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都军营中当今的首脑林岩丘曾是秦正的心腹,在元帅过世后逐渐势大,作风日益骄奢。
曾经权盛一时的世家在郊区留下了一片围猎场,秋日渐近,他的手下人早已密锣紧鼓张罗起了秋猎一事。
秦铎还在宁都,他便发了函邀请秦铎一同参与。
秋日的风有了些凉意,宣朝歌刚下车,倏忽刮起的风便将风衣衣摆吹了起来。
走到前厅,宣朝歌在穿衣镜前将大衣脱了,佣人接过她手中的衣物,她方才注意到候在一旁副官。
苏副官叫了声“将军夫人”,又道:“将军问夫人是否会骑马。”
宣朝歌自然是会的,不过原主从小颠沛流离,除了容貌与嗓子是老天爷赏饭吃,根本没机会学别的什么。
她斟酌道:“略通一二。”
连秦铎的心腹都没料到上将真打算带朝歌去秋猎。
亦没料到一个深宅妇人除去在学识上有所建树,连在这些细节上都能出乎人的意料。
不出意外,女眷本是不用上马的,因而苏荣佐回禀之时,顺便将马术的老师遣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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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猎场一望无际,草木略显萧索,古香古色的院落前停满了轿车,令人看着便心生几分时代变迁的错乱感。
车门打开,军服严整的军阀上将下了车,他的身材极高,肩宽腿长,俊逸的眉眼平静而漠然,却仿佛隐约流露出肃杀之气。
秦铎站定车旁,戴着白手套的手伸向车内。
候在一旁的佣人不敢于抬眼看他,只盯着地面,不多时,便见一双女式高跟皮鞋踏下了地面,女人的旗袍裙摆偏长,暴露在外的皮肤白皙如玉一般。
宣朝歌穿了身月白色的真丝旗袍,花纹素雅,外披着同色系的西式短外套,纤纤素手搭在男人的手掌中,隔着单薄的布料触到了对方与秋日寒风全然不同的温度。
秦铎的手指微微收紧,将她的手攥住了,直到她站稳了抬眼看他,方才松开。
近年来局势错综复杂,宁都一系有秦正元帅在前,此后无人敢于出头自称元帅,军阀头子都以将军相称。
厅内正有一行人在寒暄,听了佣人通报,纷纷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一人道:“曾在近都锦绣园见过弟妹一面,倒没想过抱得美人归的竟是秦上将。”
林岩丘的相貌形容粗犷,说话做事也有股不同于传言中狡诈名声的豪爽气。
他在秦正的心腹中资历较浅,在规矩尚严时见到少帅们甚至要行下人的礼节。
性情傲慢的往往直接受了礼,秦铎却向来谦恭,是以他发迹后对秦辽峰不假以辞色,唯独对秦铎另眼相看,私底下常以兄弟相称。
秦铎凌厉的面容上挂着疏朗的笑意,不动声色将话题转开了。
宣朝歌表面上仍是言笑晏晏,心中却隐约闪过几个念头。
锦绣园是近都闻名遐迩的清唱场所,原主在那时受了贺北庭的恩惠,成了难得不用烦恼生计的名角。
林岩丘在此时提起这件事,必定不只是有感而发。
此时林夫人迎上来,笑盈盈地引她去女眷的厅中,一面道:“几日没见秦夫人的面,此时看着又更美了些。”
宣朝歌笑了笑,与她你来我往地客套着,没多久便到了偏厅。
林夫人将她介绍给了众人,便离去招呼新来的夫人了。
秦铎的地位高,然而原主向来低调,在场的夫人不知收到了什么风声,对她都持着观望般的表面尊敬。
反倒是一个女人凑到了宣朝歌身边,亲亲热热地同她打招呼。
这位是林岩丘的姨太太,正巧与朝歌同样是从锦绣园中出来的。
“你还不知道罢?”晚香玉没多拉扯几句别的,便迫不及待道,“林将军此时叫了秦上将来,是有将外甥女许给他的打算。”
宣朝歌了然地挑了挑眉。
怪不得要拉她来打掩护了。
晚香玉接着道:“他们的宏图伟业,岂是你能干扰的?人贵有自知之明,莫要因为飞上枝头,便忘了自己的出身了。”
晚香玉费尽心力嫁入了将军府,即便只是个偏房姨太太,本也是满足了的。
如果不是锦绣园有一个扶摇直上的朝歌在前,她也不至于心理不平衡至此。
朝歌的命不可说不好,尽管出身孤苦,早时有贺北庭照应,后来又嫁入了元帅府。
嫁的秦七少原本只是个不受看重的悖逆之辈,上头那么多哥哥,元帅府就算有多少荣华富贵也轮不到他。
不料秦铎一崛起便是势不可当,连林岩丘都对他诸多顾忌。
“那位温小姐。”她盯着朝歌娇妍淡然的脸,语调中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可是同秦上将在同一国留过学呢,你呢?只怕连他们说的话都听不懂吧。”
她远远地见过秦铎的面,与一众大老粗对比,秦上将那般容貌俊朗得连电影明星都要落入下风。
温淑颐那样的千金小姐能得到这样的夫婿也就罢了,朝歌又是凭什么?
直到听说朝歌在府中过得如同透明人,毫无地位,秦铎又对她并不满意,晚香玉心中才舒坦了些,此时更是忍不住要前来显摆自己消息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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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场的不远处,温淑颐拜见过舅舅,跟着佣人离开,旗袍下的身材丰盈,引得不少人多看了几眼。
“淑颐这外甥女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林岩丘爽朗笑道,“来日回了近都,还要拜托秦上将照应一二。”
秦铎淡淡一笑:“温总长家的千金,在近都自然能够高枕无忧。”
他这话任谁都挑不出错,然而却无暧昧可言。
但林岩丘的话既然已经放出来,便不会轻易放过他。
“听闻元帅夫人的铸金翡翠镯终还是传到了你手里。”林岩丘心直口快道,“我外甥女几年前本该接下它,不料好事多磨,如今倒还不算迟,再续前缘也无不可。”
那是前朝御赐的旧物,向来只传到秦家的嫡亲夫人手里。
在场的军官便数二人最为尊贵,其余人闻言都心思浮动,心知此事应当没了悬念。
还真是艳福不浅。
温淑颐的容貌本就生得好,又留洋归来,穿着打扮入时,家世背景势力显赫。
一旦娶了她,便是顺理成章同两方派系结盟,若不是在场众人早有家室,真恨不得与秦铎争上一争。
“哦?”秦铎却微微挑起眉,凌厉深邃的眼眸中似有诧异之色。
“这倒是不巧。”
他仿佛有些遗憾,其中的拒绝却是任何人都能听出来:
“我见那镯子稀罕,早已赠与内子做了生辰礼,恕难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