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点亮了天空。
程旭停下车，看着天边渐渐泯灭在黑夜里的光，心里掠过一抹不好的预感。
车里的几个人都看着那足以点亮整片天空的焰火，足足一分钟，夏迷心才回神，急切的开口道：“赶紧走。”
见程旭没反应，肖潇伸手，扯了扯程旭的衣袖，轻声道：“程旭。”
程旭回神，恍惚想起夏迷心的话，又想起下午发现的东西，他默了一刻，开口道：“我们可能走不了了。”
许少东抬眸：“什么意思？”
“应红山四处都装下了炸弹，我怕引起恐慌，让消防那边的人先安排游客撤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烟花，就是引爆的信号。”
程旭话落。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爆炸声。
许少东抿唇，眼里神色冷静，白皙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大概是认清了现实，他抬头道：“所以明知道危险，你还让肖潇来？我和夏迷心生死与你无关，我不说什么，明知是局，为什么还要让她来冒险！”
程旭和肖潇皆是一愣。
唯有夏迷心急忙喝止：“许少东，你在说什么？！”
对上夏迷心担忧的眼神，许少东烦躁的取下眼镜，过了会，他开口道：“抱歉，我情绪不好。”
肖潇缓过神来，开口道：“许老师，这件事和程旭无关，是我自己坚持要过来的，而且我和程旭已经准备结婚了，是生是死，我们都会在一起。”
许少东闻言，怔了一下。
肖潇的话，他听明白了。
前面一句是解释，后面一句，是对他说的。
时间在静谧里一分一分延长，过了许久，许少东道：“那恭喜你们。”
他靠在座椅上，重新戴好眼镜。
镜片后面，一双眼睛冷淡无光。
程旭重新发动车，开口道：“先去看看，若是出山的路被堵住了，山里还有个民宿，爆炸动静不小，应红山派出所应该会安排人清理道路。”
许少东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程旭歪头看了一眼肖潇，驱车起步。
许少东说得对，这就是一个局。
他是主动入局的那个人，而肖潇是被动入局的那个人。
他来查916案子，而肖潇身涉919案件。
那突然到来的夏迷心和许少东又是为什么？
车里安静，见一直无人说话，肖潇主动开口道：“许老师，还没问你，你怎么来应红山了？”
夏迷心之前说过，许少东是来接她的。
可从夏迷心下车到上她的车，前后不过一小时。
从正常逻辑来说，夏迷心应该是在下车后发现没有别的车可以回去，继而联系了许少东过来。
如果那样算，许少东起码还要几个小时才能到。
而现在，许少东来了。
这不像是夏迷心先到，找不到车于是让许少东来接她，更像是因为夏迷心在医院，两个人不能一起乘车来应红山，而约好在应红山碰面。
夏迷心下车后，离开了一段时间。
虽然是暴雨天气，可夏迷心下车的地方是公路，如果只是看受灾情况，基本上不会上山，可夏迷心回来的时候，高跟鞋上全是泥土。
如果不是有非去不可的目的，肖潇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让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冒着大雨和泥泞上山。
“迷心一个朋友这两天在应红山旅游，听说应红山出事了，心急来看，上车就打了电话让我也来，只不过当时我在市局，所以慢了一步。”
许少东语气平淡，话虽少，却把所有的事都解释的清清楚楚。
“可是我好像没有看见夏老师的朋友。”
肖潇微微眯眼，她回头看着夏迷心，继而一笑：“当然，也说不定是夏老师的朋友已经走了。”
听出肖潇话里的怀疑，夏迷心同样笑道：“我也是到了才知道，她跟着救援的人走了，只不过受了惊吓，还没来得及跟我打个电话，害我担心一场。”
夏迷心是心理师，在心理这一块，她向来都是有条不紊。
不论问话的人是谁，她都是不疾不徐，淡然自若。
知道问不出什么，肖潇也没强求，正了身，看着前面的路道。
又走了近半小时，大雨没有丝毫减弱的样子。
一路都是滚落下来的山石，程旭开车技术好，车并没有什么颠簸。
拐上大路的时候，汽车远光灯一扫，落在某一处时，程旭踩下了刹车。
肖潇最先问：“怎么了？”
程旭盯着前面道：“有人。”
在雨声里，有一道呼唤声越来越近，肖潇顺着程旭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女人一手举着伞，一手朝他们招手呼唤。
看样子是没车离开应红山，想拦一个过路车。
肖潇思忖片刻，开口道：“去看看。”
车里还有一个空位，那个人上车刚好能坐下，这种特殊天气，若是不管，和杀人没什么区别。
程旭没说话，肖潇以为程旭是不愿意，还想劝一下，程旭突然开口道：“等会你坐后排。”
“怎么？”肖潇不解。
“程队说过，下午就让人疏散群众，一个女人三更半夜，还是暴雨天气等在路边，你觉得她可能是什么好人？”
许少东淡声反问。
同样都是警察，他和程旭想的不谋而合。
女人的身份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备，也最有可能是笑里藏刀，杀人无形。
“少东说的不错。”
程旭点头，而后缓缓驱车过去。
不管肯定是不行，但防备也是要有的。
虽然他信不过夏迷心和许少东，但冲着许少东先前的反应来看，许少东不会害肖潇。
肖潇点了点头。
不过半分钟，车停在女人身侧，见车过来，女人长吁了一口气问：“大哥，是不是回城的？带我一个，车费我给两百。”
肖潇落下车窗，看着那个女人。
一身米色西装，脸上精致的妆容不复存在，甚至眼下还有一些黑线，大概是画了眼线，被雨水打湿加之时间太长脱了妆。
肖潇还没开口说完，女人见到肖潇，从副驾驶的窗口处看见里面还有一男一女，顿时又道：“你这车怎么这么多人，该不会是黑车吧？我出五百，你送我一个人回城。”
肖潇看着唾沫横飞的女人，蓦然笑了，语气清浅的回复：“第一，我们这是私家车，停下完全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同情，第二，从应红山回去，旅游团的车费都是三百，你当我们傻？”
肖潇不是真的准备计较那个车费。
只是那个女人叫“五百”喊的太理所当然，让她有些想笑。
女人脸上有些红，是羞赫。
不过一刻，她又像满血复活一样，仰着脖子道：“那我也不管，车里人太多，我出两千，你送我回去再来接她们，你不亏。”
“你还真当你自己是高岭之花，还需要我们另外三个人把你供着？”
夏迷心环抱着手。
她语气向来都是冷清的，此刻说着损人的话，更是冷漠。
“早就说了是出于人道主义才停下的，你是不是觉得你今天粉底多上了几次，美丽动人，我们就要因为你的漂亮给你让路？”
“那可不？我可是演员，我一点都不想委屈自己跟你们同行。”女人骄傲的笑。
程旭撩起眼眸，笔直的看过去，声音微冷：“上不上车，要是不上，我可以帮你打个110。”
留下肖潇三个人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他也不会看着一个女人半夜滞留在山野里，还是一个随时可能发生爆炸的地方。
“你……”女人美眸一瞪，见程旭冰冷的神色似乎不是在说假话，而后缩了缩脖子，妥协道：“上就上，我又不是不给车费。”
说完，她看着副驾驶的肖潇，趾高气昂道：“你坐后面去，我要坐副驾驶。”
见人准备上车，肖潇也没提起之前的不愉快，利落的下车，上了后座。
女人心满意足的坐在副驾驶，打开镜子就补妆，看见脸上花成一片的妆，想起之前车里有人说的话，她立马拿卸妆湿纸巾把脸擦干净。
擦完后，她收起镜子，仰着一张笑脸，回头道：“我叫何姿，关注我微博，我可以给你们签名。”
“不稀罕。”夏迷心第一个开口。
其他三个人都沉默着没说话。
何姿继续道：“我虽然现在不出名，但以后肯定会出名的，到时候你们想求我给你们签名，我都不会给的。”
这一次，夏迷心只笑了一声，没说话。
反倒是程旭开口道：“你是演员，怎么经纪人不在？”
“这……”何姿停顿了一下，收着化妆镜，开口道：“我是听说应红山有人受灾，想过来当志愿者树立一下形象，哪知道过来人都没了，车也打不到。”
何姿话里全是怨恨。
“原来是这样。”
程旭点了点头，不疑有它，只是继续问道：“刚刚有听到一声巨响吗？”
何姿握着手机，指尖泛白：“我没听到什么巨响，可能是因为带了耳机。”
“那还真可惜。”程旭攸然一叹。
“怎么？”
何姿不明所以。
她见程旭把车停下，突然惊叫道：“你们该不会是什么诈骗团伙吧？我听说这里最近有杀人案，你们不会就是凶手吧，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何姿说着，哆哆嗦嗦的拿手机戳着“110”。
后排，许少东道：“和你想的差不多，出不去了。”
车在环山公路上面。
前面山体已经倾斜的一半，全部堆积在地上，往崖边流着泥水。
程旭也没管何姿有没有打110，抬起眼眸往上看，同样分析道：“山体倒了大半，至少有十几米，爬过去是不可能的。”
他和许少东还有可能，但肖潇和夏迷心还有何姿不行。
且不说爬过去没有车，暴雨天气怎么回去，就说这山体滑坡的原因，几个人都是心知肚明。
爆炸。
如果在公路上还有炸弹，那过去，不等救援，他们就成了碎片。
“去民宿吧，住一夜，明天应该有消防过来清路。”
程旭提前说过，肖潇心里也有准备。
只不过，车里几个人淡定，可何姿淡定不了，她还在几个人是“杀人凶手”的阴影里，此刻听见要回去，当场就道：“怎么可能，我不管，我要过去，我不要跟你们待在一起。”
程旭没说话，打着远光灯，开口道：“你自己看。”
何姿看过去，不由张大了嘴。
她哆嗦的去开车门，站在暴雨里看着面前的大山，心里存了最后一点侥幸的心思：“你不会故意带我走错路，想把我骗回你们说的那个民宿吧？”
“我们当然……”
随着枪声响起，夏迷心的话戛然而止。
程旭看过去，何姿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似乎是疼痛来的太猛烈，她连反应都忘了。
肖潇最先反应过来，推开车门下车，借前后车门的遮挡，把何姿推上副驾驶，紧跟着上了副驾驶。
重新回到车里，程旭二话没说直接倒车，极速后退。
何姿额头上滚着大滴的汗水，回过神来，她歪头看着肩胛骨，声音疼到颤抖：“我，我，我是不是中枪了。”
副驾驶挤了两个人，有些小，可肖潇也顾不上那些，她撕开何姿伤口处被子弹绷碎的衣服，见子弹是直接穿透了何姿的肩胛骨，立刻拿纸巾止血，一边道：“许老师，借一下你衣服。”
许少东没拒绝，直接脱下外套，旁边，夏迷心看着手机信号上面的x，抬头道：“没信号。”
程旭掉了头，往回走，闻声道：“有人不想让我们离开。”
那枪声，不是为了杀人。
而是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