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无病走过去,一屁股就坐了下来,非常习惯性的开始回答,“祈无病。”
“你是排队进来的么。”闻医生扶了扶眼镜,眼神在他脸上滑了一圈落在了手里的几份档案上,开始一张张的翻找,语气冰冷的像是警官在审问罪犯。
祈无病摇头,“没排啊。”
闻医生没再说话,翻了几翻,都没有找到祈无病的档案。
“有预约么。”他抬眼又问。
祈无病思考了一会儿,“好像是68号吧。”
闻观又低头看了看,半晌,他“啧”了一声,“这是霍乱的档案,他人呢?”
祈无病撑着下巴眯了眯眼睛,“上厕所去了。”
闻观抬眼,“你是家属?”
祈无病想了想,“算是吧,顺便我也看个病。”
闻观低头继续看档案,“不能插队,下去重新挂号。”
祈无病像是没听见一样,探身贴的更近了些,“闻医生,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闻观不给眼神,冷冷淡淡的,“抱歉,人类太多,我没有精力去一个个记忆。”
祈无病无所谓的耸肩,“没关系,咱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他往后一靠,慢悠悠地说,“我是祈无病,无法无天的无,丧心病狂的病。”
高冷的闻医生被他烦的终于抬了头,眼神审视,相当敷衍的配合着自我介绍,“我是闻观,听而不闻的闻,冷眼旁观的观。”
光线温柔,缓缓移动着,斑点洒落在祈无病的侧脸,能看到细微的绒毛。
他歪了歪头,视线有些飘忽,有些搞不清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死了还是在梦里,他说,“闻医生,我好像病的更重了。”
“很抱歉,我的医治范围在心理问题这个区域,大脑神经方面我并不精通。”闻观眼神毒辣的断定,此人精神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并不适合心理侧面治疗,没用了。
他也完全没顾忌,直接就说出了口,“二十九层是精神专科,你可以去看看,记住别插队。”
祈无病皱眉,有点儿不开心,“你不治我了?”
闻观坦然,“无心更无力。”
祈无病开始找茬儿,“那就退钱吧,庸医。”
闻观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着光,但能看得出视线越来越冷,他抬手在旁边儿角落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器皿,里面装着银白色的细沙,在光照下映出了点点晶莹的色彩,“你花的钱,买的不是治疗,而是我的时间。”他把沙漏翻了个面儿,“现在已经超时了,你还得再付一千。”
祈无病惊异的看他,没想到啊,新世界的闻医生,看似温文尔雅却丝毫不改本色,反而变本加厉,更加斯文败类了。
他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了脚步声。
霍乱上完厕所,一蹦一跳的回来了。
还很乖的自觉坐到了祈无病旁边的凳子上。
闻观看见这小孩儿,虚伪的外壳立刻套在了身上,嘴角扬起了温和的笑意,职业的假笑看着像真的似的,竟然还很暖。
“又见面了。”
霍乱笑的很可爱,露出了两个梨涡,“闻哥哥,我又来啦。”
原来并不是第一次来治疗啊。
祈无病支着脑袋在旁边儿看,津津有味的,闻医生这副样子实在少见,还挺新鲜。
以前给自己治疗的时候可没这么温柔过,看个病恨不得把自己拍死的感觉。
双标加差别对待啊闻医生。
祈无病撇了撇嘴。
本来想安安静静待着看的,闻观却不说话了,眼神不怎么和善的看着祈无病,明晃晃的表达着,“你很碍事,出去等着。”
祈无病一脸遗憾的叹了口气,妥协了,晃晃悠悠的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地合上后。
闻观才开口,语气很温和,“再跟我聊聊关于你那位朋友,小丑先生的故事吧。”
霍乱瞬间激动了起来,连连点头,似乎很乐于分享这位朋友的趣事。
祈无病出去之后,安静的靠着墙站了一会儿,有点儿无聊。
他顺着长长的走廊往前走,几个房间里站着医生和护士,都在忙碌的工作着。
转了一圈儿,更无聊了,他准备掉头回去,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祈无病?”
他回头,看见是个小护士,抱着一堆病历,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是你吗?!”她更激动了。
祈无病后退一步,点了点头,“怎么,有事儿?”
小护士按耐着内心的激动说,“你变了好多啊!我差点没认出来!我,我特别喜欢你的画!没想到竟然在这儿见到你!你什么时候重新办画展?”
祈无病愣了一下,他上辈子连学都没上完就走上社会开始打拼做生意,黑店开了好几个,坑蒙拐骗道德品质一度下跌,画画这么艺术的事儿还真没接触过。
原来房间里的那些画还真是自己画的。
他心里懵逼,面上装的淡定又沉稳,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小护士,开始网上搜自己的信息。
果然,还真是个有点儿名气的艺术家。
少年天才,在画画上有独特的天赋,十岁就成了名,画展办了也不少。
但从两年前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中,一直开办的画廊也关闭了,消失了很久。
这小护士还能记得他,也是挺不容易。
祈无病翻着网上流传的画作,啧啧赞叹,这要真让自己来,绝对是不行的,根本画不出来啊。
这么一想,确实不能继续在房间里睡觉了,得想想怎么搞事业了。
最擅长的是什么?
肯定还是老招式,开酒吧开黑店啊。
但现在什么都没摸清楚,还真不好起步。
祈无病一边琢磨一边坐着电梯下了楼,他嘴突然有点儿馋,甜瘾上来了。
慢悠悠的顺着医院后门儿出了街道,在旁边的一家小卖铺买了几颗糖块儿。
老板没在,收钱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脸上全是褶皱,笑的跟向日葵似的,枯瘦的手抓着找零的钱塞进了祈无病的手里,“糖要少吃呀,会坏牙的!”
祈无病已经拆了一个扔进了嘴里,随口应着,“好咧婆婆。”
包裹糖块儿的纸是他最熟悉的颜色,透明里漂浮着彩虹。
这个口味的硬糖很好吃,脆甜爽口,他直接开始咬,嚼的嘎嘣响。
站小卖铺门口,靠着门框,他半眯着眼,怠惰的看着空旷的街道,认认真真的品着嘴里的味儿。
无意识的,他注意到了这条街的特别之处。
和来时看到的市区街景不同,这里总有种陈旧古老的气息,几家店都看不到门牌,隐在一片葱郁之后,门口的绿植夸张的像是建了一片人工热带雨林。
还挺有意思。
如果把店开在这儿,感觉应该会很不错。
八字还没一撇,他就已经开始想装潢设计了。
“你杵这儿当门神呢?”
祈无病扭头,是个女人,身材偏瘦,一米八多的样子,看着快跟自己一样高了。
她嘴里咬着烟,穿着背心大裤衩子,皮肤白的发光,似乎一点儿都不怕冷。
看着祈无病,她抬了抬下巴,表情有点儿暴躁,“嘛呢?挡我客?”
祈无病很不真诚的道了个歉,“对不起。”他转头继续看这条街,唠嗑似的开口,“你们这街道有出租门面的吗?”
女人从后边儿晃出来,吐了个烟圈,“怎么?你要租房?”
祈无病“嗯”了一声。
“没有,赶紧走!”女人斜了他一眼,眼白翻的很夸张。
祈无病全当没听到,转身走到老婆婆那儿,在桌子上贴的一个顾客记账本上写了一串数字,“婆婆,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有空房了请一定联系我,谢谢了。”
老婆婆露着没有牙的嘴,话说的很模糊,“好好好,没问题。”
祈无病转身要走的时候,不经意看到这老太太的腰上绑着一根很粗的麻绳,造型挺诡异的。
他没有多想,在女人的白眼中径自离开了。
回到医院,电梯门刚开就看见了霍乱,他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两只脚丫子来回晃着。
“小叔叔,你可终于回来了,闻哥哥说要跟你聊聊。”他朝着祈无病眨了眨眼睛。
祈无病寻思,这病看的还挺快,闻医生的效率什么时候变这么高了,他边好奇边推门走了进去。
闻观还是稳如泰山的坐在那儿,手里拿着笔不停唰唰唰写着。
听到声音他头也不抬的说,“你跟霍乱关系怎么样。”
祈无病走到他对面坐下,不慌不忙地开口,“不太熟。”
闻观的笔尖停了一下,抬头看他,“那你有发现他在家里的一些异常行为吗?”
祈无病想了想,“我还真没注意过,怎么了?”
闻观皱眉,脸上写满了“你一个家属怎么这么废物”。
他盖上笔帽,捏在手里杵了杵桌子,“他给自己建立的潜意识保护很强,单凭言语交流,是不可能得到有用信息的,想要下药就得对症,找到关键心结才有希望治疗。”
闻观抬起笔指了指祈无病,“你配合一下,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告诉我就行。”八壹中文網
祈无病挑眉,“你让我监视他?”
闻观坐的端正,眼神莫测,笑的意味深长,“他的监护人让我找你拿医药费,我看你这副样子,应该也是拿不出来的,所以,就当替我干活儿抵药钱了,怎么样?”
“可以。”祈无病很没出息的果断点头接受。
闻观不说话了,又低头开始写,旁若无人,用完就扔。
祈无病毫不在意的站起身,拿出一颗刚刚买的硬糖,放在了闻观的面前。
“闻医生,请你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