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一更(1 / 1)

在王金发的电影中,辛愿、姚震被发现后一切变得急转直下,事情完全没有他们事先想的那样顺利。姚震妈妈的态度比他们猜的更加激烈,她坚决地反对他们,一下子变了个人。

在上一场,被发现后,辛愿姚震一起决定“要豁出去”“决不放弃”,姚震离开辛愿家时脸上还是挂着笑的,然而下一镜,姚震回去当天晚上,姚震就在医院走廊跟着一辆医疗推车跑。

姚震妈妈竟然服了一个月的安眠药!她说,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她生出了不男不女的,她不可以活下去了。虽然,凌晨三点,服药之前,姚震妈妈先给姚震发了一封诀别的e-mail,而姚震也有他妈妈家防盗门的备用钥匙。

在救治的过程中姚震背上全都是汗。

跟上辈子内容不同,王金发给辛愿加戏了。姚震在医院走廊给辛愿打了一个电话。他没说别的,只说姚母正在洗胃。

这里辛愿心理活动十分复杂宛如蔓藤,他不想妥协,不想失去,可另一方面,他又想妥协,因为不想失去更多。他怕真的出现意外,怕姚母说到做到,那样的话,他不仅会失去姚震,还会失去自己。

江沅努力进入角色,他不断对他自己说:“我是辛愿……我是辛愿……”他试图与辛愿重合,却一直感觉不对,那个“bye-bye”也暗示不出“既希望姚震说‘在一起’”,又希望姚震说别在一起了,既想赌赌姚震妈妈只是说说自杀而已,又不敢赌”的意思。他演不出导演希望他呈现出的样子来,到最后甚至怀疑王金发选他是错误的,因为他本人跟角色“辛愿”实实在在相差太多了。江沅听说,有些大导在面谈时要求演员讲述过去,只选经历相重合的。江沅觉得,如果是他,绝不会只是等着姚震给他最终审判,也绝不会跟“形婚”了的同性恋人继续交往,他没那么被动软弱。

他们几个上一辈子拍完“发现”的内容后,王金发就接着去拍摄“姚震形婚”的片段了,江沅还没什么机会咂摸太细腻的情感,现在他有一些挫败。

在王金发看出他的状态不对、询问他“要帮助吗”时,江沅想了想,还是把他这番怀疑跟王金发实话实说了。导演需要信任演员,演员也需要信任导演。

“这个啊……”王金发摸了摸他那十分艺术的小胡子,说,“对这个嘛,每个导演可能都有他自己的思考结果,我个人认为……”顿了顿,他又继续说了下去,“表演就是欺骗的艺术。”

“唔,欺骗的艺术……?”

“对,”王金发跟许多导演所认为的并不一样,“一个演员跟一个角色当然不会完全重合了。但这没关系,只要能让电影观众感到真实就可以了,能感到有力则是最好的。专业演员肯定不会只能演出他们自己来。”

“是这样吗……”这与江沅一直以来所听到的不大一样。

“估计沈度也这么想。”王金发笑道,“他这几年演的角色在类型上南辕北辙,但他全部演出来了,其中几个还非常出彩,甚至说,他有意识地在挑战各种各样的角色演,甚至不是男一都可以。”电影当中男一号的类型反而比较固定。

说完,似乎觉得由同是演员的沈度来讲更好,更能感同身受切中要害,王金发的手挥了挥,开玩笑道,“沈度!大影帝!过来一下!”

沈度微微侧身,盯了会儿,最后终于拔脚过来。

王金发又笑:“沈度,说说,你是怎么演绎角色的。如果角色跟你本人完全不同,甚至有天壤之别,你要怎么表现出来?”说完,又对江沅道,“每个演员方式不同,但你可以多听一听,最终找到适合你的表演方式。”

江沅对王金发笑:“谢了。”又对沈度也笑,“也谢了。”

沈度又是怔了两秒,而后垂下眸子,再抬起来,一字一句十分认真,道,“我只能说,多看教材。”

江沅:“教材?”教材是什么?

“嗯,”沈度又轻笑了一下,“剧本就是你的教材。这跟备考是一样的。先仔细读人物小传、人物台词等等东西,然后根据你的阅历努力模仿相似的人,想象他的动作、表情、语气,给角色添加血肉,也就是说,先理解课本。”

江沅问:“然后呢?”

“然后?练习,不断练习。”沈度继续回答他,“有些演员认为练习会让他们失去感觉,我不赞同这个说法。我认为,表演跟其他工作是一样的,完全一样的,练的越多,做的越熟,我不相信别人说的“到现场搜寻感觉”。诚然,表演是门艺术,需要灵感,可弹钢琴也是艺术,唱歌儿也是艺术,跳舞也是艺术,绘画、雕刻都是艺术,可钢琴家们一遍一遍反复练习同一曲目,歌唱家、舞蹈家也是一样,表演并没特别不同。你先确定一段表演需要呈现什么感觉,而后反复练习、揣摩,直到找到那种感觉。”

江沅有些豁然开朗。

是这样吗……

不断练习?

“练”就可以达到要求吗?

“嗯,别担心,”沈度又道,“练习几十遍、几百遍,都是正常的。我有一个笔记本儿,那上面写着每部电影、每个场次、每个镜头的开拍前的练习次数,是用‘正’字来记录的。我每练一遍就写一笔,到最后只要看看某一镜后有多少‘正’字,就能知道我自己在这一镜上练了多少遍,也能知道我的技巧是不是在提升进步。演技这东西,不光要看外人的评价,也要看自己的想法。我还记得我有一回一共排了105遍,笔记本的那一镜后一共写了21个“正”字,是在拍《大地儿女》的时候。”

“啊……”听了这话江沅有些震惊。

沈度原来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他刚刚的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少了很多,不再感觉非常受挫了。他觉得,影帝沈度都经历过那样的时期,那他自己也还有未来。沈度能做得到的,他也能做得到,这不难,他对电影能付出的绝不输给任何人。

“行了行了,”这个时候,同样有些震惊的王金发插话了,“咱们今天到此为止。江沅回去琢磨琢磨,按沈度说的,‘练习练习’。”现在,出于预算,绝大多数电影导演会严格按计划拍摄,可王金发并不喜欢这个方式。他认为,如果每镜很严格地只能拍摄两次三次,那所有冒险都会不见,所有灵光一现的拍摄手法都会消失。

“好。”江沅性格比较认真,他说,“谢谢王导。到了明天,我一定能演好‘辛愿’的。”

王金发笑了:“嗯,我相信。”

…………

回到酒店,江沅独自匆匆忙忙地对付了一顿晚饭,而后便按沈度说的,开始研究他的“教材”了。他重新读,一句句读,把不明白或有疑问的地方全标记出来,跟王金发一个个问,把台词全吃透了,终于确定辛愿这场应呈现的具体感觉,而后,他在心里想象动作、表情、眼神、语气,用细节来填充时间,也用细节来补充内容,对着柜上的大镜子,一遍一遍地演出来,然后评估、思考、调整,一镜镜来,一点点改,最后他的表演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顺畅了。

沈大影帝说的对。即使角色跟他本人丝毫没有相似之处,他也可以通过理解还有练习演绎角色。他不需要与电影的某个角色完全一致,这也不可能,他能欺骗电影观众就可以了,就足够了。

心里盈满了成就感,江沅有点儿高兴。

而就在他打算再把这些镜头多练几次,记住刚才每一镜的动作、表情、眼神、语气,还有当时的感觉时,轻轻几声,门被敲响了。

江沅通过门镜看看,发现竟是沈度!

“……”他对沈度已经没有前两天的那般害怕了,于是打开门,又本能般地挑起唇笑,“沈老师?”他还是没忘了“一见对方就笑”的求生指南。

沈度静静地望了江沅一会儿,才开口:“怎么样了?明天的戏。”

“嗯,”江沅说,“我刚才按沈老师的那个步骤试了试,感觉好多了。”说完,江沅觉得,对方变态是一回事,而帮他提高则是另外一回事,于是十分真诚地回答了,“谢谢沈老师。”

“……小事儿。”沈度垂眸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将它递给对面江沅,而后抬眼,道,“我把这个也带来了。”

江沅低头,有些犹豫地问:“这是……?”

“记录“正”字的笔记本儿。”沈度说,“其实它已经对我没什么用了。现在……每一镜我最多练上两三遍就可以演了,再记这个意义不大。我之前总舍不得丢,不过,我今晚上突然觉得可以把它送给新人,当个鼓励。这样它也有些意义了。”

“……啊。”江沅真的有些惊讶。白天沈度说了,他有一个笔记本儿,上面写着每部电影、每个场次、每个镜头的练习次数,是用“正”字来记录的,每练一遍就写一笔,最后看有多少“正”字。

江沅有些受宠若惊:“我……我吗?”

“嗯,”沈度的手还是端着,“收着吧。”

江沅想想:“好。”他挺郑重地接过来,翻开,发现沈影帝的字迹十分俊逸赏心悦目。

笔记本的每一页的左边几列都是日期、片名、场数、镜号,它们后面则是跟着一个一个的“正”字。在一开始“正”字极多,一镜后边经常跟着几个甚至几十个“正”,同时,大概因为沈度当时在电影里全是配角,一部电影演完下来,他出镜的场并不多,从两三场,到七八场,一页纸够沈度记完他参演的好几部片,而到了后来,一部电影要占几页,可是每场、每镜后面跟的“正”字急剧变少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只有正字的第一笔,很少数的情况下才有正字的第二三笔。

“行了。”沈度垂眸,深深望了江沅一眼,“这给你了。没别的事儿。”

“谢谢。”江沅也再次郑重地道,“我会珍惜,也会努力的。”

“嗯,我相信。”

…………

沈度走后,江沅关上房间房门,再次打开笔记本看。

他发现,这个本子简洁明了,每行最多十个“正”字,再多就换行了。

江沅大概翻了翻,觉得沈度这些年月、这些电影拍下来,“正”字至少有五千个,两万五千划。

他再次被对方触动了。

原来沈度是靠这样才成为了“三大”影帝。

江沅甚至想:变态……沈度也许也不想的,这种心理上的东西有可能是天生的,他没办法的。

而另一边,沈度站在走廊上,垂眼,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

他终于把那笔记本给江沅了。

上面一共4750个“正”字,一共23750划。

——我在正式拍戏之外,还独自对着镜子练了23750遍,才终于与你有了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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