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星已然在昏黄之中闪烁,余晖落入屋檐仿佛晕染了一层橙红的光辉。
今日的劳作已然完毕,山上烧制陶器的人陆陆续续下了山,进入了这间砖屋之中。
一个体型健硕,神情严肃的妇人手持木勺,用长长的木柄从锅中挖出稠粥倒给每一个劳作归来的人。
明明来到秦家村之后也是成日劳作,只是那些原本消瘦如骷髅似的人如今却肉眼可见的健壮许多,有的甚至还长高了些。
这些都是正常的,毕竟它们有许多人原本就还处在长身体的年纪。
秦竹看着这群奴隶认真规矩的在秦母面前排队,每个人看见他都会恭敬的问好。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群连性命也不属于自己,于是多数没有名字的人时,每一张面孔上那麻木呆滞的神情。
而如今做完活计,到秦母面前领粥时,每个人脸上都会露出对食物的真挚喜悦,取粥排队时偶尔还会窃窃私语,在他看过去时有些惊恐的低头。
阿姐很少理会这些奴隶,也很少会和奴隶们交流,只是每一个人在见到阿姐时却都会一脸虔诚的低头。
几株枝干扭曲的桃树在砖房外头扎了根,原本肆无忌惮蔓延着的枝丫此时大多是枯萎的状态,却有一株靠近砖房灶台位置的桃树莫名其妙的生了零星嫩芽。
那些桃树是春日时他同阿姐上山时看见的山桃树,似乎女子总是容易喜欢各种各样的花卉。
阿姐也是,那时阿姐同他夸赞了许久山桃树生得有多好看。
嗯,确实好看。
而后在砖房建好不久,她就转头找人去将山上见过的山桃树都挖了种到了自家地里。
他想不通,阿姐看见隶书就一脸头疼转身就忘,但是秦家村左山坡上有十几棵山桃树这种事情就记得格外清楚挖得一颗不剩。
明明还是冬日,却有几个浅到偏白的花苞出现在了上头,恍然看去叫人误以为是春日来临。
只是看着树后头悄然摸出一把嫩黄野花递给树下女子,然后又假装若无其事离开的男人,秦竹又感觉或许春日是真的到了。
或许,阿姐说的是对的。
人活着不需要太多干涉,它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如同世界上其它的生灵一样,饿了进食,渴了喝水。
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树下那些因为施肥灌溉,一样和桃树般在冬日萌发覆盖于树根下的藓花在傍晚盛放。
细小的五瓣花簇聚在一起,旁边的灶台正烹煮着热汤,袅袅炊烟里带着让人安心的温柔在昏暗的砖房外弥漫,连那颗长势扭曲的干枯桃树衬出了几分祥和。
他抬起头,天色渐晚,星河低悬,九天之上有明月升起映入眼帘,缭绕的尘埃在灶台的火光之中翩翩起舞。
万物自有规律,这大抵就是世间的道了。
远处一阵哭声传来,周老爷子牵着稚女的手一脸无奈的走至他身前。
“阿姐!你怎么了。”
秦竹有些惊慌的看着面前那张哭得满是泪痕脏兮兮的小脸。
随后一只小手伸了过来,叫他看见了掌心那啃食过的饴糖。
那块因为攥得太久稍稍有些发融粘手的糖上,正扎着一颗鲜血淋漓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