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绣摇了摇头,忽然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案几上,双手拄剑于地,道:“至多算出了口气,但不值得开心。这一剑下去我是痛快了,但是现在安逸的日子怕是也要一去不复了。”
却是张绣此时已有点后悔了。贾诩:“文锦若图平安无事,现在赶在韩嵩回报之前向刘表遣使致歉还来得及。以刘表为人,必然不会因此事真的有所计较。”
张绣这时却是犯了年轻人死撑着脸面拉不下来的病,强言道:“话已出口,又何必食言。不论刘表拿我当藩属之臣还是当守门之犬,我都不会再与其讲和。”
贾诩:“那文锦接下来想要如何进退呢?”
张绣:“刘表虽然割让南阳于我,但是仍令蔡瑁在新野樊城一带修整壁垒,我军虽然野战能杀荆州军一个片甲不留,但若刘表一意龟缩在襄阳樊城内,我亦无可奈何。如今战不成,只有另想他法了。”
贾诩沉吟片刻便道:“如今曹操乃中原一霸,任贤纳能,又挟有天子之威,势力蒸蒸日上。而南阳地处通衢要地,将军若不想归附刘表,也可向西面的曹操称臣纳贡。”
张绣并没有立刻答话,只是低头看着地面。但贾诩何等人也,你动一下眉毛就能知道你脑子想的什么的人精,立马便是看出来张绣对这个提议动心了。但是不过片刻,张绣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态度忽然大变:“委身人下,命不由己,降曹……吾不愿矣……”贾诩虽有洞察人心之能,却不会猜到张绣方才一刹那想到了演义里曹操强纳邹夫人一事。不论是演义还是正史,张绣都是两次降曹。第一次降曹后张绣又因故复叛,袭杀曹操长子曹昂及亲将典韦;后来又第二次降曹。演义里张绣第一次反叛的原因是由曹操强纳张绣婶娘邹氏引起的,但是正史上并没有定论。所以张绣现在没有十分把握自己如果按照历史进程投降了曹操,自己能不能经历一系列历史事件最终顺利降曹。虽然到目前为止,张绣都是按照历史的剧本与刘表连和,据守宛城。但是这并不能保证张绣能一直按照剧本走下去,小蝴蝶扇动了翅膀,历史的轨迹最终是一定改变的。再者,若是效忠他人,日后势必处处受制,也等于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别人。张绣并不认为现在的情况已经窘迫到了自己必须依附他人的境地。贾诩:“文锦如若不肯屈居人下,那只有自立一方这一条路了。只是如今我军兵微将寡,粮草难以筹集,南阳之地本就是四战之地,如无后援,则易攻难守,不可久留,文锦若有此志,当早作打算。”
张绣深以为然,便是对身旁一名亲卫道:“去找张先、雷叙二将来见我。”
那人得令便退身下去。贾诩:“那韩嵩,文锦要如何处置呢?”
张绣知道贾诩怕是又有了什么主意,便是问道:“亚父有何建议?”
贾诩:“方才韩嵩与文锦针锋相对,虽然是维护主君之举,但称呼中并未称刘表为主公,而只以下官称上官之名称之,足见其人对刘表并不是君臣的关系,而只是上下臣属的关系。而且文锦也亲身见识了,此人直言直语,口无忌言,十有八九也不得刘表所喜,也可能因此才被降职为从事中郎,得了个被派遣去许昌朝拜天子打探曹操虚实的差事。”
张绣:“亚父是要我将其收为己用了?”
贾诩笑着点头:“欲成大事,非广聚人才之力不可!”
此时的贾诩仍然没有摆脱对以前张绣的武夫印象,虽然说如今的张绣对于统兵作战之外的事物也上了心,但是作为张济张绣叔侄旧识的贾诩仍只是把张绣看作一个无甚大志大谋的武夫、独夫。虽然这次与张绣相见感觉到他似乎有诸多变化,但是只当张绣因为丧亲有了独当一面的觉悟。却是绝对不会想到,此张绣,早已非彼张绣。是故贾诩虽然帮着张绣又出主意又是分析,但只是配合着张绣发脾气。他只当张绣等会消了气,就不会再想着“自立一方”这种麻烦事,再和部将们喝一通酒睡一觉又会忘了此事,最后还得自己派人与刘表修好。只见张绣深吸一口气,试着努力将自己腹中还未散尽的怒气平复下去。片刻后吐出一口浊气,转头对着胡车儿下令道:“你带一队人马,速速前去将韩嵩所带随从软禁于一处,不可放跑一人!将韩嵩一人软禁至府衙后院,严加看管,但不得伤其分毫!”
。一向善断人心,自以为有识人之明的贾诩,活了近五十岁终究是看走眼了一次。完全没想到自己印象里那个虽然善于统兵作战,但见识短浅,无甚志向的张绣,竟然也有乱世争雄的志向,而且说干就干,当天就拘禁了韩嵩一行人,并且派人切断了南阳往襄阳的道路,断绝了与刘表的来往。贾诩这边不免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到晚上也是翻来覆去没睡着。只是到第二天早上,贾诩却怀疑起了张绣。难道这张文锦本就是一个怀藏大志之人?只是以往屈身董卓、李傕、张济之下,不得已才屈心抑志?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现在的张绣和之前自己认识的张绣简直判若两人了。当然贾诩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世上还有穿越一说。也是根本不了解现在的张绣,实际上是被韩嵩激得犯了少年脾性,并且人菜瘾大,非要凭借自己对三国的熟读,想在这三国乱世闯出一片天地。张绣这次说干就干,连夜作出布置。一令张先征集民夫,收拢各处囤积粮草;二令屯兵在育阳的雷叙切断宛城与襄阳之间的道路,听令候动;三令胡车儿收拢各部士卒,随时准备全军启程。张绣军这边有所动作,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刘表处。因此张绣在作出布置的同时,也是选好了哪里作为自己未来的地盘。只两三日,大军准备妥当,与贾诩详细商议后的张绣便是率本部全部兵马约三万余众,弃了宛城诸地,全军出动,向东而发。南阳郡往东有汝南、颍川二郡,此间都是曹操势力控制范围。张绣军选择了往汝南郡走,三百多里的路程,约莫行军了十日有余,终于是到达了两郡边界。早有斥候探报,曹操一方有大约数千兵马在汝南西界驻防,主将为振威中郎将李通。李通这个人张绣是知道的,在原本的历史中与臧霸、吕虔、文聘是齐名之辈,在人才济济的曹魏群将也是属于次一流的良将。这等人才,要问张绣哪里不好的话,就不好在不是自己的。只是极为可惜的是,张绣打听过,李通在一两个月前刚刚投靠了曹操,算算日子刚好是张绣穿越过来的时间。一想到这里张绣就浑身像爬满了蚂蚁一般难受,别人穿越都是猛将良臣蜂拥而至,要么是今天碰到郭嘉明天看见了诸葛亮,后天再拐一个赵子龙,怎么到自己这里,却是眼睁睁看着文聘和李通就在自己眼前,但却被刘表和曹操早一步得了去。张绣想想就来气,继续挥军前行。大军踏过界碑,进入汝南郡阳安县境内。阳安城南数里有一亭,名为道亭。张绣在此碰见了严阵以待的李通所部。这也是张绣第一次亲眼看到敌军军阵。粗略一数,约有三四千之众,虽然其中带甲之士并不多,服饰长短各异,武器也参差不齐,但是却排列整齐,军容肃然并不嘈杂之声。很明显,对面带兵之将并非泛泛之辈。西凉军也开始排列好军阵,雷叙率先策马奔出。来到距离曹军一箭之地,勒马对着曹军阵中高声喊道:“吾乃建忠将军手下裨将军雷叙,请振威中郎将出来答话!”
曹军那边只见一将纵马飞出,手持长枪,向雷叙喊道:“在下便是振威中郎将李通,奉曹司空之命镇守汝南西界,尔等为何犯吾边境?”
雷叙:“我家将军乃骠骑将军从子、建忠将军!此去淮南讨伐逆臣袁术,向你借道汝南,绝不滋民扰城。此事已经上报天子和你家主公,只是事出紧急,眼下信使还未回。还望中郎将顾全大局,不要贻误战机,先行准我大军过境!”
雷叙这番话倒不是诓对面曹军,而是确确实实的大实话。张绣在扣押了韩嵩一行,立马与贾诩同军中诸将开了个会,商讨何去何从。众人到齐后,张绣直言自己想攻袁术、取淮南之地。手下诸将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自是唯命是从,贾诩也是表示赞可。但是怎么去淮南也是一个问题,这个难题就主要交给贾诩头疼了。于是在大军离开南阳的时候,贾诩派出了两拨使者,一拨派去襄阳向刘表归还南阳太守印绶,并奉上修书一封表示谢意;另一拨则前去许昌朝见天子,献上厚礼,向曹操陈述借道出兵淮南之举。李通:“建忠将军既然是为王勤师,末将自当欢迎。但军法在前,非朝廷诏命和曹司空军令,末将不敢放一卒一兵过境。此事也是末将职责所在,还是等使者复归,有了朝廷及曹司空许可之令,再言通行之事。在此之前,李通不敢行有悖军法之事。还望建忠将军海涵!”
那边雷叙早已经得了张绣先礼后兵的授令,立即翻脸大骂道:“我大军数万,每日粮草耗费颇巨,焉能坐等?李通小儿,我劝你速速率部让道,不然让你见识我西凉大军的厉害!”
李通在马上冷笑一声:“恕难从命!要战便战,李通奉陪到底!”
雷叙当即拍马扬枪,径向李通杀来。李通也不是胆小之辈,纵枪迎上。两马相交,激起阵阵兵戈相撞声。西凉军中军,张绣和贾诩正在看着场中激烈相交的两人。说实话,这斗将的场面并不如张绣想象的那般刺激好看,也根本不是后世电视剧拍的那般飞天遁地刀光剑影的,张绣略有失望,但转念一想倒也正常。于是很快又兴致勃勃现场观看起自己穿越以来的第一次古代斗将场面。李通不仅在正史留名,也是出现在三国演义里面的角色。而但凡是出现在三国演义上的将军大都有些勇力,绝非雷叙这种无名之辈与之为敌的,于是张绣便颇有先见之明道:“雷叙将军非此人对手,我看还是让胡车儿上吧。”
旁边坐在一辆战车上的贾诩眯起了眼睛,并不置可否。仿佛是为了验证张绣的话,就在这时,场中原本的均势突然被打破。前几招皆是试探的李通已是摸清了雷叙有几斤几两,忽然暴起。前一招还是虚晃藏力,接下来一招却使了全力。雷叙抵抗不利,竟然一下子被打脱了手中长枪。又是一枪,差点刺中雷叙胸口,吓得雷叙当即狼狈而逃。这一枪幸好雷叙最后歪了歪身子,最后只是刺伤了雷叙一只胳膊,性命无虞。“还你兵器!”
李通却也不追赶,勒住战马,单手执枪挑起雷叙丢下的长枪,另一手在空中接住,发力掷向张绣阵前。“这就是西凉人的厉害,我们豫州人今天算是见识了!”
李通大声嘲笑道。顿时李通军阵中大笑连连,随后爆出阵阵喊声:“中郎将威武!豫州军威武!”
此时两人才相交了不到十合……张绣看着雷叙的长枪飞插到距离自己阵前不到二十步的距离,脸顿时黑的不能再看,一边心中骂着雷叙没用,一边喊道:“胡车儿何在?”
这种阵仗,张绣却是没打算亲自上的。且不说张绣现在有没有彻底熟悉这副新的身体,能不能将这副身体原主的武技百分百发挥出来,就是光看最后李通刺雷叙那一下,张绣便是冒出了一背冷汗,若是躲闪稍微慢点怕是就会被李通刺个透身凉,心飞扬。西凉军阵中斜刺里奔出一将,手持双斧徒步而上!“贼将休走,你家爷爷胡车儿来也!”
见张绣军又来一将,李通不退反进,挺枪喊道:“你乃何人?连战马也不会骑,怕不是一步卒耳?你家将军已败,你还敢来叫阵?”
胡车儿知道对方把他当成了无名小卒,却是丝毫不生气,只是笑道:“对付你,还用不着骑马!”
李通虽然出口粗狂,但是心里却小心的紧,待胡车儿步出军阵一段距离后,才纵马挺枪直指胡车儿咽喉。只见李通胯下快马几个呼吸便冲到胡车儿身前,李通枪尖已抵近胡车儿咽喉半尺之地。“难道真是一个送死小卒?”
李通心里略有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