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照返回起点,却未停步,耀武扬威似地绕着秦铎跑了一圈,而后才放缓步调。
宣朝歌脸上终于带上了些笑意,那双剔透的眸子看向秦铎,似有些隐约的得意。
那般神色一闪而逝,旁人没能从她宠辱不惊的面容上看出什么。
唯有秦铎笑了,戴着手套的手缓慢而矜持地拊掌两下,随后捉住了乌照的缰绳。
见得胜的竟是朝歌,周围的众人无不惊讶,赞声一片。
温淑颐的随后才归,眼眶已经染上了些不甘的红。
她看向宣朝歌身下的马匹,心中升起些许阴狠的悔意,只觉若不是对方的马好,得胜的便是自己。
只是秦铎正站在马旁。
他轻描淡写地扫视一眼周围,漠然而凌厉的目光却令温淑颐不禁避了避,只不敢直视他。
明明秦铎的容貌俊美如翩翩君子,与他对视的人却往往没有细看的胆量。
唯独被不期然降临的威势攫取所有心神,除了敬畏不做他想。
敢让他牵马的,许多人迄今为止只见过朝歌一人而已。
“如何?”宣朝歌促狭地问他。
宣朝歌高坐马鞍上,乌照亲近地以马首蹭着秦铎。
男人捉着缰绳,随手抚了抚马颈,淡淡答道:“刮目相看。”
方才空旷的草场之上,当乌照如他预料中那般离前方的马越来越近,女人纤细的身影沉着而灵动,如同要化在风中。
秦铎却错觉自己终于遇见了一个难以掌控的人。
副官接过宣朝歌手中的旗,想要扶她下马。
宣朝歌一扬手制止了,示意他让开,熟稔地踏着马镫跳到了地上。
隔着马身,她与秦铎相望,那副昳丽明艳的容貌仍是漂亮无害的模样。
如果不是她坐在马鞍上理所当然的气势仿佛一位女将军,秦铎或许还会以为她的顺从货真价实。
温淑颐见秦铎的目光仿佛只在面对朝歌时有些温度,心中恨极,却故作磊落道:“秦夫人当真是女中豪杰,我甘拜下风。”
她一心只想压过对方一次,就如同赌场中输红了眼的赌徒,不管不顾地道:“听闻此地的靶场便在不远处,不知何时有机会与夫人再比一场。”
“不若温小姐先将戏唱了。”宣朝歌柔声细语道,“温小姐对《锁麟囊》如此偏爱,想是对此造诣颇深。”
白夫人也对着旁人笑道:“妹妹早也说了唱戏不难,我倒是羡慕她有一副好嗓子。”
温淑颐哪里会唱戏?
在众人不知真心假意的吹捧之下,她仿佛被架到火上烤,一时浑身都冒冷汗,恍然间不知自己为何会沦落此境地。
明明她的对手只是一位自卑怯懦的歌女。
林岩丘看着自己外甥女的神情,哪还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
他皱了皱眉,心中隐约对这光有一副漂亮皮囊的后辈生出了些不满。
温淑颐在长辈面前惯会撒娇邀宠,林岩丘念及亲情,到底还是向着她,打圆场道:“我这外甥女惯会说孩子话,哪有在各位面前献丑的道理?弟妹到底是巾帼英雄,不似我们这些老人,没几年便跑不动咯。”
林上将转移话题,旁人自然忙着恭维他,温淑颐终于松了口气。
宣朝歌并未紧追不放。
温淑颐以为她是见好就收,众人以为这是审时度势之举。
秦铎深邃的眉目中似有揶揄:“你竟不与她计较。”
他偶尔惹了她不悦,说不得也要被刺几句。
此时有靠山,朝歌反而宽和大度了起来。
宣朝歌瞥了他一眼,毫不心虚道:“我是宽宏大量。”
说得好像她净会穷追猛打一样。
她当然不是来支教的,没打算给予温淑颐什么温和的挫折教育。
如果不是温淑颐死缠烂打,她根本不想在前期与对方产生接触。
蝴蝶效应谁也说不好,她干涉太多,只怕打草惊蛇。
万一温淑颐不和贺北庭厮混了,原著的男主要怎么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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毗邻草场的丛林中风声飒飒,幽静中透着凉意。
远处时而传来鹰鸣犬吠声,却十分热闹。
宣朝歌仍骑着乌照,秦铎牵了一位副官让出的马来骑。
同样是良驹,高头大马的皮毛泛着犹如针尖铺就般的锐利光泽,随着肌肉起伏而流转不定。
除去大是大非之外,秦铎在寻常领域实则没有什么好胜心,因此在身边人眼里,他的喜怒时常难以捉摸,温和与严苛只在一念间。
只是将领间娱乐性质的秋猎比赛,秦铎与夫人在一处,除去一位随行的副官与一只猎犬,其余人自觉地不来打扰。
马匹奔驰到林间的溪水旁,秦铎的视线犹如鹰隼般逡巡于密林间,似是随口问道:
“何时学会的骑马?”
“锦绣园后院有一匹老马。”宣朝歌面不改色应付道,“摔几次便会了。”
秦铎侧目打量起她的神情,不置可否地应了声。
若从逻辑来说,这等解释并非不能相信,秦铎见多了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的人。
只是从直觉来看,秦铎是不信的。
他目光中的审视丝毫不加遮掩,宣朝歌坦然垂着眼寻觅猎物的动静,片刻以后,想起了什么,忽而抬起浓郁的眼睫看向他。
“倒是将军,”宣朝歌的称呼还算恭谨,语气却全然不见敬畏,兴师问罪道,“何时送过我铸金翡翠镯了?”
还为她找了个小麻烦。
如果不是有系统看出温淑颐动的手脚,说不定还要横生枝节。
方青絮曾差人将镯子送来,秦铎对这些外物没兴趣,再贵重都不会放在心上。
来人只交代说是传家宝,管家便放进了库房,向他禀告过。若不是他记性好,说不定早忘了。
秦铎漫不经心问道:“你想要?”
“不要。”宣朝歌恹恹地回答。
自秦铎返回宁都,各类人物送来的奇珍异宝比比皆是,宣朝歌这点倒和秦铎十分相似,都难以被这些事物讨得欢心。
她这般反倒令秦铎眼里生出了些笑意,似是少年人看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事。
“若看上什么,令管家去库房取便是。”秦铎道,“当作你得胜的彩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