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地下解剖室。
袭珧靠在铁架子边儿,脸色凝重,好半天,他才缓缓开口,“魏队,您还是回去睡吧。”
中间的铁床上躺着一具惨白的尸体,旁边儿还坐着个男人,姿态悠闲,仿佛手边躺的只是个模型。
他身材高大,轮廓线条凌厉的分明,一双凤眼里弥漫着淡淡的凉意。
“不了,我在这儿陪你一起等闻观,那么久不见了,叙个旧。”他说。
语气态度明明都很柔和,但袭珧还是忍不住往后挪了挪,“真不用,您日理万机,还是回去休息吧,熬夜不好。”
魏潜轻轻的笑了一声,“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别紧张,我也想跟你聊聊。”
“聊什么?”袭珧浑身戒备。
魏潜挑眉,问了个关乎案子的事儿,“霍凡的儿子叫什么来着?”
袭珧说,“霍乱啊。”
魏潜“哦”了一声,“我查到他的信儿了。”
袭珧字句斟酌,简洁的回,“我也查到了。”
魏潜修长的手指磕在停尸板上,一下又一下,“这么巧?”他说,“我还以为你不查他了。”
袭珧抱着胳膊,“您是不是忘了,这任务可是您亲口派发给我的,怎么魏大队长还会亲自掺合进这种小案子里?”
魏潜摇摇头,“我不想跟你打情骂俏的,说正事儿吧。”
袭珧:“......”
怎么就打情骂俏了?
“他先是去见了闻观,然后又去了机场,目的地竟然是临川。你说他一个小孩儿,怎么就这么能跑呢。”魏潜低声说,“就像霍凡的案子一样,迷雾重重底下,真正掌控一切的人总是找不着,推出来的全是被控制的提线木偶。”
他表情冷淡,“你有这种感觉吗?”
袭珧看着他,“你在怀疑观爷?”
魏潜眼底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看不清情绪,“不仅是闻观,还有霍瞑。这两年闻观都看似老老实实的在当他的心理医生,但暗自却一直都在参与刑法案件。我查了他的医疗诊断记录,所有和霍凡有关的人,都是他的病人。”
“霍乱是,霍瞑是,连那个臭名昭著有前科的胡焕也是。”
魏潜笑意冰冷,轻声问,“你早就发现了吧?为什么不说呢。”
袭珧垂着眼,“我相信他。”他顿了顿,“闻观和以前变化很大,霍瞑也是,一定有什么原因。”
魏潜站起身,缓步走到袭珧面前捏起了他的下巴,像挠猫下巴一样挠了挠。
“我早就告诉过你,保持清醒,在真相没有浮出水面的时候,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幕后推手。”他眯了眯眼睛,“包括我。”
袭珧沉默,没说话,眼底波涛汹涌,像是忍耐着什么情绪。
他的手垂在身侧,握成了拳,青筋凸起。
魏潜离得更近了,“怎么?有别的意见?别怕,说出来,把你真实的想法......”
话还没说完,袭珧一拳就锤到了他脸上,非常狠,明显用了九分力气。
一拳锤完,他舒坦的长松了一口气,“妈的,老子忍你很久了,说话就他妈说话,动不动就挠老子下巴,你当我是宠物?挠完我是会露肚皮给你看么?想打架你直说,能不能别一直挑衅我?队长了不起吗?!别逼我告你骚扰!”
魏潜抹了抹嘴角撞破渗出的血,笑意更深了,“你会吗?”
袭珧冷冷的,“什么?”
魏潜松了松领口的领带,竟然没有还手的意思,懒洋洋的靠在墙上回答,“你会露肚皮给我看吗?”
袭珧脸色彻底黑了,“魏潜你个王八犊.....”
还没骂完,他的余光就瞟到了一个人影。
是闻观。
他身穿白大褂,手拿一把刀,站在门口像个幽灵一样不知道看了多久。
袭珧顿住了,“你怎么不出声?你吓鬼呢?车停好了?”
闻观扶了扶眼镜,“停好了,本来想打招呼的,看你们进行的这么热烈,就没忍心打扰。”
袭珧:“......霍瞑知道你出来吗?”
闻观:“他是祈无病。”
袭珧:“行行行,祈无病知道你出来吗?”
闻观摇头,“他睡的很熟。”
魏潜站直身体,又变成了冷硬的样子,强势插入话题,“你俩同居了?”
闻观想了想,“算是吧。”
袭珧:“......这么猛?!”
魏潜:“厉害啊老闻。”那个霍瞑他亲自逮捕的,不是个好东西,在闻观面前更是怂成了包,见到就跑,怎么还能住一起?
闻观慢条斯理的擦着手,“别想多,他是要付我租金的。”
袭珧:“......你够狠。”
魏潜:“这个我服,我现在觉得你对他不是什么中意之情了,你是想找机会弄死他吧?”
闻观凝神沉思,“目前还没这个想法。”
一阵沉默。
平静下来的袭珧变脸极快的道歉,“魏队,是我错了,我不该这么冲动的。”
魏潜大度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放在心上,我原谅你了。”
说着又揉了揉他的脑袋。
袭珧:“......”
他忍。
战火渐熄,闻观才站到尸体面前,一边做准备一边淡淡地说,“你俩出去吧,等我安静的解剖完,任何审问我都配合。”
魏潜要的就是这句话,还没等他最后一个字落定,拉着袭珧就走了出去。
冰冷的停尸房里,只留下闻观和一具尸体对视。
男人慢条斯理的紧了紧手套,优雅的微微弯腰,鞠了个躬。
“先生,您的尸体一会儿会有些难看,但我会尽力修复的。”
他想了想,接着说。
“免费。”
早晨的阳光穿过玻璃映射在地面上,暖暖的。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祈无病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都没有。
他不是被闹铃吵醒的,而是被祈福压醒的。
昏昏沉沉中就感觉到胸口压着块热乎乎的大石头,还他妈会动,把自己当成跳床似的来回蹦。
他承受不住的睁开眼,直接对上了俩灰蓝色的眼珠子。
祈福像个皇帝一样蹲在眼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祈无病:“.....福哥,你胖了。”
祈福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流,跳起来摇着尾巴就走了。
房子里很安静,空荡荡的,闻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门了,房间大开,一副坦坦荡荡一点儿隐私都没有的样子。
祈无病坐着发了会儿呆,起身去洗手间开始洗漱。
出来后直接进了厨房想找点吃的,就看到一个方型炉子里有个长盘。
上面放着在持续加热的牛奶和面包。
他愣了一下。
这是闻医生准备的?贴心的让他有点不习惯。
他给闻观发了个短信。
你的炉子里有吃的,我吃了啊。
闻观没搭理他。
吃了一会儿,味道很棒,空空的胃里瞬间暖了起来。
他想了想,给闻观打了个电话。
“闻医生,我今天能穿穿你的衣服吗?”祈无病咬着面包说。
闻观那边儿淡淡的回,“可以,但是衣柜不能乱,不然我杀了你。”
“好,我会努力求生的。”祈无病笑眯了眼。
闻观说,“早饭吃完拎出去扔了,沙发上收拾一下。”
祈无病点头,“遵命。”
闻观挂断电话,不慌不忙的塞进了兜里,抬眼说,“继续。”
魏潜:“......”
袭珧:“......”
“不是,你俩什么时候好上的?怎么这么快?那个时候他不是还很怕你么?看见你抖的像个鹌鹑似的。”魏潜罕见的好奇心冒了个头儿。
袭珧在旁边儿瞥了他一眼,“魏队,霍瞑已经不再是霍瞑了,他现在是钮钴禄祈无病。”
魏潜嗤笑,“你真可爱。”
袭珧:“......”
闻观慢吞吞地说,“他说的对,霍瞑已经死了,现在这个,是和这些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良民,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事都说出来,唯一要求,你们不能把他拉进来。”
魏潜沉默,慎重的琢磨了一会儿,“等我见他一面,就告诉你我的决定。”
闻观面无表情,“可以。”
祈无病把垃圾收了收,碗和盘子都放进了洗碗机,然后无所事事的在客厅转了一圈,拐进了闻观的卧室。
整洁,干净,朴素,大方。
几个词的概括,还是让人难以相信。
这竟然是一个单身男人的家。
祈无病感叹着,直接打开了衣柜。
里面的衣服清一色全是衬衫,还有休闲西装等等简单的颜色。
黑白居多。
是属于闻观的气味。
淡淡的,很好闻。
祈无病拿出一件衬衫,放在鼻子下深吸了一口,“闻医生,你好香啊。”
半晌,少年顿了顿,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
他嗓音低哑的轻声说。
“闻医生,我竟然硬了。”
调整好自己的祈无病对身体疾病的突然痊愈感到十分无所适从。
这硬的,可真不是个时候。
怕是上天在告诉自己,不用选了,就穿这件黑色衬衫吧。
他抱在怀里摸了摸,滑滑的,不知道是什么质地,还挺有垂感。
那就穿这个吧。
祈无病的喉结动了动,少见的流露出了一丝慌乱。
下午的光虽暗了一些,暖意却丝毫未减。
此时的艺术区十三廊在光线下显得格外热闹。
这次举办的画展目的并不是展出,而是一次艺术界的大神交流活动。
很多知名的新生画家和老艺术家都会出席。
因为声势还挺浩大,很多人都在关注。
圈子里的也都接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两年前名声大噪的祈无病会到场!
有很多对他好奇的人都在等着见见这位神秘的天才少年。
也有一些,在等着看笑话。
原名霍瞑,后改为祈无病的少年,的确是个在画画上有潜力的天才,但一手好牌生生被他打烂也是仅此一例。
他最有名的事儿,就是在艺术节上讽刺新生画家,吹捧资深老艺术家。
这种势力厚脸皮在他身上表现的炉火纯青。
两年的沉寂,不知道这次又会闹出什么笑话。
灰色系的大厅里已经陆陆续续到了不少人。
活动还没开始,大家都在转着观看墙上挂的画。
贺渡和几个朋友准时进了场,他旁边站着一个美艳的女人,打扮很前卫,妆容精致,整个人亲密的贴在他身边。
许多人都在猜测,名校出来的独立艺术家贺渡终于找女朋友了。
目光里全都是暗搓搓的试探。
他刚毕业不久,年纪轻轻就成就颇丰,名副其实的优秀,只能被动的接受着大家的瞩目。
贺渡很烦躁,莫名有点儿说不上来的不爽情绪。
他心不在焉的应付着卓亚美和另外几个人的话。
明显在走神。
“贺哥,那祈无病真有脸来?”卓亚美一脸鄙夷的说。
贺渡眼神四处飘着,脸色冷淡的回答,“应该会来。”
旁边儿的朋友问,“我听说过那个祈无病人品堪忧啊,还没画出几张画呢就开画展,跟那些老艺术家陪笑脸,舔狗似的。”
卓亚美冷笑,“他何止拍马屁,还对贺渡有非分之想!”
贺渡:“......”
卓亚美想起那事儿就犯恶心,“他就是个变态,已经被驱逐出圈儿了,现在变成杂鱼,还想来这儿翻身呢。”
“别说了。”贺渡皱眉,很反感这种嚼舌根儿的场景。
卓亚美吐舌,闭嘴了,挽着他的胳膊笑,“贺哥,你还没说,什么时候愿意当我男朋友呀。”
贺渡往旁边儿挪了挪,“我单身主义者。”
其他几个男的都笑了起来,“贺哥,你也太狠了,拒绝多少次了,该松松口了。”
卓亚美似乎已经习惯了,也没露出什么不开心的表情,眼里全是势在必得。
正当大家插科打诨的时候,佘禧堂和一个穿中式长衫的长发男人一起走了进来。
贺渡走上前,“你们俩怎么一块儿来了?”
长发男人瞥了他一眼,“碰巧。”
佘禧堂看了看手机,“祈无病还在路上,估计得晚点儿到。”
贺渡冷冷的笑,“不来最好。”
卓亚美在一旁觉得怪怪的,祈无病不是被驱逐了吗.....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提过那个人了,怎么大家提起来会这么平静?还像是约好的?
她想不通,正要开口问,就被截了胡。
“梁酌,一会儿他来了你别动手。”佘禧堂两手插兜,酷酷的警告。
长发男人把耳边的发丝往后勾了一下,似笑非笑,“怎么会呢。”
卓亚美插进来说了一句,“你该不会还要跟祈无病合作吧?咱们学校的大触那么多,何必找他?”
梁酌抬脚就走,“关你屁事。”
卓亚美脸“唰”就青了,“梁酌你大爷的.....”
小插曲还没完,大厅中间的画台位置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卓亚美拉着贺渡就往里挤,这才看清楚,是一个中年男人在那儿展示他的现场艺术作。
他留着撮儿小胡子,穿的仙风道骨,面前是一张长长的画纸,三个旗袍美女给他拉着。
纸上星星点点全是墨迹,男人手拿一根胳膊粗的毛笔,往上边儿瞎胡甩,动作潇洒,嘴里还自配音效。
“啊哒!”
一笔上去,一条歪歪扭扭的横线,再接一笔,几道子看不出门道的撇捺竖折,明明就是随便甩出来的玩意儿,竟还引起一众欢呼。
“好!这一笔妙啊!”
“打眼一看看不出什么,仔细欣赏其中含义!实在是大师之风!令人叹服!”
“不愧是大师!”
男人听着这些吹捧,面上不显,眼神却更傲然了,甩的也更有范儿了。
某些老艺术家总是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行为和画,尽管大家都看不明白,但还是嘴上吹的很满,给足了面子。
看着像笑话,但大家都催眠自己,说这就是艺术。
也挺好笑的。
佘禧堂和梁酌最反感这种“艺术家”,转身就要离开,贺渡更是不耐的看了一眼,想挣脱卓亚美的手。
突然,满是赞叹的话语里出现了一个不怎么和谐的声音。
“我隔老远听见这声儿还以为谁在这儿便秘呢,哈哈,原来是在玩毛笔啊。”
瞬间,全场安静。
大家都朝着声音发出来的位置看了过去。
是个二十岁左右的人,身材瘦削,比例极好。
他穿着一件黑色滑丝衬衫,领口松松的开着,衣摆塞在裤腰里,显着细瘦的腰身线条,宽松的黑裤子下是一双匡威。
趁的皮肤有种透明的苍白,很干净。
他懒懒地站在那儿,散漫又大方。
精致的一本正经里透着随性的少年感。
头发全被他捋到了后面,好看的眉眼里满是疑惑。
还有点儿欠揍的嚣张。
他看了看周围全都射向自己的目光,语气里带着些小心翼翼。
“怎么,我说错话了?真的有人便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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