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汇那个老东西是不会随随便便同它们说些什么的,除了必要的一些提示,这个老人就好像皇帝安插在秦家的眼线,将一切都纳入眼底。
如果他对某件事情忽然提起,那就表示这是秦家必须完成的事情。
哪怕这仅仅只是甜菘种子。
可是若是连这点东西都不愿意给,那当今陛下就要怀疑什么了。
但或许也没那么复杂,那人或许就是不想再吃苦菘菜了,秦梨对此有些心烦,但只能选择答应张汤每隔一段时间送一些甜菘种子上去。
虽然甜菘种子本来就不多,这一送可能还要延缓甜菘的育种计划。
张汤最终还是愉悦的走了,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但是吃了个肚子撑高,胡须都带着一抹油光。
在看到秦家集中养殖的鸡舍都更是两眼放光,仿佛获得了什么重要讯息。
于是等到窦仪带着造纸坊新造出来的红纸来到秦家洋洋得意的炫耀时,看到的就是一脸阴郁的秦梨。
等她夸赞完自己的突发奇想,将纸浆染红造出来红纸之后,看着秦梨仍旧默不作声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见了我这红纸也不说句话。”
秦梨没回,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指着亭子外头那一棵生虫腐败,却因为长出来木耳被保留下来的树干开口道:“窦仪。”
“嗯?”
“你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像不像那一棵原本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树,原本枝叶繁茂,最终会开红结果,可惜却只是旁人眼中阻挡开垦的存在。
只因为有需要就可以被直接砍伐,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倒在了地上,树枝被砍去烧炭,最后身躯逐渐腐朽,变成一节丑陋倒地的树干,最后一无所有。”
窦仪愣了愣,看着一旁那段坎坷不平的树干,再看一看秦梨,犹豫片刻,随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像?”
秦梨......
真是戈壁生草,她居然会和这个脑容量只有核桃大小的女人说这种话题。
随即看着窦仪手上的红纸,很快就拿起了一张,看了看这不知道用什么染料染出来的红纸,直接开口道:“想让这玩意卖得更贵吗?”
一听这话窦仪顿时点头,稀疏的脑容量不许她做出任何犹豫的模样。
于是秦梨便取出了一把剪刀,为了做出来这把剪刀,她去到铁匠铺坏了薛良整整五把竹刀,然后才从中钻孔做出来这一把趁手的剪刀。
反正她觉得好用就行,薛良他有意见就当听不见。
很快,一张红纸开始折叠,剪刀沿着边缘裁着,在窦仪心疼至极的眼神中剪出了一地红纸碎屑。
等到折叠的红纸没有了裁剪的地方,她才终于将其展开,很快一张图样繁密精细的红色窗花便展现在了窦仪面前,令其刹那间就被引去了心神。
“此物,竟还可这般裁剪?”她有些震惊的抚摸着手上鲜艳的窗花图样,眼中满是震撼之色。
“等到逢年过节的时候窦家便将窗花贴到门户上,给其它士族家中也送去亲手裁剪的窗花以表心意,这窗花看着漂亮又喜庆,往后便能将这红纸卖出个好价钱。”
现在她才忽然庆幸自己从小到大都会剪纸。
至于原因,嗯,可能是因为现代的时候纸张很便宜,而且剪纸也几乎是大部分学校唯一可以大范围给学生提供的廉价手工活动课吧。
“你真是太不聪明了,这种简单的手艺我一遍就会,一下就能剪好。”
“唉,窦仪你得努力呀,这样子是不行的,要像我一样心灵手巧,聪明机智,这样才能当一个有智慧的人。”
而恰巧来到此处告诉阿姐会养蚕的妇人已经招到了的秦竹听闻此话沉默一瞬,随即便低下了头恍若未闻。
他不明白为什么薛家听闻农子出世,于是派来了族中最优秀的子弟薛良前来探查。
可是窦家却是派来了窦仪,一个记吃不记打,除了听话几乎一无是处的女人。
他从这个女人身上学不到任何东西。
“你这些日子可研究出了什么新事物?”看着窦仪那一副毫无掩饰面带期许的试探之色,秦竹更是摇头。
与薛良毫无可比性。
而秦梨抬头,看着面前的窦仪便开口道:“同你们家要些水泥都磨磨蹭蹭,真有事物我何不去寻薛家,它们可是大方多了。”
“可薛丞相前些日子刚遭陛下叱责了呀。”
听着那语气上挑不乏幸灾乐祸的语气,再看看那窦仪那虽然尽力掩饰,尽量在脑海里面掠过此生最悲痛的事情但仍是忍不住上挑的嘴角。
秦梨便是知晓此事确实为真了、
在这个时代,身为大汉天子的皇帝是不会轻易同丞相发脾气的,毕竟丞相的权利虽然不能同皇权相比,但也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存在了。
而刘彻竟然在大殿之上斥责薛泽,那便是在向百官传递着皇帝与丞相之间关系破损的讯息,仅仅是这点预兆就足以令朝堂之上风云变动。
而放在薛泽身上,这一点就更是明显了,毕竟大家都知道刘彻原本是不打算命薛泽为丞相的,结果上一位即将上任的“恰好”就被摔断了腿。
薛泽行事作风虽不曾给人留下丝毫破绽,然一有可乘之机众人也不是不愿意群起而攻之的。
而窦仪自然是早早便收到了舅父的信件,要让她趁着薛家手忙脚乱的时候再从秦家拿到些许东西。
原本她舅父窦谨就因为薛家先行一步介入了秦家心怀不买,她来到这阳城原本是打算演一出英雄救美接近姐弟二人,结果却被秦梨直接点了出来。
不过好在她也趁着薛家拒绝的空隙将石灰一事包揽在手,由此得到了造纸之术,于是尝到了甜头的窦家自然是不肯罢休。
可惜让窦仪颇为愤恨的还是自己来得太晚了些,虽然叔父特意告诫她可以施展美人计,可秦家掌家的却并非是别人,而是秦梨秦竹这对姐弟。
秦梨与她同为女子,自然是对她毫无兴趣,而那秦竹如今又实在是年纪尚小,无论她穿着打扮得如何美艳动人。
那稚子看她的眼神都与看路边的花花草草都如出一辙毫无差别,甚至有时还带着些许嫌弃之色。
这让窦仪心中焦虑却又不知从何下手,每天只能看着薛家的那个妖艳贱货在秦家进进出出,甚至还拦着她不让她进入秦家。
这让她恼火至极,原本对那薛家玉人的些许仰慕之意都烧了个干净,而后还是接近了那一个木头木脑的呆子,这才勉强维持住了窦家在秦家的讯息。
可现在好了,薛家如今最大的靠山广平侯薛泽被皇帝训斥,这表示什么?这或许便是陛下将要罢免丞相选取新任丞相的契机。
这种难得的可以打压薛家,降低薛家在秦家心中地位的好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今日那红纸一事也不过是个借口,最紧要的便是向秦家传递出薛家即将落败的讯息,好让姐弟二人早些回心转意,不要老将目光放在薛家那个妖艳贱货身上。
秦梨这才一怔。
丞相,秩万石,月俸六万钱,率以列侯出任。
汉武帝任命御史大夫公孙弘为丞相,因其无爵,封为平津侯。
从此之后,凡平民拜相者必封侯。
丞相,又称相国。
月奉三百五十斛,一年万石的粮食,毫不客气的说,一个丞相的职位比整个秦家都要值钱。
而且身为丞相,对百官还有选举任官罢免刑赏的权利,如今的汉朝已经步入了礼法时代。
这种彰显权力的游戏已经发展到丞相要觐见皇帝,那刘彻必须要身着朝服在正殿接见薛泽。回禀完了,那刘彻得起身把丞相送到大殿门口。
薛泽要是生病了,那刘彻得亲自去慰问,而且派人给他送药,这些全部都是彰显相权的特征。
而如今,心怀大志欲要扫荡匈奴的刘彻已经不甘心还有人掌握如此大权力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权利,应当尽数掌握在皇帝手中。
推恩令之后就是削弱相权,听说刘彻一辈子弄下去了十几位丞相,而那位广平侯薛泽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一间简朴的木屋之中,薛良将桌上的奏报尽数批改,而后看着那一封自长安寄来的信件,不经轻叹一声。
这信中是让他多在秦家拿走些东西,最好是利民之物用以巩固薛家的地位。。
这些日子里头,陛下对舅父多有不满,似是有罢免丞相之意,而叔父虽为人向来谨慎,叫人抓不着把柄。
然而因雪盐一事大出风头之后,心中确实生出了几分狂傲之色,不似以往那般谨小慎微。
如今陛下忽然发难,是因着身为丞相的舅父对于推恩令生出了几分异议,于是才令陛下训斥一番。
这也预示这士族试探陛下的底线失败,推恩令一事已成定局。
只是想想舅父如今的模样,若它朝当真被罢免,那或许也并非全然是件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