欢不上来。
但是,她倒是能感觉到,这人的温润清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像那个盛林卓,装得令人厌烦。
“你这身体,倒是病得严重……”她随意一扫,便知道他这副身体早已破损严重,且是常年的了。
即便被人这样直言不讳,盛言淮也只是释然一笑,“再严重,不也是要活下去的么。”他用方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随即敛眉看着手里的瓷白小瓶,又望向商卿,“这个……”
“只有一瓶,给你了。”商卿漠然。
既杜绝了他问她药的来历,也直接回绝了他要把药还给自己的机会。
一句话的事,她嫌麻烦。
闻言,盛言淮有些怔忪,随即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低声浅笑着,“好,那就多谢了,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找我帮忙。”
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藏起的温柔和深情,让人无法察觉。
商卿无所谓地耸耸肩,耐心告罄,淡淡地,“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
盛言淮有些因咳嗽而沙哑的嗓音,急促开口,方才还从容淡然的俊容,微微慌乱,急切地转动椅子想要跟上。
商卿脚步一顿,但并未回头。
就这么等着他说话。
见她停下了,盛言淮也没就松开了转动手柄的手。
定定地抬眸望着她,喉间一动,徐徐开口。
“我们之间,可以……做朋友么?”
因是背对着。
是以,她没看到,在身后。
盛言淮那即便是苍白,却也惊若天人的脸庞上,撤去了温雅的从容,满是小心翼翼和希冀。
璀璨似黑夜中闪亮的星眸,带着一丝细不可察地紧张震颤,手指轻捻。
细密的羽睫轻颤几下,连呼吸都放轻。
商卿寒凉的眉梢一挑,语气冷淡,没有直接回应,“目前,至少不是敌人。”以后就难说了。
说罢,便迈着大步流星,走开了。
凝视着她潇洒离开,毫无顾忌的背影。
凝目的盛言淮,陡然垂首低笑,胸腔身躯震颤,只是那笑,是如此的悲悯凄凉,心碎绝望。
苍白如纸的脸上黯然,他蹙眉强行忍下喉头的腥甜。
泛红的眼尾弥漫上一丝水雾,莹白立挺的鼻尖流下一滴泪痕。
嗓音悲悯而孤鸣。
“明明,最先认识你的人,是我……”
毫无血色的薄唇轻颤,身体的剧痛却比上心里那刀刃般的刺痛。
敛眉望着手里的瓶子,血管分明的手紧紧攥着。
像是在挽留,抓不住的,不属于他的,只停留片刻便悄然流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