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半夜三更,但慎思宫中的大火,显然将许多人都惊了起来。
犬吠声远远近近,我们回到别院门口的时候,旁边的许多人家都有了动静,不少人家都点起了灯,且街道上还出现了绰约的人影,似乎是走出来打探城墙里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幸好夜『色』仍浓,公子他们三人里面都穿着玄衣,在暗渠中脱掉了那身容易引人注意的侍卫衣服,潜回别院的时候,并没有被人发觉。
进了院子之后,桓镶没有跟着他们去堂上,沉着脸,径自回了房中。进门的时候,他一脚把门踹开,“砰”一声响,吓人一跳。
未几,院门外忽而有仆人叩门,道:“公子,公子可醒了?”
桓镶那般怒气冲冲的模样,应当不会有心情去应付,且他和沈冲脸上都带了伤,要是被仆人看见,恐怕会让人起疑。
公子对我低声道:“霓生,你去应答,莫让他们进来。”
我颔首,走到院门上,道:“几位公子都喝醉了,方才回房时不慎出了响动,何事?”
仆人道:“慎思宫那边起了火,今夜似是出了大事,周围的人家都醒了,小人来禀报公子。”
我说:“知晓了,几位公子皆不许打扰,待得他们酒醒些,我自当告知。”
那仆人应了,未几,不再有动静。
我回到堂上,只见公子正查看着沈冲的伤势。我也过去看,只见沈冲的脸倒是不像桓镶那样揍得难看,只是方才也吃了拳头,一边脸上有青紫,嘴角肿了起来。
“觉得如何?”公子问他。
沈冲淡淡道:“不如何,不痛。”他面『色』沉重,似乎仍未从方才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这里没有别的仆人,只有我来给他们清理。我去院子的井里打了水,端到堂上,正要到沈冲面前给他擦拭,公子忽而道:“我来。”
他说罢,径自将水盆从我的手中接过去。
“你去看看子泉。”他说,“若那边有何事,便来告知我。”
我应下,往堂外而去。
桓镶的所作所为,其实我并不觉得意外。与公子和沈冲不同,他从来不在乎什么正道不正道,在遮胡关时便可看出,他是一个很能看得清自身利益的人,也知道自己所求为何。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便如方才,他说出了太子妃和皇太孙假死之计以及长公主的后续打算之后,我一直担心他会直接地将我参与了长公主那些阴谋的事说出来。虽然他不至于知道我做了什么,但是只要说出来,无疑便能让公子和沈冲的怒气分摊到我的身上,或许也更能将他们说服。
然而他并没有。
他的屋子里面黑漆漆的,似乎连灯也不曾点。我走到房门前,叩了叩。
“谁?”桓镶的声音硬梆梆,似压抑着怒气。
“我。”我答道。
桓镶没有说话,我等了片刻,推门进去。
“谁许你进来。”黑暗中,他冷冷道。
“公子也未说不许。”我说。
桓镶没有出声。
我也不点灯,在黑暗中与他对坐。
“公子还在气恼表公子么?”我说,“表公子是救了你。”
桓镶冷笑一声。
“云霓生。”他讽刺道,“你是思春思多了,便来给他做说客?”
我不以为忤:“公子觉得我说得不对?那么可说说何处不对。”
“我方才说得还不够多?”桓镶反问。
我说:“公子所言诸多好处,关键其实不过在于一事。那便是圣上将要病愈,可对?”
桓镶没有说话。
“公子可曾想过,若圣上仍然不治,后果如何?”
黑暗中,桓镶的影子似动了动,片刻,火石光闪起,他将榻旁的灯点亮。
我眯了眯眼睛。
“什么不治?”桓镶用他那双黑了一边眼眶的眼睛看着我,“你说清楚。”
我说:“公子可知圣上那治病的『药』从何而来?”
“自是蔡太医所配。”
“那么蔡太医的『药』方从何而来?”
桓镶哑然。
我就知道长公主不曾告诉他,于是,将蔡氏这『药』的来由一一告诉了他。桓镶听了,神『色』诧异。
“那又如何?”他神『色』随即如常,“能治便是『药』。”
我摇头:“此『药』在许多人身上试过,起初亦有效用,但人身体各异,受不受得此毒亦不可一概而论。如那些试『药』的人身上所见,大多亦有一时之效,但不久之后,因身体无法抵御毒『性』,不久便会死去。”
桓镶闻言,面『色』一变。
“此言当真?”他问。
“我怎敢骗公子?”我说,“公子若是不信,可去问长公主。”
桓镶看着我,目光不定,好一会,低低咒骂了一声。随后,他的神『色』却有些兴奋,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霓生,我就知道这其中定然有你!”
他的神『色』配上那只黑眼眶,甚为滑稽,我忍俊不禁。
“子泉公子既如此看重我,便该听我一言。”我正『色』道,“此事表公子既然选在那暗渠中过问,便是他不打算与公子追究。公子便是有理,也不可再往下做,否则如表公子所言,天下陷于大『乱』,只怕亦非公子所愿。”
桓镶神『色』犹疑:“可若是圣上病好了呢?”
我说:“无论圣上病好还是并不好,公子将皇太孙留住,天下也不过是有了一个年少且毫无靠山的储君。于桓氏和沈氏而言,要对付皇太孙也仍有许多机会,岂不比拿天下大『乱』之险去赌更好?公子若不以为然,可想那荀氏与庞氏,他们注定落败,乃是因为他们皆豪赌之徒。他们以阖族『性』命为赌注,不是大获全胜便是阖族身首异处,故而不得不行事暴戾,毁坏根基而不自知。公子想那史上如他们一般疯狂的人,便是王莽那般登了帝位,可有全尸留下?”
桓镶不语。
“如此,你不该只劝我。”过了会,他忽而道。
我不解:“公子何意?”
桓镶看着我:“你也该劝劝他们。”说着,停了停,“尤其是元初。”
“我家公子?”我问,“为何?”
“他想做纯臣。”桓镶道,“便是身居高位,他也总想着他的天下。有朝一日,他若遇上与逸之一样的事,他会比逸之还要执拗。”
我默然。
我知道他此言不虚。公子就算是想做肱股重臣,也是为治天下的抱负而做的。
“这天下就算不『乱』,桓氏和沈氏也总有一日会问鼎权位。”桓镶道,“无论他如何想皆无法撇开,他须得早日想明白才是。”
我看着桓镶,不置可否。
“还有一事。”我说,“今夜之事,以及太子妃和皇太孙之事,公子不可告知长公主,亦不可告知其他任何人。”
桓镶一愣,随即摆出不以为然之『色』。
“若我说了呢?”他说。
“若公子说了,我日后便不再为公子出谋划策。”
桓镶:“……”
正当他神『色』不定之时,门上传来响动。我和他皆噤声,看去,却见是公子走了进来。
“如何?”他走到近前,看了看桓镶的样子,又看看我,“未曾给他清理?”
桓镶“嘁”一声,大咧咧地靠在凭几上,顶着半边黑眼眶把头一撇,“那点功夫耐得我何,不必清理。”
公子不理会他,对我道:“霓生,去取些水来。”
我一眼应下,去院子里打水。待得回来,公子亲自将巾帕湿了,给他擦拭伤口。桓镶果真不是什么讲内涵的人,碰得一点疼就叫,还骂人。最后,公子终于不耐烦了,将水盆丢给他,让他睡下的时候自己敷上。
“霓生,随我回去。”公子淡淡道,“他死不了。”说罢,朝外面走去。
我讪然,再看向桓镶,只见他虽一脸不服气,却还是乖乖地自己拿起湿巾帕敷在眼眶上。将另一只眼睛看着我,似乎还在想着我方才说的话。
“霓生。”公子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我跟上前去,随他离开。
回到堂上的时候,沈冲已经不在了。公子走过去,从案上拿起一本书,翻了起来。
若说我佩服公子什么地方,那就是他真喜欢看书,就算这么一个看上去什么也没有的旧宅子,他也能翻出书来看。
“公子不去歇息?”我问。
“还不累。”公子说。
怎会不累……我正要说话,忽然,闻到一股香味。
看去,却见公子旁边的案上摆着一只碗,走近前去看,是满满的一碗肉穈粥。
公子看我一眼,道:“站着做甚?吃吧。”
我一愣。
“这是给我的?”我问。
“不是给你那是给谁?”公子道,“你申时用膳,奔波了许久,早该饿了。”
我诧异地看着他,心中不由地一暖。
“公子特地让人做的?”我脸上微微发热,瞅着他,一边坐下一边问道。
其实我想问,公子特地让人为我做的?
“我见夜『色』已深,便让仆人做些来,可我和逸之都不饿,便留给了你。”他说着,似乎不想与我多费口舌,继续拿起书来翻,淡淡道:“快吃,送来已有片刻,再不吃便要凉了。”
就做了一碗,还说是为几个人准备的……我心里嘀咕着,也不推辞,应声坐下来。
那粥颇为浓稠,肉穈也甚足。我用汤匙舀起,吹吹热气,吃了一口。如公子所言,我奔波整夜,肚皮早已饿得贴起。浓稠的粥米入口,倍觉香浓。
吃了几口之后,我瞅向公子,忽而见他也看着我,不知是在看粥,还是在看我的吃相。
我知道自己方才吃得有些狼吞虎咽,忙斯文坐起来,假意客气道:“公子真不吃么?不若再去让仆人做些……”
公子说:“我不饿。”
他这么说,我自然也不好客气,继续吃了起来。
“你方才与子泉谈过?”过了会,他问。
“嗯。”我一边吃着一边说。
“他如何说?”
“他不会再对太子妃和皇太孙动手。”
公子眉间微微松开。
“你怎说动了他?”他有些好奇之『色』。
“也并未如何说动,只是圣上身体可否康复尚未明确,子泉公子是懂得变通之人,不会一意孤行。”
公子知道我的意思,片刻,颔首。
“不过子泉公子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我看着他,“长公主和淮阴侯的打算,公子当是清楚,总有一日,此事还会再起。到得那时,只怕公子和表公子亦不可再两端犹豫。”
公子看着我,片刻,淡淡一笑。
“我不曾犹豫过。”他说,“霓生,我曾与你说过,史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世事一向如此,只不过众人总爱假装看不到罢了。”
我有些讶异,问道:“公子是说,将来两边纷争,公子未必会再选皇太孙?”
“两边?”公子摇头,意味深长,“只怕到了下次,不会只有两边。霓生,我只想做对的事。”
“何谓为对?”我问。
“裨益于天下,便是对。”公子道。
我知道他一向如此,只不过从前与他交谈,从未深及于此。我忽而想,桓镶自诩不为迂腐束缚,只怕在眼界上而言,公子比他更不受束缚。
正说着话,忽然,远处传来鸡鸣的声音。我这才恍然发觉,这一夜过得如此之快,又过得如此之长。
公子也听到了鸡鸣声,望着堂外,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苦笑。
“霓生,”他忽而道,“现下仍醒着的人,恐怕不止你我。因得我等今夜做下的事,将来的日子,必也有许多人不得入眠。”
我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天明之后,公子仍要去官署么?”我问。
“去。”公子道,“散骑省乃中枢之地,越是要紧之时,越不可离开。”
我了然。
“太子妃和皇太孙那边,打算如何处置?”我问。
“待得天亮,城门开了,便带太子妃和皇太孙出雒阳。”公子道,“逸之说,范少傅在四十里外有一处田庄,地处偏僻,太子妃和皇太孙可在田庄中隐姓埋名住上些日子,待得朝中局势安稳,再商后事。”
我想了想,这般乃是妥当。如今,慎思宫的消息应当已经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因得我先前说的那血光之灾,她或许不会太吃惊。但皇太孙的罪名还未定下,便遭遇横死,不会有人怀疑这是皇后下的手。这也是我决定提早救人的原因,如此可火上浇油,也可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以便浑水『摸』鱼。
就算皇后心生疑虑,她远在明秀宫,无论是派遣人马来查清状况,还是来回传递消息,都须得忙碌一阵,在混『乱』时及早离开雒阳,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而这样的时候,不会有人去关心沈冲这样一个刚被撤了职的太子冼马,或者公子这样一个看上去事不关己的新任通直散骑侍郎的动向。
那屋子里的□□我放得很足,没有人可以把火救下,那两具尸首我也特地拖到了内室之中,待得火灭了以后,定然已是焦炭。就算皇后能怀疑出来太子妃和皇太孙被人救走,她也无法洗清弑君的罪名,且梁王不会给她清查的机会就会动手。
心里想着,我继续埋头吃粥,待得最后一口给我刮得干净,我小声地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
公子的书似乎也看完了,他起身,道:“快天亮了,你莫再多耽搁,去歇息吧。”
我应下,道:“只怕公子歇息不得许久,便要去朝中。”
公子道:“无妨,反正这般日子以后不会少,早些适应也好。”
我不由地笑笑。公子就是这样,越到紧张之时越是镇定,比许多平时看着威风,遇到急事时就魂不守舍的贵胄要强上许多。
“霓生。”他正要往外面走去,忽而回头,“待得这些事都过去,你将细由都告知我,好么?”
我愣住。
看着他,只见那面上神『色』如常,没有试探,也没有猜测。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自从定下慎思宫救人之计,我除了没有在他面前展『露』那些潜行打斗偷鸡『摸』狗的本事,别的并没有刻意隐瞒。因为我知道,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帮他,而那些神神叨叨的话,在他面前早已全无效用。
他猜到了我许多事,特别是方才,桓镶说什么让太子妃和皇太孙假死不过是长公主计策中的一环,而当初议定计策之时,让他们假死的主意,是我出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一定会怀疑起其中的联系。可他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因为我有所隐瞒而发脾气,也没有像一个主人对奴婢那样,令我立刻完完全全地告诉他。
当然,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这么做,我十成十也会用一通胡说八道敷衍过去。
但我仍能感觉得到,他与从前的不一样,以至于让我有一瞬的愣怔,想像从前那样装傻,话到了嘴边却出不来。
“霓生?”许是见我一时没有声音,公子低低道。
我轻声道:“嗯。公子快起睡吧。”
公子注视着我,少顷,转身而去。
许是因为吃饱了热食,身上暖和,我回到房中,才躺下,便觉得困意重重而来。等我被叫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天亮了。
叫醒我的人是公子。
大约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穿上了一身常服。看上去是他自己穿的,因为穿得马马虎虎,连衣摆都不曾扯平。
“快起来,”公子道,“城门不久便要开了。”
我应了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坐起来。
抬眼,忽而见公子注视着我,目光有些玩味。
“逸之已经在等着了,莫耽搁。”他没有多言,不紧不慢道,转身走了出去。
待得我将衣裳穿好,简单地洗漱了,走到堂上,公子和沈冲已经等候在了那里,正低声交谈。
沈冲的嘴唇已经不像先前那样肿得厉害,但仍有痕迹,那脸上的神『色』也依然有些沉重,想来昨夜和桓镶冲突的事,在他心头不那么容易过去。
这是当然的。沈冲这样的人,总有太多情怀。如同前番倒太子时遇到的两难抉择,他甚至被救醒来也一度郁郁寡欢。而桓镶则不一样,从他昨夜被我开导之后的神『色』来看,若不是因得那是深夜,他大约早已找个什么地方风流快活去了。
仆人已经将早膳呈上,他们面前的食器已经空了,而一张案上摆着另一份,显然是我的。
“子泉公子呢?”我问。
“他一早就去了宫中。”公子催促,“还有要事,赶紧用膳。”
我应着,一边在案前坐下,一边向沈冲问道:“那边相约何时何地碰面?”
沈冲道:“卯时二刻,就在那宅前。到了城门,正好开启,可以出城。”
我颔首,道:“车马如何安排?”
沈冲道:“我昨日已吩咐仆人今晨卯时来接,为免人多眼杂,你二人可与我共乘。那马车甚为宽敞,可坐得下。”
我问:“车夫也是表公子府中的人?”
沈冲颔首:“那车夫是我身边多年的忠仆,可信得过。”
我颔首,却道:“表公子、公子以及范少傅,可不必急于出城,先回府更衣,坐上平日入朝时一般的车驾,带上仆从,大大方方出城。太子妃和皇太孙的车驾,由我来做车夫,先行一步带他二人出城。”
沈冲和公子皆是讶然。
“为何?”公子问。
“公子和表公子,皆雒阳闻名之人。范太傅亦为官多年,难保无人知晓长相。”我说,“今日非初一十五,亦非节庆,又是清晨,公子不去上朝,却与表公子身着常服,同车往城外去,若被有心人问起缘由,不知公子如何解释?”
公子『露』出犹豫之『色』,未几,看向沈冲。
沈冲亦是无言。
这我丝毫不觉得奇怪。这般细微的小节,从来没有做过偷鸡『摸』狗的人,是全然不会想到的。
“故而公子等三人越是有要事,越是不可以反常之举引他人注意。”我说。
沈冲微微颔首,道:“可我等即便仪仗俱全,清早往城外而去,亦免不得被人过问,又如何作答。”
我笑了笑:“这岂非简单。公子乃通直散骑侍郎,表公子乃东宫太子冼马,而范太傅亦是皇太孙旧臣。如今慎思宫之事,在雒阳应当已是传得沸沸扬扬,三位惊怒之下,出城去明秀宫找皇后讨说法,又何怪只有?且表公子前日在东宫差点被拘捕,亦早有不少人知晓,面上带些伤痕,更可取信于人。”
沈冲神『色』了然,看了看公子,道:“此言甚是有理。”
公子没有答话,却看着我,『露』出疑『色』:“你何时又学会了驾车?”
我一脸理所当然之『色』:“公子忘了?我曾跟随祖父出门游玩,祖父教过我。”
公子不以为然:“那是你幼时之事,就算会也早忘了。”
我说:“那可不见得,我几乎每日都要随公子乘马车,光是看也能看会。”
公子『露』出一副怪异之『色』,我颇有兴趣地等着,按公子平日与我斗嘴的路子,他大概会乖乖落到圈套里,说“既如此,我每日也乘马车,我怎不曾看会”,这样,我就可以谦恭地笑笑,说“公子高才奴婢不如”,然后,公子回过味来,大约会被我堵得瞪起眼睛……
但这一次,公子并没有。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话,目光却倏而定了定。
“如此说来,我亦可驾车。”他随即道。
我心里一阵失落,总诓骗自家公子,果然会有报应。
“可皇太孙与太子妃亦有不少人见过,你带她二人出城,亦可能被人查验。”沈冲道。
我说:“此事表公子不必『操』心,我自有办法。”
沈冲『露』出不定之『色』,正要再说,公子忽而道:“逸之,霓生既然笃定,此事可放心交与她,由她去办。”说罢,又看向我:“如你所言,我等分头二位,到了城外,又如何碰面?”
我说:“城外雒水往东十里,有一处河滩,去年公子和表公子到雒水踏青时曾去过,不知二位可还记得?”
公子和沈冲皆颔首。
“自是记得。”沈冲道。
“桓府和沈府在城外皆有别院,公子三人挑选一处,放下车驾,换上常服,另挑选一辆朴素马车。到那时,须得范少傅来驭车,到那河滩与我等见面。”
沈冲沉『吟』,看了看公子。
公子亦有些琢磨之『色』,片刻,道:“此计甚善。”
沈冲深吸一口气,亦颔首,看着我,『露』出微笑。
“霓生,”他感慨道,“这两日之事,功劳全在于你,若无你,我等只怕无计可施。”
我忙道:“不过绵薄之力,何足挂齿。此事还须谨慎,表公子切不可掉以轻心。”
沈冲道:“我知晓。”
我笑了笑,再看向公子,目光堪堪遇上。
他看着我,神『色』平静。
近来,我对他这般注视甚为敏感,好像一只被发觉了藏身之处的猫,无奈地躲避那个千方百计要捉住自己尾巴的顽童。
我忙移开目光,继续用早膳,似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