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玩笑的。”
李善竹很快耸肩一笑,“好了,我到楼下超市帮你买点生活用品,除了牙刷毛巾还有什么想要的?”
他真的是开玩笑的吗?宁宁狐疑的看了他一会,说:“有一次性内裤吗?”
“内,内裤??”
李善竹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调,捂着渐渐发红的脸,呐呐道,“这,这个……” “跟你开玩笑的。”
宁宁笑了起来,“这些我自己会买。”
两个人一起去了超市,或是托了帽子墨镜口罩三件套的福,或是张心爱实在不怎么出名,所以没人认出她来,牙刷,毛巾,内衣裤,大包小包的买了一大堆,用的是李善竹的钱。 付钱的时候,宁宁扫了眼他的钱包,一个穷学生仔,钱包里没多少钱,只买了这些东西,整个钱包就已经干瘪了下来。 “我来吧……”宁宁刚刚将手伸进手包里,就眼前一黑,重新站到了警察局门口,远远看见李善竹过来迎接她。 她怎么忘了,张心爱是个很擅长“蹭”的人,蹭车蹭饭,蹭机会蹭人气,只要身边有人买单,她就不花钱。 所以这一次她两手空空,不但一毛钱没出,连袋子都不提一个,笑着看李善竹将两个大袋子提上了楼。 李善竹一个人忙里忙外,帮她把新买的东西放好,帮她铺好床,热的身上出了汗,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电风扇悬在天花板下,扇叶悠悠转着,宁宁的卷发轻轻飘着,手里转着一管润唇膏,轻轻抿了一下唇,饱满似桃,柔软而又充满水分。 她抬眼看向李善竹,说:“你过来。”
李善竹正盯着她的嘴唇走神,闻言楞了楞,抬脚走过去,离得越近,越不敢看她,等她将手里的润唇膏伸过来,更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小,小爱姐……”他不知所措道。 “别动。”
宁宁嘘了一声,“别说话。”
李善竹听话的站在原地,任她用手里那管唇膏,慢慢涂抹他的嘴唇。 “好了。”
片刻之后,她笑着收回手,“天气太干燥了,你的嘴巴都破皮了,好了,我去洗澡了。”
“哦,哦……”李善竹魂不守舍的应道,眼睛不由自主的追着宁宁的背影,见她从沙发上拿起自己刚给她买的睡衣内裤,朝浴室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忽然转过身来,将一样东西朝他抛来:“接着。”
李善竹条件反射的伸手接住。 低头一看,一管唇膏。 “送你了。”
宁宁说。 李善竹双手捧着唇膏,像捧着皇帝的圣旨,天女的羽衣,观音赐下的净瓶柳叶,那受宠若惊到近乎虔诚的样子,真是又可爱又可笑,让宁宁忍不住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进了浴室。 这就是张心爱,她自己的钱,每一分都要花的物有所值,要让对方承她的情,要让对方觉得自己赚到了,要让对方更加喜欢她。 譬如现在的李善竹。 以后他回忆起今天,一定回忆不起干瘪的钱包,打扫房间的辛苦,他能记住的,记得最深的,只有他手里的那管唇膏。 水从花洒内喷下来,仿佛一场大雨,宁宁迎面迎接这场雨,双手将头发往脑后一梳,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初恋中的小男孩……那管唇膏才五块钱。”
外面忽然响起手机铃声,是宁宁自己的手机。 心里一突,可别是海哥小柯之类的情夫打过来的,她急忙关了花洒喊道:“善竹,帮我拿一下手机。”
手机铃声由远至近,来到了浴室门外,然后浴室的门慢慢开了一条小缝,一只手拿着手机,小心翼翼的从缝隙里挤进来。 “谢了。”
宁宁急忙从他手里夺过手机,怕他听见自己接下来的谈话,又重新打开花洒,细雨打在地面上的沙沙沙声响起,她接了电话,“喂。”
“是我。”
裴玄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最不好打发的那个人出现了!! “你居然还敢打电话给我?”
宁宁深吸一口气,“警察正到处找你呢。”
“那你希望他们找到我吗?”
裴玄问。 “……当然。”
宁宁冷冷道,“你知不知道,你在我家里杀人,给我惹来了多大的麻烦?”
“呵呵,几年不见,你栽赃陷害的本事长进了。”
裴玄笑了起来,分不清是赞美还是嘲笑,“胆子也肥了很多,居然一不做二不休,把平头给杀了。”
“你说什么啊?”
宁宁被他一言不合就栽赃陷害的举动弄惊了,“明明是你杀的!”
“我可没有,我好不容易出来,可不想这么快又进去。”
裴玄悠哉悠哉的说,“而且我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我想杀人,我一般不自己动手。”
宁宁回忆了一下,好像真是这样。 自打这家伙开始收小弟以后,脏活累活就全部丢给了别人,而且再也没主动杀过人,不是因为他的心肠变软了,而是因为……他读书读多了,知道杀人的罪太重了,所以自己不动手,要动手让手下人动手。 “……好了,我该上火车了。”
裴玄说,“这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了吧,小爱,自求多福。”
“等等!”
宁宁急忙喊,“什么自求多福,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火车的呜鸣声响起,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刺耳的咔嚓声,听起来像是裴玄随手一丢,将手机丢到了铁轨上,刚好被车轮碾个粉碎。 他为什么打这个电话来,宁宁不清楚,也许是想叙个旧,又也许只是想来试探一下她是不是真凶,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如果他跟她都不是凶手,那么真凶会是谁? 匆匆洗完澡,换上睡衣出门,宁宁一边用新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望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李善竹:“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学校?”
李善竹为难的看了眼窗外。 宁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倾盆大雨洗刷着窗户,忽然一道白色惊雷,如龙如蛇的游走于黑云之中。 “这么大一个人了,居然还怕打雷?”
宁宁调侃道。 “不是的。”
似乎很怕被她看不起,李善竹急忙反驳,“我只是,只是想等雨停了再走。”
“行行,我信了。”
宁宁嘿嘿一笑,走进厨房倒水喝。 忽然一声雷鸣,她倒水的手颤抖了一下,水洒在桌子上,又沿着一条蜿蜒的线流下桌子,落在地上。 “说起来……”宁宁继续倒着水,转似无意的问道,“我跟警察去录口供的时候,尸体也跟着一起运走了,你是怎么知道……人是死在浴室里的呢?”
身后寂静一片。 只有倒水的声音,以及窗外沙沙的雨声。 “……水都满出来了。”
李善竹的声音忽然在宁宁背后响起,近在咫尺,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吐在脖子后,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宁宁急忙将手里的水壶放好,然后低头看着倒得满满的水杯,透明的杯子,上面倒映着一片五颜六色,有她的颜色,也有他的颜色。 “……是警察告诉我的。”
李善竹在她身后说,“可能是新人警察吧,所以口风不是很严,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告诉我人是死在浴室里的了。”
“是吗?”
宁宁慢慢回过头来,对身后的李善竹笑道,“这种事都能说漏嘴,这个新人真够新的。”
李善竹也跟她一起笑起来,依然是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啊。”
宁宁忽然转头看了眼窗外,“雨好像已经停了。”
她打开窗户,伸手出去接了一下雨水,然后肯定的对李善竹点点头:“雨停了,你可以回学校了。”
李善竹看起来有点不舍,但还是乖巧的听她话:“恩,我回去了,小爱姐,你今天肯定已经很累了,早点睡吧。”
宁宁:“好的,晚安。”
李善竹:“晚安。”
目送他离开以后,宁宁没有离开门口,她将眼睛凑在猫眼前,一直盯到他下了楼,又等了十几分钟,才回卧室换了件外出的衣服,然后伸手拉住大门上的门把手。 门把手被她拉得框框响,可眼前那扇门纹丝不动。 ……李善竹从外面把门给反锁了…… “喂。”
宁宁给李善竹打了个电话过去,不悦的说,“你是不是把门给反锁了?”
“是啊。”
李善竹坦然承认,语气里带着天真与关怀,“你一个女孩子单独住,我怕不安全,所以帮你把门给锁了……怎么了?这么晚了,你要出门做什么?”
“……没什么。”
宁宁说,“想下去买点东西。”
“还缺什么?”
李善竹温柔道,“我回来给你买。”
宁宁:“卫生巾。”
“卫,卫,卫……”李善竹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你等一会。”
他根本没有走远,只五分钟就重新出现了宁宁面前,面颊通红,做贼一样的将一只塑料袋塞给她,里面放着几袋子卫生巾。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快学校吧,不然寝室大门要锁了。”
宁宁接过塑料袋道。 “恩,我走了。”
李善竹笑着说。 他真的走了吗? 关掉客厅还有卧室的灯以后,宁宁没有立刻上床睡觉,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窗户边上,悄悄拉开一点窗帘,朝楼下看去。 李善竹就站在楼底下,昂头对她笑。 她迅速将窗帘拉上,然后钻进了毯子里。 今夜无眠,她几乎是睁着眼睛熬到了第二天。 时间是2004年7月16号,周五。 离张心爱死亡还有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