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最近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阳光有海,还有一个每天都和他说话的人。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子,又说了些什么他通通记不清了,只有那种被捧在手里的温暖感觉一直十分深刻。
是什么呢,总觉得好怀念……
“早上好,小夜酱。”正忙活着早餐的烛台切,看到蓝色的小短刀抱着一箩筐新采摘的西红柿,笑着跟他打招呼,“畑当番辛苦了,我这里有榨好的甘蔗汁,要喝一杯吗?”
“……不用了。”小夜摇头,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这么阴沉的表情可不行啊,主公看到了又会担心的。”戴着独眼眼罩的黑发青年一手别着腰一手挥舞着勺子,神色无奈地劝着。
提到主人,小夜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和平常一样,阴沉也是……”
“又来。”烛台切叹气,“今天的早饭有鲣鱼汤,蛋卷,煎红肠,还有茶碗蒸哦,小夜酱有没有高兴一点呢?”
“茶碗蒸……”蓝色的小短刀眨了眨眼睛,他吃过一次主人做过的茶碗蒸,那是用鲣鱼汁和鸡蛋混合后用茶碗隔水蒸出的小食,是普通人也能轻易做出来的一道很简单的家常菜,但是非常美味,是小夜最喜欢的一道料理。
但即便烛台切这么说了,小小的男孩子还是没露出他期待的笑脸,这让黑发的太刀颇为失望。远修回来的小夜比极化前要更加阴沉了,这是主人也是本丸里其他刀不愿意看到的一点,很多时候,大家都想方设法让这个孩子高兴一点,效果不能说没有,但也不大。
“啊啊,果然不是主人做的就没办法让小夜酱笑起来吗?”太刀失望一笑,“虽然知道根本不能比,但真不甘心啊,我也想让小夜吃到我的料理时露出笑容啊。”
“不是的,烛台切的料理也很好吃。”小夜仰头看他,解释了一句之后又低垂下头,“是我自己的问题……”
看着这样的小夜,烛台切不由想起主公曾经的感叹,有生之年能否治好左文字一家的丧,好艰巨的任务。想起她烦恼地抱着脑袋打滚的样子,太刀又忍不住想笑,伸出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烛台切目光温和。
“小夜酱,我觉得呢,我们和之前最大的区别,不只是获得了能自由行动的身体,更厉害的是有一颗能清晰感受到外界变化与他人情绪的心。刀剑是冰冷的,但是这具身体是温热的,心也是一样。”
“我们的主人是一个温柔的人,愿意我们去接触感受更多的东西,而不是只是作为单纯的战争工具与溯行军对抗存在着。美丽的风景,美味的食物,美好的感情……她想传达给我们的东西,如果只是作为刀是不需要理解的,但很明显,现在的我们根本不可能只满足于作为刀而生存。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动摇和迷茫了吧?”
小小的短刀微微晃了晃身体,他没有抬头,一双眼睛盯着地面沉默半晌这才幽幽开口:“我希望能守护好她,从复仇的情绪里得到的力量让现在的我变得强大,但她并不高兴,我,做错了吗?”
“也不是这样吧。主公也肯定不是这样想的,不是说不可以复仇,但是……”
“复仇……是我的全部。”
他是小夜左文字,是被杀妇人之子心怀数十年怨恨一朝得雪的复仇之刃,除了这条复仇之道没有别的路可走。
话题到这里似乎没办法进行下去了,正头疼着如何才能让这个孩子笑一笑的事,谦信景光的脑袋从厨房门口冒了出来。
“那个,烛台切,我把你要的酱油从万屋那边买回来了,要放在哪?”拎了一箱酱油也不觉得吃力的小小附丧神如此询问自己的爷爷辈刀。
“辛苦你了谦信酱。”烛台切主动走了过去,从小家伙手里提走了那一箱酱油,“东西我来放就好,也不知道这一箱能坚持多久呢。”夏天到了,吃冷食的机会就多了,像生鱼片、凉拌菜之类的料理可都离不开酱油,更不说做别的菜也可能会用到,六十几张嘴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
“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尽管跟我说!”孔雀绿眸色的短刀少年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
“不用,这里有我就够了,一会儿歌仙也会过来,忙得过来,你去玩吧。”
笑着打发走孙子辈的刀,烛台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顿时笑得有些慈爱:“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对不对?小夜酱如果也能这么元气就好了。”
“……”从头沉默旁观到尾的小夜最终摇摇头,“我变不成他那个样子。他的目标和我的目标是完全不同的。”
“是,是……”烛台切决定暂时放弃,他从筐里拿了个西红柿,去了蒂后放在池子里洗了洗递给了小短刀,“甘蔗汁不喝,这个总能接受吧?虽然这个夏天出产的柿子跟你最爱的秋柿区别大了点。”
他最后小小的开了一个玩笑,小夜伸手接过了那红通通的番茄。
“早上好呀,小夜!”
捧着番茄走在路上时,碰到了结束晨跑已经回来的主人,她的身后跟着长曾祢虎彻和浦岛虎彻,应该是今天的陪跑员了。
“早上好,主人。”小夜回打了招呼,双方似乎就陷入了词穷的状态……这是错觉,郁理第一眼就看到了小家伙手里拿的番茄,毕竟红配蓝颜色很鲜明。
“今天西红柿丰收了啊。”看着他手里的蔬果,郁理摸了摸下巴,“那么之前种的荷兰黄瓜应该也快了。”
“也收了。”小夜回道,“陆奥守应该已经摘完了,主人想吃吗?”
“不用不用。”郁理摇头,“马上就要吃早饭了,零食之类的之后再说。我先去洗澡换衣服,一会儿食堂见。啊,对了,下午记得上二楼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有东西要给他?目送着主人离去的背影,小夜捧着番茄有些不解。
同样面露不解的还有站在原地的浦岛虎彻:“怎么了吗,长曾祢哥哥?有事要找主人的话直接跟她说不就好了?”
“啊,不……没什么。”神色有些恍惚的长曾祢听到弟弟的声音很快回神,他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不能有点大惊小怪就去麻烦主人。”
成熟可靠的大哥拍拍弟弟的脑袋,看着他依然一脸不解的样子不禁咧嘴笑了笑:“走吧,陪跑的任务也结束了,收拾一下也该去吃早饭了。”
“哦……嗯!”
就算是长曾祢这样稳重的刀也是有烦恼的,但是他却很有分寸地不去麻烦主人。
互相打了招呼之后,小夜目送着这对虎彻兄弟的离开,心里暗想着,果然他的这点迷茫也不应该给主人带来困扰吧。
归根结底,就算有了身体,他也只是刀而已,只不过是有了自我意愿的刀。如果握有能守护主人的力量,就算她不开心,他也不需要因此动摇才对。
“你是……这么想的吗?”回到左文字宅,他将自己今天的所遇所想告诉了一直留守在本丸的大哥,大哥是这么反问他的。
“嗯。”他点点头,“复仇才是我的道,如果能成为她的力量,就算被黑暗吞噬也不算什么。”
“就算以后,她因为你失去笑容也可以吗?”兄长低垂下眼睑,淡淡的质问了一句。
小夜一愣,不会笑的主人……
“我……没想过。”
他来到这里开始,这座本丸每天都有不同的欢声笑语,也早就习惯了主人的笑容,如果主人以后见到他不会再笑,他……
“我……不知道。”
力量和笑容,哪个更重要?
他不知道。
“别急着下决定。”江雪温和地看着幼弟,“她不是说有东西要给你么,去看看吧,说不定会有答案。”
小夜决定去修行的时候,那个人可是埋怨了他和宗三好一通呢,怎么可能会真的放着不管,这么长时间过去,大概是有答案了吧。
下午的时候,小夜独自一人上了二楼,此时正值午休,本丸内十分安静。
“主人。”走进来时,他轻轻叫了一声。
“小夜你来啦。”坐在广间里的人见到他后立刻扬起了笑脸,开心地朝他走来,小夜忽然有点不敢想这张脸以后再见他时只有忧郁和悲伤的情形是怎样,“快过来,我有东西给你看,花了我好些天功夫呢!”
郁理拉过呆在门口的小夜的手,就往内室走去。一边走,小夜就听着主人嘟囔:“不行啊小家伙,还是吃得太少,这小手一点都不肉,不行不行。”
那以后会努力多吃的。小夜正想这么回她,就见内室里摆了三个画架,每个画架都盖上白布,像是等谁来揭开一样。
“从左往右,一个个挨着揭开看看。”身边的人这时松开他的手,对他鼓励道。
小夜仰头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走上前来到最左边的画架前,伸手揭下了白布。
一幅彩色的水墨画,画中描绘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场影,古老又简朴的屋宇客厅,有温暖的阳光从大门照射进来,看不清面容的男女和小男孩,却能清晰的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温馨和快乐,这幅画中的主角却不是他们,而是摆在厅堂一角被精细刻画的小巧刀架,刀架上搁置着一把短刀,那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就是他小夜左文字。
小夜瞪大了眼睛,这是描绘了他在故事里最初的最初,男主人未死,女主人自然不用为了生计想将他卖掉换钱,路上却惨遭杀害,也就没有复仇的后续。
“一开始你的存在,就不是为了复仇,是守护才对吧?”背后的人在这时轻轻念道,“你是为了守护他们而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