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之中的黑陶店顺利开业了,每天都有几十上百件的陶器售卖出去。
只是出乎秦梨预料的是,她这样以极低的价格摧残商业秩序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其它售卖陶器的店家联手回击。
按照她的预想,这些人想继续制作陶器售卖的店家,想要继续获得市场份额就要去联系她。
而后她才能实施接下来的割韭菜计划。
薛家购买韭菜的行径,让秦梨深刻的明白做人不要老想着去赚穷人的钱,要赚就去赚富人的钱。
拔羊毛没有割韭菜赚钱来得快。
可问题就是她高估了阳城之中的这些售卖陶器的店家了,这些店家后面有家族存在的痕迹吗?
有,而且几乎家家都有。
这些人不属于商人,属于生产者,没有入商籍。
但是因为其获取钱财的能力,可以成为士族敛财的手段之一。
但是当秦梨的手伸向阳城的陶器市场时,众人十分都默契的没有出手,而是继续观望这个新晋的士人家族。
在士人的眼中,搜刮跟剥削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而秦家成为了士族之后,想在这阳城之中分一杯羹也是被人理解的事情。
于是即使有人反馈了这件事,也无人出手,而秦梨也小看了汉朝的阶级划分。
此刻的大汉,虽说已经是有过了那一个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阶段。
可是问题就是,它毕竟还是一个封建式主义的王朝,而且还特别的鄙夷商业。
这导致商人的地位一般的低,就好像如今某个和巨蜥共舞的古国一样,社会阶层被极度的分裂开来。
士族不愿意搭理那些既是匠人又偏向于商人的人的声音,于是面对秦家这层身份。
隶属于匠人,和良民同等阶级的存在,就不敢同秦家生出任何反驳的声音。
当秦梨收到消息的时候,阳城之中售卖陶器的商户已经有些开始哭哭啼啼的寻求别的谋生手段。
而秦梨之前预想过的商战模式,什么到你家店里,说你的陶器有毒,家人回去煮水喝之后立马毒死的事情没有发生。
也没有什么人通过上方势力打压,然后导致她的店开不下去的行为。
大家就是普普通通的接受了她的压迫,然后开始谋求其它的生存方式。
她高估了士人跟其它平民的隔阂了。
例如卓文君所私奔的夫婿,不是一个没落的士族,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良民,或者匠人。
那不要说私奔了,卓文君看见这人敢和她弹这种曲子的当晚就能用琴把这人砸死。
更不要说去当垆卖酒,愿寻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了。
这句白首不相离,还是司马相如要纳妾的时候卓文君才写出来的,要不是被爱情,还有落魄贵族富有潜力的标签冲昏头脑,这个女人不至于被人嗤笑千年。
刚听着一句诗词时,或许会觉得这首诗的主人公是过得幸福的。
事实是靠着卓文君的父亲赠予钱财后发家致富的司马相如,很快就拿妻子的嫁妆买了官位,然后在准备纳妾时,卓文君写了那首白头吟。
因为这句诗过于动人广为流传,迫于世俗压力,司马相如才休了纳妾的心思。
在士人的眼中,士人跟平民,甚至是可以造成生殖隔离的。
于是在秦梨头疼得一拍脑袋后。
阳城之中所有原本售卖陶器的店家,都收到了秦家的邀请。
一群人商议过后,选定了在原本众人商议的那一间房屋之中,与这位这秦家人见面。
而前往议会的秦梨身边,只带了身为秦家士族的秦竹,还有如今养的较好穿了一身较为规整衣裙的冬葵。
还有原本在阳城外和师傅周种一起在耕地间指导奴隶耕种,突然间被拉来充当护卫于是一脸茫然的张季。
秦梨手牵着旺财,一进到屋中,就被这屋子里的漆黑程度吓了一跳。
屋子里头乌漆抹黑的,窗户也不开,只有些许昏暗芒照在每个陶店掌柜拘谨卑微的脸上。
秦梨见状不禁开口说道:“你们怎么不开窗啊?这黑了吧唧的你们不难受吗?”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刘掌柜先行起身,然后令下仆将屋中的几扇窗户尽数打开,令外头的天光照了进来。
而看着屋中的这几位掌柜,秦梨则十分友好的开口说道:“前些日子我在阳城之中开设了一间售卖黑陶的店铺,想必各位都知道了罢。”
他们当然知道了,还为此忧心了好几天,只是见着眼前的稚女,众人只是陪笑着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看着面前这一群跟鹌鹑一样蜷缩着不敢说话的掌柜,秦梨终于意识到了阶级带来的区分。
之前她遇到的人,似乎都是将她放于平等的位置对待,并没有如此恐惧于她。
而面对这一群掌柜的时候,她又一次感受到了那时冬葵它们第一次见到她时,所流露出来的目光。
于是准备好的一大堆商业谈判艺术全都没有用上,她直截了当的开口说道:“各位店铺之中的陶器我都尽数派人买过,看过了。
我店中的黑陶想来各位也有所耳闻,诸位所烧制出来的陶器,瓦器,在场诸位无人可与我手中黑陶相提并论,我说的可对。”
众人陪笑着点了点头,其中几个嘴角一抽,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怒气愤愤之意。
如今他们都打算转行去干点别的营生了,这秦家还要将他们之前所做的陶器与自家的对比打压一番,这着实是有些不当人了。
随即秦梨忽然变了个脸色,眉眼含笑的开口说道:“那诸位可想更新自家店铺之中的劣质陶器,而后购买我手上的黑陶配方呢?”
听闻此话的几个掌柜顿时一愣。
这可是配方,在大汉不论吃食还是各种工艺的配方,经人发现之后如果没有被广而告之,那就会被人千方百计的私藏起来。
一个配方等于是子子孙孙可以一直传授下去的生财之道,在众人心中,配方这种东西就和土地一样重要。
甚至有人会为了它人手中的配方谋财害命,这种公然出售的行径着实是叫人闻所未闻。
这市面上珍惜点的配方都直接被士族强势征收了,怎么可能有人心平气和的询问他们是否要购买配方。
秦梨继续开口道:“这烧制黑陶之处,便在城外的秦家村山腰上,我可令手下的工匠手把手的教导诸位掌柜。
也可将配置的陶泥水分,配置的比例,阴干时日烧纸时间交与诸位,诸位只需要付出一个合理的价钱,还有每年出售黑陶赚取的一定额度。
便可更新家中的陶器配方,我甚至还能将如今手上的黑陶尽数售卖给在座各位。
各位掌柜的也是知晓,我那黑陶店面乃是新开张,出售价格便宜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
而等到我手上的黑陶售卖给各位后,各位掌柜的再自行定价,那可就与我无关了,这就是诸位掌柜间自行商议的事情了。”
众人先是一阵沉默,沉默得让秦梨都怀疑自己说出的这个方案是不是过于强人所难了些。
而后才有其中一位站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着不大确定的开口问道:“这位秦家的小娘,此话当真?您是当真是要将这黑陶配方,售卖给咱们这群匠人?”
其他掌柜并未发话,可那不禁伸长的脖子,竖起的耳朵,却犹如嗷嗷待哺的雏鸟一般眼中满是期待。
看着众人的情绪终于被调动了起来,秦梨当即拍着平板的胸脯开口保证道:“这是自然,你我都是出来赚钱的,深知每一个钱都来之不易。
诸位亦是知晓如今我秦家刚到阳城,初来乍到手中拮据,故此才将这黑陶配方售出往后,诸位皆可用我秦家配方制造质量更好的陶器。
我秦梨一生光明伟岸,又何曾行不轨之事,诸位掌柜的心里苦我自然是知晓的,原本也是想早早找到诸位掌柜的商量此事。
只是担忧手中的黑陶一时难以叫百姓接受,故而才出此下策,看看这阳城市场如何罢了,既然这黑陶如此受欢迎。我也确认了手中配方的价值。
而我往后要来这阳城经营田地,又没有精力继续经营,将这配方售与诸位自然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等有了这黑陶配方,这质量更好的黑陶自然可以烧制出更好的陶器,众位也见着了我这黑陶的质量,得到这个配方之后还可自行研究。
往后岂止能将这陶器在阳城售卖,诸位掌柜的去到其它城池以这黑陶攻占市场日进斗金财源滚滚亦无不可啊!”
听着眼前稚女的这一番话,屋中的诸位掌柜不知怎的就忽然感觉心中热血沸腾,有一股情绪自心间冲上头顶,叫人愈发的振奋起来。
一旁的张季眉头一皱,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妥之处,可看在场众人却似乎并不觉得。
在他身边的秦竹,正神色正经的看着自家阿姐,眉目毫无变色。
“再者说了!我秦梨出口成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平生以诚待人,何曾骗过任何人!
众位掌柜的不信我,难道还不能信我秦家吗?
我阿弟本就是以以孝道闻名,感阿母耕种艰辛故此创出曲辕犁,得殿下赐予士人之位,自然是要做更多利民之事!
既然得此殊荣,我秦家自然要行善举回馈殿下!”
在场众人何曾见过这样平易近人,一心为民的士族。
其它的士族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眼睛长在头顶上,连多给他们一个眼神都不肯。
听闻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语,众人顿时都激动了起来,甚至有人不禁潸然泪下,为之赞叹。
袁掌柜的率先站了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给予了切实的肯定:“秦家果然是至善之家!历尽千辛万苦,踏破荆棘险阻不畏艰险方才研究出黑陶配方。
如今竟肯将这黑陶配方售与我等寻常百姓,这实在是吾等之幸事啊!吾能得见如此良善之人,当真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啊!”
袁掌柜:“能认识秦家这般的良善之家,着实是吾等荣幸,只可惜手中无酒,不然当在此与众位浮一大白才是!”
秦梨:“今日得见诸位,应是我秦梨幸事才是,来,不若咱们以此地之良水代酒,共饮一杯!”
众掌柜闻言顿时起身,眼中满是感慨。
“岂敢岂敢!”
“应是我等敬小娘一杯啊!”
一旁的张季茫然的看着这群仿佛神志不清一样的陶店掌柜,愈发的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很显然,这一处属于某位掌柜的宅邸之中,虽然没有酒,但普通的清水还是有的。
有下仆寻到水壶之后,冬葵便在碗中盛满了清水,然后挨个递到了各个掌柜的桌前。
诸位掌柜随即同秦梨共饮了一杯。
“喝!”
“可与小娘共饮我袁某人当真是荣幸之至”
“多谢小娘所赐水!”
而站在后方,本来因为身上拥有一把佩剑,是秦梨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唯二拥有佩剑的人。
于是出来充当护卫的张季看着眼前这群魔乱舞般的景象,嘴角抽搐着看向了一旁的秦竹:“你阿姐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秦竹低下了眉眼,想了想。
哦,对,张季来的晚,并没有见过阿姐是如何对待薛良的。
于是他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有何不妥之处么,阿姐她向来如此。”
张季拧着脸,五官扭成了一团,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
等到众人散去之后,秦梨带着几人离开了此处。
而先前和众掌柜掺和在一起的袁掌柜,则一脸讨好的走到了秦梨跟前。
而见着周遭已无其它掌柜的身影,秦梨随即拍了拍眼前这位袁掌柜的肩膀。
一脸认真的给予了肯定:“袁掌柜,你做的不错,如今这黑陶配方的钱,你家便不用出了,此事且记得藏在心里头,莫与它人多言。”
二人相视一笑,接下来的事情无需多言。
眼前这位袁掌柜的妹妹,同如今身为县长的马家有些许关系,他的妹妹便是嫁给了马研的一个舅舅为继室。
而跟在秦梨身后的张季,看着此情此景,眼眸之中已是充满了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