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萧萧被老爷子的话呛到，猛地咳嗽起来。
李叔站在身后，帮她拍背顺气，她回身摆摆手，示意没事。
奈何秦老爷语不惊人死不休，“外孙也是孙，再过些年我退下来颐养天年，你们要是没空，我帮你看，我个老头子也能有个伴。”
说完神色有些落寞地看向院外的梧桐。
秦萧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院子里那棵梧桐树是当初祖母从南市移植过来的。
当年，秦老爷子还是一介穷小子，什么都没有，而祖母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之女，家里很是反对两人的恋情。
后来秦老爷子投身部队，分别前二人在破烂的秦家祖宅亲手栽下这颗梧桐树的幼苗，说等到它出圃那天，他就回来娶她。
但祖母等啊等，秦老爷子还是没有出现，眼看家里人就要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出嫁，她甚至都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手里握紧了从喜箩里顺来的剪刀。
临近吉时，秦老爷子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祖母闺房门口。
干涸的泥深一块浅一块地粘在身上，脸上灰扑扑的，尘土混着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整个人脏兮兮的。
祖母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赶回来的，赶了多远的路，只是坐在大红铺盖上掩面痛哭。
后来这婚自然是没结成。
秦老爷子在征得祖母家人同意后，那天直接把婚定了下来，婚礼当日退婚又订婚，在当时的南市被传了很久的闲话。
祖母去哪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直到秦老爷子从前线退下来，风风光光地将人从南市迎娶回京市，顺便带走了这棵梧桐。
关于祖母的那些风言风语渐渐偃旗息鼓，时日一久，反倒成了一桩美谈。
秦萧萧偏头看了会院外此时已开始泛黄的梧桐叶，又扭头盯着秦老爷子。
秦家这痴情种原来是遗传的。
老爷子就不说了，到她爹秦国强也是人群中对着方瑾一眼万年，但碍于死脑筋，期间兜兜转转，才将京市百年书香门第方家中最优秀的小女儿娶到手。
现在又轮到她亲哥哥秦磊了。
痴情，但没头脑。
一脉相传。
秦萧萧眼神中传递出的鄙视，过于赤裸裸，秦老爷子被这视线灼得一激灵，回过头就看见她扁着张嘴摇头。
“咳......”
老爷子故作肃然的声音传进秦萧萧耳中，没激起什么浪花。
面前的人还是一脸鄙夷，眼神虚虚浮浮地飘在他身上。
像是在看他，又像透过他看见了其他的人事。
“臭丫头！”
秦萧萧猛地回神，“啊？”
“你呀！别什么事都写在脸上。”
秦老爷知道这个小孙女自小聪明，但就是人成长得过于顺遂，心眼就少，心思单纯，什么心事摊在明面上，少不了要被人骗。
原本在学校待着，一路往上读成博士，留校当个教授，自己更安心。
中途突然跑去出道，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这真是把全家吓一大跳。
秦萧萧抬手揉揉脸，“爷爷，这是在家里，在家还得装出个样子，多累啊。”
“行了行了，爷爷现在也说不过你了，你们年轻人好好玩，我上楼休息。”
秦老爷迈开步子朝楼上走，客厅就剩她跟对面正襟危坐的叶宸。
二楼拐角处拐角处传来很轻的关门声，秦萧萧不是很想跟冰碴子交流，收起手机想回市区的小公寓。
刚起身，叶宸叫住她，“笑......咳，我没告你状。”
秦萧萧看向他，探究意味十足。
“你是没来得及。”
这倒是真的。
回国这么久，一直借口团里有事，报告还没写完，硬是推了老爷子数次。
现在是知道她回来了，便也就势答应过来，谁知刚出门又接到老爷子电话，让他赶去机场高速出口出接她。
巧得很。
像是冥冥中注定的。
秦萧萧瞧着他不说话，脸上挂着调侃的表情，嘴角可疑地上扬，心里觉得这男人可真难捉摸。
也不想再多做停留，一大早开始就很晦气，现在只想回小公寓里洗个澡，睡他个天昏地暗。
正想招呼李叔送自己回去，叶宸突然拿起一旁的钥匙站起来。
“我送你。”
秦萧萧蹙眉，想出声拒绝——
“李叔有事，怕是没空。你用怕麻烦我。”
说完越过她先行出门了。
秦萧萧望着前面挺拔的身姿，眉头攒得更深了。
她是真没想到，原来人生中煎熬的时分实惠接踵而来的。
机场到秦家小院的那段路才熬完没多久，现在轮到小院到公寓。
秦萧萧在副驾驶如坐针毡，恰巧碰上下班高峰期，从郊外拐出来，车流量一下就多起来，主路上的车速慢如蜗牛。
她望着窗外移动缓慢的车流频频打哈欠。
叶宸手肘撑在车门上，手背托着线条硬朗的下颌，看向倒映在右侧后视镜中已经开始打盹儿的小姑娘。
这两个半月的拍摄，虽没将人晒多黑，可比起刚去时，还是黑了不少。
脸也瘦了一圈，两侧脸颊上原有的婴儿肥褪去，那种明艳娇媚一下便立体起来。
在部队这些年，原本是想将某些不该有的感觉逐渐磨灭掉。
穿行在最前线，很多次生死攸关的时刻，偏偏支撑他扛下来的，却都是这些他想要摒弃掉的情愫。
越是想要忘却，越是偏偏刻骨铭心。
这么多年，终究还是抵抗不了命运的安排。
他都开始有点唯心主义了。
走神有点久，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按喇叭催促，秦萧萧听见这刺耳的响声，眼皮掀了掀，缓缓睁开。
“怎么才挪到这儿......这高峰期可真不是盖的。”
举手伸个懒腰，将椅背往后降，寻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继续睡。
叶宸担心她现在觉睡多了一会要失眠，难得主动开口：“上次在酒店里，你救下的人拉着你说了什么。”
走走停停的，秦萧萧本身有点晕车，加上现在困意上来，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迷糊着说了句：“说你危险。”
红灯亮起，叶宸猛地踩刹车。
秦萧萧被惯性带着一下往前甩去，好在叶宸眼疾手快地拽住她，不然要被安全带勒出内伤。
她现在就是有再重的瞌睡也被甩没了，急忙坐正身子，把座椅靠背调回来。
红灯的时间有点长，叶宸收回手敲着方向盘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