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荔愣了一愣,白嫩的小手抬起来拽紧纪霖汌的袖口晃了晃,她杏眸微抬:“哥哥,求求你?”
小姑娘茫然的表情多了几分呆萌可爱,语气充满了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只畏生的猫崽在乱喵喵叫。
纪霖汌俯低,懒散地靠近,黑眸慢条斯理地划过她紧抓自己袖口的小手。
想逗弄她的心思在对上她干净澄澈的眼眸以后,突然消失殆尽。于是他薄唇轻抿,随意地道:“可以。”
谁知话音刚落,小姑娘毫不犹豫地收回了手,一秒钟都没多耽搁。她水润的眼眸一亮,有点意外的“咦”了一声,随后喃喃道:“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呀。”
“觉得简单?”纪霖汌挑眉,尾音稍扬笑笑说,“那看来我要增加点难度,不然岂不是要被你这个小屁孩笑?”
白荔连忙摇头:“...没有,哥哥你最好了。”
拍马屁倒是快。纪霖汌神色淡淡的。
“给你十分钟换衣服,够么?”他问。
白荔捣蒜似得点头:“够。”
“我很快的。”像是怕纪霖汌等得不耐烦,她保证道。
纪霖汌淡淡垂眸,不在意地转身关门。
门关上,卧室里只剩白荔一个人。
她难掩喜悦激动的情绪,飞快地跑向衣柜。
心跳得很快,拖鞋跑掉了她都没注意。
直到站在镜子面前,她才垂眸瞥到了光秃秃的棉袜。
脚趾挪动了几下,又兴奋地蜷缩成一团。
原本以为要绞尽脑汁想办法呢,她刚才连替纪霖汌写假期作业的念头都跑出来了,还有...
停顿了片刻,她拿起床尾的抱枕。
深吸了一口气,白荔用力地紧了紧怀里松软的抱枕。
好像在顷刻间,她把所有不理智的开心呐喊都埋藏在小小的抱枕里。
...
今天阳光好,但天气干燥又冷。
风吹过,都像是尖锐的刀刃。
秋末冬初的时节。
新开的游乐场在开发区,离市中心有点远。
白荔出了门以后还特意摸了摸兜里的公交卡,顺便搜索了一下怎么去的路线,公交比较久,大概要一个小时。
公交车一路停停走走。
原本去往开发区的公交车人并不多,但大概因为新游乐场的关系,今天的人群格外拥挤。
游乐场的门口人巨多,放眼看过去除了家长带着孩子以外,还有不少是学生们组队来的,人头攒动。
原本干冷的天气也好像被此刻的氛围融化,变得热络。
离着很远,白荔就看见站在门口处的许博文。
他正举着棒棒糖朝着她这里挥手,旁边还站着几个陌生的面孔,但白荔没什么印象。
“小妹妹,博文哥哥给你买的糖。”许博文笑嘻嘻地把棒棒糖塞进白荔的怀里,“怎么样,我比你哥好吧?”
白荔慢慢攥紧掌心,悄悄地抬眸瞥了纪霖汌一眼。
他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反而懒散地走向售票处。
过了会,纪霖汌递给了她一张票。
一行人买完票就进了游乐场,白荔第一次和朋友们一起过来,走到哪看都觉得新鲜,里面的游乐设施让她眼花缭乱,周遭的摊贩各个活泼搞怪。
小时候钟陈怡忙,白荔只有一次去游乐场坐旋转木马,是在她跳级的那天,钟陈怡很开心就带了她去。
远处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白荔顺着视线看过去。
“哥哥,云霄飞车。”白荔扭过头的时候,一大堆陌生的面孔涌入了她的视线里。她愣了一秒。
周围人多,白荔腿又短。很快,她和纪霖汌就被人群彻底冲散。
人声鼎沸,环境嘈杂。
白荔喉咙轻轻一动,哪怕她努力地踮起脚尖,也看不到熟悉的背影。
她沮丧了一秒钟,刚想从兜里拿出来手机打电话,倏地,她手腕被·干燥而温热的掌心握住。
指缝间溜过的风很冷,但心底的暖流却在蔓延。
所有的难过情绪仿佛在一瞬间被击溃。
空气中有很淡的好闻味道,格外的令人心安。
白荔抬头看过去,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她视线里的阳光,纪霖汌逆着光,黑眸微垂。
他眉眼干净,薄唇勾起的弧度很小,似笑非笑的。
眼底像藏匿着星光,一不小心就会不可自拔地陷入。
她说:“唔...我刚刚还在找你。”
“跟紧。”纪霖汌言简意赅,先是说了两个字。然后,他神色淡淡:“跑丢了怎么办。”
白荔呆呆地看着他,动作卡住。那句“可以打电话”也被她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
纪霖汌停顿了下,又蹲下来替她紧了紧领口的淡紫色围巾,下一秒他伸出手牵住了她的小手。
十指紧扣在一起,白荔目光慢吞吞地移过去。
白嫩的手指明显比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短了很多,她的手小,几乎被纪霖汌的掌心包裹住。就像是,裹住了白巧克力的奶黄包,指缝的交错间,甜腻的滋味在肆意流淌。
白荔屏住呼吸,连走路的姿势都忍不住僵硬起来。
牵手了吗...
她脸红心跳地去瞥纪霖汌。
这是牵手了吧。
但纪霖汌没什么情绪,他神色如常地直视前方,好像牵手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举动,和拎只鸡没什么区别。
这么一瞬间,白荔有被他的面无表情小小打击到。
果然,她在他眼里还是普通的小孩子吧,所以才能这么心无杂念的牵手靠近。
“你妹妹真可爱啊。”路过的阿姨抱着自家的小孩,忽然凑近到了白荔面前,“你们家的基因真好。”
纪霖汌眼尾稍挑,没说话。
他紧了紧手臂,便把白荔拽得更近一些。
“有么?”两个字懒散轻佻,他突然凑近了仔细看。
半晌,他轻笑:“是挺可爱的。”
白荔默了片刻,她被纪霖汌盯得不自在,脸颊滚烫。鼓起勇气,她突然想借着这个话题问出来心中的疑虑:“那哥哥你喜欢可爱的女孩子吗?”
“不哦。”纪霖汌说,“哥哥喜欢性感的大姐姐。”
白荔难掩失落,小小的“啊?”了一声。
大姐姐...还性感的...
她突然莫名其妙的有点生闷气。
白荔问:“所以是哪个大,年龄吗?”
这次换纪霖汌愣了愣:“小鬼,你不对劲啊。”
“啊?”白荔茫然,“哪里不对劲...”
“啊什么啊?”很淡的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纪霖汌说:“好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想玩的项目?”
白荔闷着脑袋,眼神略带幽怨地抬起来。她目光突然被面前的山洞吸引住,看起来十分阴森的山洞门口写着几个大字。
于是她说:“诡异山洞。”
“......”纪霖汌瞥了眼,“这看起来很恐怖啊,小孩你不害怕吗?”
白荔摇头,学着他刚才的语气:“不哦。”
纪霖汌:“......”
...
诡异山洞顾名思义,就是鬼屋。
排队一小时,玩一圈十五分钟。
白荔从进去到出来,完全没有害怕,甚至还在鬼屋里和“鬼”们玩的有来有回,互动十分热络。
反而是纪霖汌脸色比刚来的时候难看了很多。
期间,纪霖汌还一直牵着她的手,到出了鬼屋还没有松开的打算。
许博文没进去,说是怕鬼。
其他几个人倒是玩的很开心。
除了鬼屋以外,游乐场里其余的娱乐项目,纪霖汌陪着白荔也玩了一个遍。
小姑娘明显玩得嗨了,扯着他的袖口在游乐场里跑来跑去的,和平时就只知道埋头学习的乖学生完全不一样。
不过纪霖汌倒觉得,这个时候的她才是最放松,最开心的,才有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活泼。
至少看着比闷里闷气的好学生舒服点。
一直到了傍晚,光线一点点黯淡下去,略显稀薄。
几个人在游乐场里吃完了饭以后才分别。
纪霖汌领着白荔向晚班公交车的车站走过去。
她走在前面,步伐和来的时候相比,都欢快了不少。
纪霖汌散漫地落后一步,但视线笼着她,盯得很紧。
路灯光影将两人的身影拉长。
“哥哥,我感觉海盗船没有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哎。”白荔小脸兴奋的通红,眼眸澄澈明亮,“而且我好喜欢玩云霄飞车啊,真的!太!刺激!了!”
她扒拉着手指头数:“还有激流勇进、大摆锤、螺旋桨...”
稍一顿,她补充说:“就是排队时间太久。”
“不然还想玩上好几圈。”
纪霖汌说:“是啊,排队两小时,娱乐三分钟。”
“不过女孩子不是都喜欢旋转木马吗?”他说,“你好像很喜欢刺激的东西?”
“我喜欢有趣,”白荔点点头:“可能是我...生活比较枯燥吧?”
她腼腆地笑笑:“所以很喜欢这些。”
“那你以后有想过做什么?”纪霖汌来了兴趣,跟她闲谈几句,“一成不变的生活不是你想要的吧?”
“没想好。”白荔说,“不过我妈妈希望我能考入顶级大学,然后出国深造,以后能够出人头地。”
这些话钟陈怡督促过很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这样。”纪霖汌稍一顿,叹谓的声音飘散在暮色里。
半晌后他淡淡地说:“那是你妈妈的,你自己的呢?”
话音落下,白荔突然安静下来,开始沉默。
恩...她自己的梦想,是什么呢?
异样的气氛蔓延了一会。
白荔动作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拉住了他的手指:“那哥哥,你想做什么...”
她抿了抿唇角:“你有心仪的大学吗?”
高考没剩多少天了吧,已经过去了一半。
想到这,白荔突然觉得鼻头很酸。
“我啊?”纪霖汌笑笑,眼眸低垂:“随心所欲。”
话是这么说,但白荔抬眸去看他,他神情并没有像他语气里那般轻松,而他的眼底也仿佛被枷锁禁锢。
莫名的,让白荔感觉很心疼。
他的手指很冷,于是她默默地握紧了掌心,只想把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他。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白荔牵着他的手安静走着。
公交车站牌的位置没什么人,只有个年迈的奶奶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缩在冷风中。
站牌的后方是一片准备拆迁的老房区,这边在开发中,遍地都是旷野,傍晚看着有几分凄凉。
“呵呵,看看这是谁啊。”诡异的口哨声响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面的破房区里走出来一堆人。
为首的黄毛看着十分眼熟,秋末冬初的时节,夜间的气温很低,而这些人仿佛不怕冷一样,穿着单薄。
白荔愣了一秒,突然想起来:“你是被踹的那个人。”
说完,她向着纪霖汌的方向靠了靠。
“是那次在...”白荔没说完,但她已经知晓对方是谁。
突然提起陈年旧事,黄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他笑容逐渐变冷。上几次就是他废话太多,导致最后自己吃了亏,所以这次他没有再多逼逼一句废话,仗着他们人多,于是干脆利落的说:“兄弟们,动手。”
后面的红毛还解释:“这两个人跟黄哥有过节。”
一群流氓呼啦地围上来,白荔忍不住皱眉。
他们周身的气味十分难闻,就好像十几天没洗过的臭袜子的味道,而且还伴随着浓烈的体味。
纪霖汌反应也快,抓住白荔开始跑。
“哥哥,我们打不过吗?”白荔一边跑,还一边问。
纪霖汌冷静地回头,瞥了她一眼:“你指送死?”
好吧。白荔乖巧地闭上嘴。
纪霖汌顺着破旧房区的街道跑了进去,身后的人群呼啦啦地跟了上来,气氛还真有点大逃亡的味道。
白荔小心脏扑腾扑腾直跳,一秒钟都停不下来。
她的视线落在前面,好像突然间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彼此相依为命,彼此互相依靠。
她对这群穷凶极恶的流氓并不是十分了解,也不清楚如果一旦落到他们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这一片刚开发,没人管辖乱的很,所以流氓地痞们都喜欢聚集在这里,他们脸皮厚还心肠黑,臭鱼烂虾聚一块,还是挺危险的。
凌乱的脚步声断断续续,进了破房区以后,路灯的光也消失殆尽,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勉强能借着点天边的光线看清脚底的碎石。
“你还可以?”纪霖汌紧皱着眉头时不时回头来确认白荔的状态,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白荔累的气喘吁吁,还是点头:“恩,我没事。”
实际上她现在感觉肺要爆炸了一样。
看来体育课上还是要多跑两圈啊!
感觉肺活量不太阔以...哭了。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喉咙间的铁锈味道越来越重,于是干脆紧抿着唇瓣,维持均匀呼吸,也不再开口说话。
逃了一段距离,纪霖汌和她进了一条死胡同。
面前的围墙足足有三米高,看起来是爬不过去了。
“哥哥,我们现在怎么办?”白荔说,“不然你踩着我肩膀上爬过去吧。”
看着小姑娘坚定而稚嫩的眼神,纪霖汌无语。
他目光向四周瞥了瞥:“小孩,想法可以。不过这次算了,下次吧。”
说完,白荔突然感觉自己被横空抱了起来。
她头埋进纪霖汌的怀里,看不清眼前的路,耳边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他的怀抱温暖可靠,带着好闻的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紧随其后的人群追赶过来,寻找了一圈无果以后又朝着其他的巷口搜查。
渐渐地,周围安静下来。
草丛里的虫鸣声一阵接着一阵。
纪霖汌抱着白荔挤在墙壁的缝隙里,这缝很小也不高,天色黑下来轻易也不容易察觉到。
只是两个人僵持着,都是动弹不得。
沉默了很久,久到几乎听不到那群流氓的交谈声。
白荔才很小声很小声,哑着嗓音从他怀里攀到了他的颈间:“哥哥,现在是不是安全了呀?”
热气和属于小姑娘的奶香扑面而来,纪霖汌能感觉到怀里温软的身躯贴得很近很近,柔软的仿佛要融化。
女孩子的身体,真的很软。
“再等等。”
三个字,他却说得极为不自然。
小姑娘闷闷地应了声:“哦。”
她动来动去间,凉凉的鼻尖划过纪霖汌的下颌,像是个小冰块。
于是纪霖汌轻笑:“冷了?”
“有点。”白荔瓮声瓮气,被他这么一提,突然感觉周身一冷,顿时就打了个哆嗦。
纪霖汌没再说话。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下一秒,白荔突然感觉自己被裹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外套包裹着她的后背,甚至可以让她把头都缩进去。
纪霖汌淡淡地说:“再忍耐一会。”
温暖来袭,白荔点着脑袋。
隔着他的卫衣,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渐渐闭上眼睛,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纪霖汌的衣服。
...
那次事情过后,是纪霖汌抱着她回的家。
第二天,他们就去警察局报了警。
其实这也已经是开发区发生的第四起事件,之前大大小小的伤人、聚众斗殴和抢劫也是层出不穷。不过随着新游乐场开业以后,警局对开发区的治安也越来越重视,在接到了纪霖汌的报警以后,迅速抓捕了黄毛等人。
这事也算是告一段落。
眼看着期末要到了,白荔也紧张起来,学习的时间越来越多,熬夜到凌晨是常事。
不仅仅是她,就连纪霖汌也经常碰不到面。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白荔就回到纪家收拾了行李。
她放假的那天,高三还在上课。
所以她没跟纪霖汌说一声,就拎着行李上了火车。
不过在当天到家以后,她倒是收到了来自纪霖汌的一条微信消息。
[哥哥:到家了?]
看到手机屏幕弹出消息的一瞬间,白荔立刻埋进被窝里,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一口咬到了夹心的馅。
她怕纪霖汌等着急,连忙回复了一个[恩。]
然后她就捧着手机盯了很久,反复地看着两人的对话发呆,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几个字,稍一顿,又慢慢删掉。
过了很久,纪霖汌也没再跟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