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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画像(上)(1 / 1)

公子此番回头,一切从简。

他只挑了两个身手好的随从跟在身边,加上我和桓镶,一共五人。众人一路疾驰,甚少停歇。

有公子在旁边,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不过最高兴的,当属桓镶。

启程之后,一路上,他嘀嘀咕咕地跟公子说着话,一会说起公子的两个兄长最近又给他添的小侄子侄女,有趣得紧;一会说起家中长辈多想念他,如何惦记他。

“伯父上个月得了风寒,日日咳嗽不止,听得教人心悸。”只听桓镶道,“大长公主要写信给你,教你回来看看,可伯父坚决不许,说你在凉州已是事务缠身,切莫再拿这些小事来教你忧心。”说罢,他啧啧摇头,“你莫看伯父平日不苟言笑,其实他心里总牵挂着你。”

我瞥了瞥公子。

他望着前方,无所表示。

“我听闻上个月,他去了谯郡一趟察看私兵操练进展,逗留了二十多日。”少顷,他淡淡道,“如此说来,这病好得甚快。”

桓镶一愣,即刻道:“我记错了,是前个月。”

公子看他一眼。

“我可从不骗你。”桓镶说罢,又说起家中别的琐事。

我听着,忍不住摸了摸耳朵,觉得它要听这一路的絮絮叨叨,当真辛苦。

其实,我并不同意和桓镶一起上路。

先前公子打算回桓府借钱,那么在桓镶面前便无所谓隐瞒不隐瞒,自可与他一道同行。但现在,公子找桓府借钱之事暂时搁置下来,那么公子回雒阳仍须保密,为此,我还给他的脸贴上了假须。

至于桓镶,也当然不向他透露行踪为好,应当在中途放他离开,不与他同行。

但公子对此全然无所谓。

“不必担心他,”他说,“让他知晓也无妨,我自有计议。”

我先前才答应他要对他全然信赖,看他这般把握十足的样子,我也只好不多问,由他应对。

“都督。”这时,旁边的侍卫忽而道,“都督看前方,有人设了关卡!”

众人皆看去,只见前方一处岔路口上,有好些士卒设了拒马等物,查看过往行人。

“怎会有关卡?”另一个侍卫皱眉道,“昨日我等路过时还不见有。”

公子看向我。

我说:“这关卡既是临时设下,恐怕与圣上和太后出逃不无关系。”

桓镶却皱眉:“此处离雒阳有百里,竟这么快将关卡设到了此处?”

“东平王非等闲之辈。”公子道,“且他身边还有个张弥之,东平王左右逢源,得今日高位,此人功不可没。”

说着,他忽然拉住缰绳,让众人停下来。

“霓生,”他说,“将子泉那些易容之物除去。”

我知道他的打算。桓镶是左卫将军,且喜欢到处露脸,京城禁卫无论将官士卒,很少人不认得他。如今这形势,回雒阳的路上只怕关卡不少,桓镶的这张脸才是最好的通行符令。

“除去自是容易。”我看了看天色,还早,道,“不过须得做事。”

公子和桓镶皆露出讶色。

“做事?”桓镶问,“何事?”

路边有一片桑林,这般时节,叶子早落光了,秃秃一片只剩枝干。

我让公子和那两个侍从在路边等着,带着桓镶走到桑林之中。

“你要做甚?”桓镶不解。

“自是帮公子恢复原貌。”我说着,将随身的包袱打开,从里面拿出酒囊和巾帕。

桓镶对这易容之事仍然颇有兴趣,在旁边看着。

而当我掏出三炷香、一只酒碗和一张空白符纸的时候,他愣住。

“这是做甚?”他问。

“自是酬神。”我说着,面北朝南,将那三炷香摆在一处小土堆上。

“酬神做甚?”

“自是敬告上天,这脸用完了,请鬼神归位,将脸归还那瞿连。”

桓镶:“……”

“甚鬼神?甚归还?”他疑惑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阴恻恻一笑:“公子果然以为,这脸这般逼真,真是凭人力所为?”

桓镶看着我,少顷,哼一声:“不是你是谁,少与我装神弄鬼。那夜我仔细看过了瞿连,他那脸仍好好长在头上,用得甚归还?”

我无所谓:“公子不信就算了,不过这神还是要拜的,否则我就算本事再大,这脸也除不下来。”

桓镶狐疑地看着我,没有出声。

我将香点着,又将酒碗盛满,恭恭敬敬地放在香前,跪下。

回头,桓镶还站着,见我看他,只得也跟着跪下。

“公子随我念祷文,万不可念错。”我说罢,端正地拱起手,向着天上一字一句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

桓镶迟疑片刻,似终于下定决心,不情不愿地跪下,跟着我行礼念叨:“皇天在上,后土为证。”

“桓镶桓子泉,仰惟圣神,维甘露元年十二月戊戌朔借瞿连瞿伯开一魂二魄附面改容,今未敢贪恋,功成归还。立誓无犯天机,若有泄露,必名败身死,神人共讨……”

桓镶:“……”

“不是酬神?”他瞪着我,低声道,“怎还要立誓?”

我瞥他一眼:“公子可想好了,若不立誓,就算公子硬将易容之物除去,那瞿连的一魂二魄也仍会附在公子面上。”

“覆在面上又如何?”

“也不如何,不过会长成他的模样罢了。”

桓镶:“……”

他面色阴晴不定,少顷,看向前方,似咬着牙一般,将我方才说的话复述一遍。

我满意地听着,待他说完,继续道:“兹捧香持酒,恭敬致祭,仰惟鉴歆,永绥远祚,伏惟尚飨!”

说罢,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下,然后将那酒碗中的酒在香前洒下。

“云霓生。”桓镶黑着脸,“你先前可不曾说这毒誓之事。”

我说:“云氏之术,向来离不开鬼神,公子又不是不知。不过是立个誓罢了,大丈夫闯荡天地,还怕立誓么?”说罢,我瞅瞅他,“莫非公子本打算将这天机泄露给别人知晓?”

桓镶目光变了变,不屑道:“甚泄露不泄露,这般鸡鸣狗盗之术我才看不上。”

我笑笑:“我也这般想。”

接着,我将酒碗再满上,端起来饮一口,往符纸上喷去。

只见那符纸即刻显露出字迹来,弯弯道道画了满张。

“这写的甚?”桓镶忍不住问道。

“自是鬼神赐下的灵符,这字迹显露了,便是事成了,稍后我可为公子卸妆。”说罢,我将符纸点燃,将灰烬都收到那碗酒水里。

我端起来,让桓镶站好,闭上眼睛。

桓镶看着那脏兮兮的酒水,露出嫌恶之色:“你要将它来给我拭面?”

我说:“公子最好莫嫌弃,再迟些,瞿连的脸便长牢了。”

他即刻闭上了眼睛。

见桓镶换了个容貌从桑林里走出来,那两个侍从都露出惊奇之色。

“怎去了这么久?”公子问我。

我说:“秘术么,自然要久些。”

桓镶却急不可耐地问他:“这脸可是我原来模样?”

公子不解,狐疑地将他看了看,道:“不是你是谁?”

桓镶似松了口气,看看我,翻个白眼,上了马。

众人再度前行,未几,眼见就要到了关卡面前。

只见那边闹哄哄的,士卒正拦着过往的旅人为难,阻断了道路。过往人等,无论平民或是贵胄,都被拦下来查验,一看即知架势非同小可。

“你可曾带了通行符令?”公子问桓镶。

“谁作奸犯科之时还带那些。”桓镶面无表情,“先前瞿连的符令倒是在我身上,不过敢不敢用另说,云霓生已经都扔到河里了。”

我无辜地眨眨眼。

公子皱眉,道:“那我等要过关,还须得准备一番问对。”

桓镶冷笑:“用得甚准备。”

说罢,他二话不说拍马上前。早有两个士卒看到了他,即刻上前阻拦,桓镶勒马,举着鞭子便是一顿抽。

“我也敢拦,尔等瞎了眼!”他怒骂道。

那两个士卒定睛看去,神色骤变。

“将军!”他们忙慌慌张张地收起兵器,行礼,“拜见将军……”

这时,领头的行长也匆匆走过来,将那两个士卒喝退。

“将军!”他点头哈腰地向桓镶赔罪:“将军息怒!他们方才忙昏了,不曾看清将军尊颜!将军息怒……”

桓镶得了他一番奉承,面色稍缓下来。

“光天化日,尔等不在营中操练,在此处做甚?”他仍骑在马上,面色不悦地问道。

行长道:“今日天还未亮,北军中候便已发令各营,说京中要捉拿谋反要犯,令我等拿着画像封锁雒阳方圆百里的各处要道,搜查乡邑。我等接了令,便被派到了此处。”

说罢,他看着桓镶,有些讪讪:“营中的司马他们都去找了将军,可将军不在……”

桓镶“哼”一声,道:“我昨日便告假出京办事,自是不在。”

那行长连声称是。

我看着他们说话,心中明白过来。怪不得桓镶一点也不顾忌,他是北军的左卫将军,这处关卡的士卒就是他帐下的人。

桓镶又摆着官威将他们训斥几句,正要领着我们离去,却听公子向那行长道:“你方才说,雒阳方圆百里都封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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