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染是亲眼见着小翁主先前未来了薛缙如何委屈自己的。
上一回对方入宫,穆染便提及和离一事。
她告诉小翁主,只要点头,她即刻便能去紫宸殿请旨,让二人和离。
可对方不愿意。
那时的穆染看得出她还是很喜欢薛缙,不愿离开,便也没再多劝。之后同小翁主通信,也能从信中的字里行间感受到她对薛缙的爱。
可未料到这回对方一入宫,两人见面的第一句便是问及和离之事。
顿了顿后,穆染看着对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原本以为小翁主是一时冲动,不想对方竟认真点头,开口道:“我是认真的,我要同薛缙和离。”
穆染便问为何。
小翁主便沉默了半晌,而后方说了原因。
原来成婚这些日子来,薛缙同她一直相敬如宾,是真的将她当做宾客的那种。不仅夜间二人分房而眠,就连平日用膳时,几乎都不同她一起。薛缙总是早出晚归,几乎也不在府中用膳。
小翁主因为喜欢对方,主动了许多回,可回回都被薛缙疏离而客套的神色挡了回来。
她为了自己心中的爱意一退再退,可无论她怎样做,薛缙永远都是那样,眼里始终看不见她。
若只是如此便罢了,小翁主不是轻易气馁的人,她一直都相信,只要自己坚持,终有一日薛缙能够注意到她,然后真正愿意同她好好过日子。
可未料到竟会突生变故。
“月余前,他独自去了城外,一夜未归,我心中焦急,便派了人出去寻,可一直也未寻到,便只能自己叫了车亲自出城。”
“最终,我在城外的一处密林之中见着了他。”
穆染闻言便问:“然后呢?”
她知道,小翁主想说的定然不是这么简单。
“然后,我便发现他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穆染一怔:“另一个……女人?”
小翁主点头。
“那个女人……”她说着看了穆染一眼,犹疑了半刻,最终才下定决心一般地道,“那个女人同殿下您生得有几分相似。”
话说到这里,穆染甚至都不用往下听,就知道小翁主的意思了。
“薛缙是因为那个女人?”她的声音终于变得有些冷了起来,“后来他把那个女人带回府了?”
小翁主嗯了一声,接着道:“他说自己差点遇险,是那个女人救了他,所以将人带回府,好生养着。”
其实不止好生养着。
若非褚师黛是百纳翁主,这门亲事又是天子赐婚,只怕薛缙立时三刻便会动了纳妾的念头。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待那个女人极好。
那个女人说自己没有名字,薛缙便替对方取了个名字,叫阿然。还下了令叫府上的人都不得怠慢于那个女人,要将她看做是府上的主子。
自己更是时常去那个女人住着的院子,有时一待便是大半日。
薛缙这行为虽未明说,可有眼的人都瞧得出来,比起自己明媒正娶的正妻,他更喜欢这个生得同长公主有几分相似的山野姑娘。
薛府的奴仆们并没有多少眼界。
也分不清百纳的翁主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听从府上男主人的话行事。
因此在发现薛缙待那个女人更好后,便逐渐都转了风向,奉承对方去了,反倒将小翁主这个主母丢在一旁。
小翁主虽心中不快,可因着不想同薛缙之间将关系弄僵,便也一直忍着。
可谁料那阿然不是省油的灯。
面上看着无辜可怜,背地里手段却多,知道自己想在薛府立足便只能牢牢抓住薛缙这个人,因此便时常使些心计,叫薛缙以为是小翁主欺负了她。
薛缙平日也忙,并非日日都能在府上待着,因此许多事都不知晓。
再加上他本身就先入为主的观念,自然更容易偏袒阿然一些。
便也偶尔会因此责备小翁主。
小翁主被对方误会的次数多了,心中越来越难受和失望。
及至前几日,那个女人又一次使了手段,也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将自己一张同长公主相似的面容弄得生了许多红点,看上去颇有些吓人。接着又同薛缙说,是用了小翁主送去的粉才成了那样的。
小翁主当时百口莫辩。
因为当初这个女人刚入府时,她为了体现自己身为主母的大度,真的叫人送了一些水粉过去。
可对方收了后却一直不曾用。
小翁主还以为她只怕一辈子都不会用了,谁知竟还会有这样的事等着她。
薛缙原是不太信的,可当那掺了东西的水粉摆在跟前时,他不得不信。再加上眼见阿然的面容被毁,他心中自然更为恼怒,因此根本听不进小翁主的辩解,当时便打了她一巴掌。
还是当着那个女人的面打的。
打完之后薛缙反应过来,自己都吓了一跳,可又无法收回。
而当看着那个女人柔弱面容之下,眼中闪过的嘲讽和得意时,小翁主才忽然意识到,无论自己如何委曲求全,如何退让求和,薛缙的心中永远都没有她。
今日会为了一个空有同长公主有几分相似面容的女人而打她,保不齐日后还会做出怎样的事。
小翁主确实很喜欢他,可不代表她会没有底线的一再退让。
她再怎么说也是百纳的翁主,可以在皇室跟前屈膝,却不会让一个山野女子越过她去。
既然薛缙这样不喜欢她,那她便走。
“我知道他一直也想和我和离,既如此,我便成全他。”小翁主说完一切后,语气竟平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愤怒和生气的模样,“总是跟在他的身后追逐他的背影,我已经累了,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
“他既然这样喜欢那个女子,我让他们一起就是。”
穆染看着眼前的人。
原本明媚的双眸经了这些日子,却似是蒙上了一丝阴霾,无论如何伪装都掩盖不了。
“你真的想好了?”穆染并没劝对方再考虑。
因为她知道,有些事一旦决定了,便不存在考虑的机会。
尤其是小翁主这样的性格。
虽然风风火火,平日里看上去很爽利,甚至有些骄纵。
但她决定的事,极少更改。
要么不做打算,一旦确定了,便没有回头的路。
譬如眼下,在长公主询问的语气之中,她指尖缓缓收紧,半刻后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开口:“我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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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翁主离开皇城时,手中是拿着圣旨出来的。
她一路出了朱雀门,正要登上车舆往府中去,却听得身后一道轻快的声音响起。
“这是怎么了,眼眶都是红的?”
她于是顿住步子,往后看了眼,果不其然见到一张俊逸的面容,瞧上去同当今天子有六分相似,比之对方却又少了些冷峻,多了些顽劣。
这人便是先帝第五子,如今的桓亲王。
他站在车舆的不远处,看着正准备上车的小翁主。
“手里拿的什么?瞧着像圣旨。怎么,你终于想通了,打算和薛缙那个无用的男人和离了,所以去皇城求旨?”
桓亲王自顾自地说着,竟也真就被他猜对了。
“本王早就说了,那个男人就是个窝囊的,不值得你喜欢,你倒好,一心吊死在他身上。好在眼下终于醒悟了,舍得和离了。”说着眼神落在小翁主手中攥着的圣旨上,“和离了好,你等着,本王这便回去叫人准备,过些时日便上门去提亲!”
眼见对方越说越不着调,小翁主便开口制止了句:“王爷自重,莫要胡乱开玩笑。”
“怎么是开玩笑?”桓亲王双眉皱起,显然不满,“本王说的都是认真的,你若不信,过些时日瞧便是。”
小翁主便不想再同他说,径直转回身子,接着直接掀帘入了车舆内,而后叫人往薛府去。
那桓亲王见状倒也不恼,只是站在原处,看着对方的车舆一点点在自己跟前消失,直至不见,而后才同身边的人说了句:“走,回王府。”
身边的小厮听后下意识问了句:“王爷,不是说出去的吗?”
桓亲王便斜睨了对方一眼。
“不去了。”他道,“没听本王方才说什么吗?走,回去准备上门提亲。”
小翁主回到薛府时,那些个仆从还是同先前一样,并未出门迎接,甚至有些个见着她入内了,都暗自撇嘴,接着互相看了眼。
心中都想着今日只怕又有好戏看了。
原来自打那阿然入了府后,整日府中便不得安宁。
她手段高,不过几日时间,便让整个府中的仆从都觉得是小翁主跋扈,欺负了她。
再加上薛缙待她极好,相比之下便显出了小翁主并不得喜爱。而薛府的下人几乎都是眼皮子浅的,根本不会意识到褚师黛是百纳的翁主,真论起身份来,比之薛缙还要高一些。
这些仆役只认男主人,因此也就对小翁主格外怠慢起来。
眼见对方匆匆出去又匆匆而回,而今日男主人又同样在然姑娘的小院中。
这要换了平日,小翁主早就急着步子往小院中去了,然后又会因为吃醋而欺负那姑娘,闹得薛缙出马才肯罢休。
而同众人想的一样。
褚师黛下了车舆后,入府便直接往那个女人的小院中去。经了这些日子后,她甚至不用多问,便知道自己这个明面上的夫君如今在何处。
当她一路到了小院后,果不其然被站在院外的丫头拦住。
“夫人,老爷说了,您不能进去。”这几个丫头是薛缙特意挑了来伺候那个女人的,为的就是怕阿然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欺负。
而比起旁的仆役,这几个近日才从外面买回来的丫头在面对主母时胆子要大得多。
这要是换了旁人自然不敢轻易拦,可她几人却丝毫没有心理障碍。不仅抬手拦住了小翁主,就连说话时语气都极为强硬。
说不让进去便真的不让进。
跟在身后艾芝自然看不过去,上前一步正要开口,便被自家主子拦住。
“我有事找薛缙。”小翁主看着眼前连着她不让入内的几个丫头,“要么让我进去,要么,让薛缙出来。”
她的称呼很陌生,直呼薛缙的名姓,这是以往从不会发生的事。
若是薛缙再次只怕立时三刻便会发现不对,可偏偏他不在。
而这几个小丫头都是刚买回来的,又被灌输了一定要保护好阿然主子的念头,因此根本不理会小翁主的话。
而小翁主眼见自己的话没用,便要硬闯。
可刚刚往前跑了两步,那几个丫头便冲上来,将她挡住,始终不让她进。
最终,小翁主放弃了入内,只是站在院外,稍稍提高声音喊了句。
“薛缙,出来接旨。”
话音落下后不久,便见来了从院内匆匆而来的薛缙。
“你今日入宫了?”眼看着对方手中拿着的圣旨,薛缙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浮现上来。
而下一刻,预感实现。
小翁主斌没有回复他的话,而是径直展开了手中的圣旨。
她的动作极快,念得也很快,因此当她念完这道并不长的旨意后,薛缙竟都还未来得及跪下接旨。
更不必说旁的那些丫头了。
而在听完了圣旨的内容后,薛缙整个人都愣住。
他抬头,素来温润的双目之中显露出一丝不敢置信。
“……和离?”他看着面色冷漠的小翁主,“你要同我和离?”
小翁主并没在对方这副模样,只是将圣旨重新小心卷起,接着握在手中,尔后方道:“我知道你等这一天很久了,从今日起,你我之间,再无半分关系。这府邸是当初陛下赐予我的,眼下既然不再是夫妻,明日你等便搬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原来这府邸是当初因着她要大婚,而本身在大魏又没住处,故而天子赐了这府邸给她。说到底,这地方是属于小翁主的,同薛家没有半分关系。
薛缙自然是知道这点的。
但旁的人不知晓,尤其是那几个丫头,听了这话后都有些不解,却又碍于薛缙在此不安随意开口,只是眼底都流露出不解。
小翁主却没心思计较这些人究竟如何想的。
她只是将自己的话说完后,便收好甚至,径直离开了此处。
徒留那几个丫头在原地面面相觑,弄不清她话中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而与此同时,原本在院内好好带着的阿然走了出来。
她看见站在院门处整个人凝滞住的薛缙,不由地唤了对方一声,声音轻柔和温和。
“阿缙……”
然而却没能得到对方的反应。
薛缙对她的话似乎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小翁主远去的背影,眼底有纠结复杂的情绪逐渐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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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刚送走了小翁主,夜里穆宴来寝殿时便问起了此事。
“那褚师黛又发的什么疯,白日来求见,什么都不说,第一句便是说想和离,求朕下旨。”穆宴这会子正同皇姐一道躺在架子床上,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对方纤细的指尖拉过来,接着在掌心之中缓缓轻捻着,仿佛对她的指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你最后应了?”穆染问道。
穆宴:“当然,皇姐亲自叫人来交代的,朕怎会不应?”
原来穆染听了缘由之后便直接叫了人跟着小翁主一道去紫宸殿,顺道将和离这事告诉穆宴一声。
而穆宴原本就不在乎褚师黛到底是成了婚,还是和离。
他先前在乎的,只是皇姐待那褚师黛太好,便心中不悦。
可眼下皇姐待他更好,他自然不会再同一个女人计较那些,再加上还是皇姐亲自派了人来说明情况看,穆宴便也没多问,径直叫人拟了旨意,便盖了印将圣旨给了对方。
原本这种旨意应当门下省去人宣旨的,可被小翁主拒绝了。
她说自己想要亲自告诉薛缙的事。
横竖旨意已经下了,穆宴才不会管之后的事,因此见对方说要自己去宣旨便也应允了,只是夜里来了之后便提起了这事,同穆染说了句。
与此同时他便多说了句:“当初她来朕跟前死活求着要朕下旨赐婚,眼下不过几个月,竟又要和离了,变得倒快。”
穆染听得他这话,沉吟半刻,尔后将今日听的那些话简单同他说了遍。
她说的虽简单,但该提及的都提及了,并未漏了什么,甚至连薛缙带回的那个女子同她有几分相似这话都一道说了出来。
她本身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谁知穆宴听后面色霎时便沉了下来。
他先是沉沉笑了一声,带着森然,尔后方切齿道:“好个薛缙,胆子倒大,竟敢窥觊皇姐!”
穆染听了这话一怔。
她怎么觉得穆宴的重点好像不太对?
“你怎么关心的是这个?”她道,“方才不是还说不知为何小翁主要和离吗,我同你说了,你反倒不在意?”
穆宴便有些不高兴。
“朕不过随口说一句罢了,她想和离便和离,同朕又无甚关系。倒是那薛缙……”他看着穆染清冷的面容,“窥觊皇姐便罢了,还找了个替身,真是不将朕放在眼里。”
听着他阴沉沉的话语,穆染忽觉得有些好笑。
“他又如何得知你的究竟什么心思呢?”
原本她同穆宴之间的关系知道的人便不多,薛缙又怎会知道穆宴对她是什么心思?
可穆宴这人霸道惯了,根本不管这些。
“横竖都已经同那小翁主和离了,日后朕寻个机会将他调走便是,免得留在跟前碍眼。至于那同皇姐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穆宴似是想了想,而尔后道,“只怕根本不像多少,不顾是那薛缙眼拙罢了。”
在这世上,皇姐便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替代。
至于那个女人,日后叫人处置了便是。
穆宴想。
免得他一想到心中便不舒服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这种事吧……
我原本困得要死,想今天写个三千,算放个假,然后写着写着撑不住眯了几分钟,忽然惊醒继续写,就写到了三千五,然后想着,那就写个四千吧。然后写到了四千五,接着就又想,干脆把穆宴拉出来溜达一下,就写到了五千多……不行了实在太困了,明天再写吧,晚安小宝贝们。
另:手动感谢“枕星而眠”宝贝的雷和营养液,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