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佣人赶到,将花瓶的碎片收敛起来。
明晟神游物外地等待,明景发着呆,等来的却不是宣朝歌。
走廊处的步伐声缓慢从容,明晟已经认了出来,面容上浮现出些许不安。
不远处,明和光梳着染黑的背头,西装革履,拄着手杖注视面前神态各异的小孩子们。
他面相威严,浓密的眉头皱起,神情严厉。
明景张了张嘴,胆怯地抓住了明晟的袖子。
明晟已经出声道:“我不小心把花瓶碰倒了,太爷爷。”
明晟一说话,明和光的视线顿时落在他身上。
明景站在他身边,害怕得有点头晕,破罐子破摔地说:“不是哥哥,是我推的。”
众人觑着明老爷子的脸色。
几个小孩子看明景的眼神已经怜悯起来。
刚回家就做了这样的事,他们这么多年往来老宅也没试过。
真是太可怜了。
明和光皱着眉头,沉沉地看了一会儿花瓶的遗骸,漠然评价道:“摔得不错,是做大事的人。”
众人:?
明景猛地抬起脸,眼神震惊。
他的眼睁大了,眼形圆润精致,呆呆的模样更显现出粉雕玉琢的无害之感。
明和光的声音顿了顿,心软了一下,嘴硬警告道:“如果是你爸小时候这么干,早被我拎起来揍了。”
明景听懂了明和光的话外之意。
意思是他现在不会被揍了吗。
明晟赶紧拽了拽明景的衣角,冲明和光笑道:“谢谢太爷爷。”
“谢谢太爷爷。”明景瞬间接到暗示,跟着说道。
明和光冷着脸“嗯”了声。
在场的众人心中恍惚,没想到这事会风平浪静地过去。
这些年,明和光已经不常出现在人前,但是如今所有当权的族人,永远不会忘了小时候被族长支配的恐惧。
这个花瓶象征意义大于价值,在明家是堪当传家宝的藏品。
既然是小孩子的无心之失,有人料到明和光最终不会追究,却没想到他会如此宽宥。
明和光没有离开,只站在原地,所有人知道他有话要说,不敢作声。
中厅寂静得落针可闻。
“你们两个是好孩子,仁义,有担当,不用担心受罚。”
老人缓缓扫了其余的孩子一眼,话锋一转,“但如果还没学会做人,先学会了做小人,坑害的还是自家兄弟,我倒想知道这是谁教的?”
随侍的人转瞬间便明白了明和光意有所指,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内幕。
小孩子们却未必有这份自觉。
老人的声线十分威严,小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有的一头雾水,有的胆战心惊。
明澜低着脸,神情挣扎,倏忽抬起头看向明和光。
“——爷爷,您真是偏心。”
一道女声忽然传来,盛装打扮的女人缓缓从走廊走出,表情似有不满。
看见她,明和光威严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无可奈何的表情,还算温和地斥道:“你一个长辈,在小孩面前乱说什么。”
明如钰丝毫不怕,挽着老人的手臂:“以前我碰一下这个花瓶,您都要大发雷霆,现在摔碎又不追究了。”
“碎都碎了,还能怎样。”明和光没好气道。
如果是明家别的孩子做的,他就算不计较,也要教训几句。
但明景这个怯生生的样子,不用教训,自己都愧疚得不行了。
“您一直偏心四哥,连着四哥的孩子都可以胡作非为。摔东西还被夸的,我可只见过他一个。”
众人不敢作声。
如果说现在明和光对明景的偏袒还算有迹可循,那偏心明鹤轩就是乱说的了。
谁不知道明鹤轩从小并不受宠,是崭露头角后才受到的重视。
明和光在大孙子和四孙子间犹豫许久,最终还是觉得明鸿轩的性情虽然无可指摘,却不宜掌家,钦定的是明鹤轩。
明如钰出生得完,当时明和光已经金盆洗手,十分宠爱这位小孙女。明如钰的丈夫是入赘的,孩子也跟她姓明。
明和光息事宁人道:“好了,做姑姑的人了,还计较这些小事,像什么话。”
明如钰撇了撇嘴:“好,这是小事。刚才楼下采访,四哥还对着媒体说要给明晟继承权,您评评理,我们明家的东西怎么能给外人。”
“够了。”
明和光的表情沉了下来,明如钰却不怕他,自认有理有据:“您就是偏向四哥,”
现在谁都能看出,明如钰是在借题发挥。
“你想怎样?”明和光反倒不怒了,平静地问她。
“明晟不能姓明。”明如钰理直气壮道,“一是四哥的儿子受了那么多苦,他从小养尊处优,我心里为四哥不值,二是他从小除了受明家恩惠以外毫无贡献,配不上跟我们家姓。”
明晟在明家自小受欢迎,时日久了,总有一天会被家人重新接纳。
明如钰被今天的采访激起了危机感,只想趁早绝了这个威胁。
明如钰自恃出身,明晟从小压了她儿子一头,她早就记恨上了。
明晟低着眼,表情却没有无措或慌张,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今天的场景。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明晟,明和光也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小孩子谈什么贡献?
明如钰分明知道留下他是出于情分。此时却提也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