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冯公馆的轿车先行送了其他客人回去,宣朝歌仍在等待着,佣人却通传上将府的车来接人了。
在众人的目光中,宣朝歌面不改色站起身,被军装整肃的副官迎到车前。
返回官邸时,后宅的洋楼早已灯火通明,佣人候在门口,躬身交代道:“夫人,将军请您去书房。”
宣朝歌微微颔首,随佣人到了书房前。
佣人敲了敲门,听了里面的应答声才打开。
一名常服的高大男人正站在桌前,沉声禀报着什么。
宣朝歌倚在门框前等候着,不多时,秦铎交代了几句,便吩咐道:“退下吧。”
男人似有迟疑,顺从地退下了,离开前目光在宣朝歌身上停顿了一瞬。
宣朝歌与他错身走进门,反手将门虚掩上,只当秦铎要问冯公馆的事。
枪是向副官要的,自然经过了秦铎的同意,威胁一个无甚权势的富家子,想必他也不会在意。
秦铎抬起漆黑的眼睫看她,因为坐在椅上比女人略低,目光却有着毋庸置疑的高高在上。
然而他第一句话是问:“你想读书?”
宣朝歌没在考试上放太多心思,他不说,她都险些忘了。
她眨了眨眼,忽然有些好奇秦铎会如何想,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罢了,你愿意去就去。”秦铎一哂,“若是考试过不了,我帮你吩咐一下也未尝不可。”
那你还真是想多了。
“不至于。”宣朝歌道。
宁都大学的考试不是开玩笑的,如果单看宣朝歌的身份,想要在众多精英学子中名列前茅入学堪称无稽之谈。
她说这番话的模样却十分平淡,好像秦铎会说这样的话真的是杞人忧天。
秦铎早知道她有些不知何处来的自信,因此不觉得意外,只是觉得有意思。
旁人在他面前,除去心怀叵测便是战战兢兢揣摩他心思,连能好好说话的人都不多,即便宣朝歌出口便是反驳,他闻言也不以为忤,似笑非笑地看她。
“见了什么人?”他似是随意问道。
宣朝歌回忆一番,把自己收购产业的事情说了,再介绍了自己选的人。
秦铎往帅府送的财物本就多,见她行事财大气粗也没什么意外,只漠不关心地听着。
宣朝歌将比较有用的事交代完,秦铎却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转而问道:“有人同我说,你今日与贺北庭交谈甚密。”
“还记着他的恩情?”
秦铎的神色淡然,漆黑狭长的眼眸中有些隐晦的暗沉之意,连着他俊美的面容都流露出令人胆寒的阴沉。
宣朝歌望着他,却神情不变地答道:
“我已还他一命,如今对我有恩的是将军。”
不说最初朝歌替嫁是怀了必死之心,贺北庭亦没预料到此事会波澜不惊地揭过了。
更何况,朝歌是真的将命还了给他。
至于后面那句,纯粹是胡扯转移话题。
“什么恩。”秦铎却问道,“你不怪我之前不回宁都看你们?”
宣朝歌:……
她故作顺从的神情顿了顿,居然被难到了。
好像没秦铎,也不是不行。
只是没那么顺利。
系统是个有代价的作弊器,秦铎便是没代价的。
只要他肯答应的事,那都算可预见地跳过过程直接达成目标。
非常简单。
如果不是秦铎的命运如这乱世的绝大多数枭雄一般,最终是被无处不在的明枪暗箭害死了,那么只要处理了温淑颐与秦安北的事,她这一世当真能够高枕无忧。
宣朝歌琢磨原主应有的口吻,索性装傻道:“自然不怪。将军对我好。”
“这就对你好了。”
秦铎轻嗤一声,看出她言不由衷,却没有再加为难,随口道:
“既然如此,把这几张译了罢。”
他拿起桌面上几封印着洋文的纸质电报,递向宣朝歌。
原主是不识字的,宣朝歌也不怕自己的笔迹暴露什么,捏着电报环顾四周。
秦铎的书房宽敞空旷,墙面上挂着字画,书柜满满当当摆着书,间或摆放着古董一类的器物。
她正想拣旁边喝茶用的小几坐下,秦铎却从宽大木椅中站了起来,让到一旁看向她,不容置疑道:“坐。”
世间敢让秦铎让位的并没有几个,宣朝歌没多想,他说便坐下了。
女人身着月白色的衣裙,不染纤尘,白皙细腻的皮肤被灯光照出莹润的暖色。
拿起放在桌面上的进口钢笔,她随手在桌面上纸页划了划,觉得不甚顺手,又换了支。
这支墨水正好,宣朝歌拿起那张纸打算写,才发现是公文的封面,内里似乎是什么密文。
她草率瞥了眼,从混乱的字母中姑且判定出密级不低,动作顿了顿。
“能写么?”宣朝歌后知后觉问道。
“写吧。”秦铎道。
片刻后,他仿佛觉得有趣般笑了声:“还挺讲究。”
灯光投下男人高大的阴影,宣朝歌瞥了他一眼,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监工模样,忍气吞声地低下眼看信。
秦铎一身常服,低眉敛目注视着她。
女人的乌发柔顺,沿着脸庞垂落下几缕,虚掩着细嫩的皮肤,落在厚重的黄花梨木桌面上。
她的手腕莹白,缠着细细的嵌着碎钻的银链,拿笔的姿势流露出些许不显山不露水的沉着,字迹隐隐透出锋芒。
秦铎没仔细看她写什么,却有些走神,想是长发干扰人目光的缘故,便顺手帮她将乱发挑到了耳后。
乌发滑过指间柔软仿佛丝绸,又似乎隐约散发出缱绻的香气,秦铎表面不显,实则在心中怔了怔。
宣朝歌倏地抬起眼,而后偏过脸看他,一双明艳如春色的桃花眼神情不善。
秦铎的手骨节分明,垂落身侧时似乎还留存着柔腻的触感,随后只手扶上椅背,低着眼看她。
他面不改色地低声道:“碍事。”
确实好看,不过好看得未免太娇贵了些,如果是他女儿,想也是剪了为妙。
“将军。”宣朝歌不动声色道。
秦铎扬了扬眉,凌厉眼眸中的眼神似有问询。
她的语调既含着声线天生的温柔,又有些显而易见的威胁意味:“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