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天气晴朗郁热，古庙里的野猫并不怕人，懒洋洋地窝在树下发呆。
进门后学生们散开去拍摄素材，两个小孩子在阳光下的空地跑开了，时间很充裕，宣朝歌也没限制他们去玩。
“这里有小溪！”
小椰的声音很高兴。她看到的只是一条狭小的水流，顺着山涧间的凹陷处流下。
小年伸手触碰了一下，很快缩回手：“好凉。”
他们已经走到了古庙的深处，宣朝歌的目光落在旁边的一座殿宇。
这座古庙被保护起来没多久，曾经是任由人进入的，推开门后内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墙壁边铭刻着字迹的石板，还遗留着几分精心打造的影子。
走进去后却十分阴凉，山风不知从何而来，灌得殿内一片萧瑟。
连喜欢说话的小椰都安静下来。
石板上镌刻的古字还算清晰，宣朝歌一一拍过照片，才认真看了起来。
小年问道：“这个写的是什么？”
“写的是很久以前的故事。”
小椰煞有其事地回答。
“什么事？”
小年看向妹妹，小椰顿时牵上宣朝歌的手，大大咧咧地问：“是什么事呀？”
见他们好奇，宣朝歌说得尽量简单：“几百年前有人选定这里作为祭祀地点，祈求家族运势昌隆，后来那一族中出了三位进士，成了远近闻名的望族，长此以往，很多人慕名而来，灵验的事迹越来越多，于是百姓在这里建起了圣庙。”
“哦！”小椰似懂非懂点头，满眼茫然。
小年偏了偏头：“祭祀是什么？”
石板上记载了详细的过程，宣朝歌没有念出来，转而道：“祭坛就在后面，我们去看看。”
“好！”
“看看！”
两个小孩子都很积极，争先恐后地转身往门口跑去。
“走右边。”
宣朝歌提醒道。
祭坛是这座圣庙中最特殊的地方，通体以大块的岩石筑成，难以想象当时会有人愿意在地势崎岖的山中建起这样的石台。
寥寥几人散落在祭坛周围记录着什么，周围树林浓郁的阴影投下，一部分植被已经蔓延到了石台上。
“就是这里吗？”
小椰想走过去，宣朝歌拉住了她的手，“就在这看吧，我们不上去了。”
“妈妈不拍照片吗？”
她看着环绕在石台周围端着单反的学生，好奇地问道。
小年也仰起头看她。
宣朝歌摇摇头：“不拍了。”
按照课程的要求，她看一眼这座祭坛的情况，再加上之前拍下的资料已经足够了。
到时候花点时间编个报告就能交差。
反而是小孩子不该在这里玩太久。
她心里莫名有种古怪的预感，拿出手机打算给常竹发信息，没想到对方早在几分钟前发了信息来。
【这里有点蹊跷，我去附近的村里问问，你要不要先回去，我到时候发你一份。】
果然。
宣朝歌回道：我素材够用了，先回。
常竹很快回复：行，我多待几天。
这种类似于田野调查的活动持续月余也是常事，更何况这里似乎真的发生过他们感兴趣的事。
如果以后需要在某些相关部门就职，就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但宣朝歌无意于此，差不多心里有底就可以了。
没多久，他们上了停候在山路边的商务车。
车辆徐徐行驶，车速平稳。
“妈妈我想听主题曲。”
小椰来时睡够了，现在精神抖擞，不像小年时常自顾自思考，她一旦闲下来就要找人聊天。
宣朝歌看了眼车窗前方葱茏树荫笼罩的山路，打开了手机里的音乐软件，找小椰要听的动画片主题曲。
这时，她注意到司机极快地往后瞥了一眼。
那一眼里，中年人侧脸紧绷，眼神几乎难以掩饰其中悔恨与痛苦。
宣朝歌看出异常，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关师傅？”
“宣小姐。”
司机的声音干涩，语调十分紧张。
小椰从宣朝歌手里拿过手机，因为不识字认不出想听的歌是哪首，只能茫然地划了几下。
小年则抬起眼看司机的方向，眯起眼，神色警惕。
宣朝歌开口道：“如果你……”
司机像是不想听她继续说下去，慌忙语无伦次地打断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没说出来有人指使我害你，宣小姐，但我没答应，我也要为这件事赔上命啊……”
买通司机是很常见的手段，宣朝歌以为自己的预感是新市那边出了事，没想到应验在这里。
宣朝歌低眸看见女儿茫然又不安的眼神，拿回手机摸了摸她的脸，低声说了句“没事”，又对司机道，“你现在让我们下车，如果最后安全我不追究你的过失，价钱随你出。”
司机不停摇头，匆忙操纵着中控上的屏幕，仿佛听不进话。
小年忽然解了安全带，跳下座椅。
其实这样更不安全，但宣朝歌还是把两个小孩子都搂了过来，心中的不祥更深几分，语气还是淡淡的，“谁的命不是命，为这样荒谬的事情付出不值得。”
“我是真的没办法……刹车失灵了。”
司机踩着刹车，沧桑的面孔僵直向着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颤抖。
想要买通他的人被拒绝后，直接把钱打到了他的卡上，说是封口。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买命钱。
他知道世上没有白给的馅饼，但没想过隐瞒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宣朝歌捏着手里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在思绪一瞬间的空白里反而更冷静下来。
“我联系人调试，你接着开车。”
司机停顿了几秒：“……好。”
这个品牌的商务车智能化程度很高，刹车忽然失灵有可能是因为黑客攻击，否则程序不会出现这样的检测失误。
有充足的时间，所有问题都能解决。
但如果这辆车下一秒飞下山崖，远程调试速度再快也来不及。
盘山公路逐渐驶向下坡的路段，过后必定会速度越来越快，甚至难以控制。
宣朝歌一直记得有关自己寿命的预言，但第一次觉得活到二十五岁原来是好命。
又觉得如果能让两个小孩子安然无恙，她是很愿意用剩下几年换的。
在电话里交代完一切，宣朝歌不着痕迹地深呼吸，笑道：“还想听歌吗？”
她一直很镇定，小年隐约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表情难掩忐忑，但小椰还在状况外。
“好。”
小女孩点点头。
听见她稚气的声音，司机惨淡地笑了一下，心中分外后悔。
他用力踏下刹车，不过只是徒劳。
片刻后，动画片轻快的音乐声在车厢中响起。
宣朝歌的手指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