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夜里,我十分忙碌。
长公主离开浮屠祠之后,过了一个时辰,我又悄然潜入,将金子取走。
二百金着实沉重,足有一百斤。我分了数次,才终于搬完。
第二日,我睁开眼时,日头已经高照。
待我去到后园,公子已经在练骑『射』。
青玄在一旁服侍,不满地说:“霓生,你近来总睡迟。”
公子却并无愠『色』,策马到了面前,下了马来。虽是深秋,他也已经大汗淋漓。他扯开单衣的领口,从青玄手中接过巾帕,一边擦着汗一边看我,揶揄道:“醒了?”
我将目光从他汗津津的脖颈上移开,道:“公子,我染了些风寒,昨日又劳累,故而睡得迟了些。”
“嗯?”公子眉头微微蹙起,“现下如何?”
我忙道:“昨夜睡了一觉,已是无妨。”
公子看着我,片刻,颔首:“若还是觉得不适,便让人去请医。”
我讨好地笑:“多谢公子。”
公子不多言,让马夫将青云骢牵回去,径自回院子里更衣。
给他将衣袍穿上的时候,我忽而发现外袍穿在他身上,袖子竟是有些短。
我将那外袍比来比去,未几,明白过来。他今年以来,身量又长大了些,最明显的就是他的个子长高了,肩膀也长宽了。我站在他面前,要想看到他的眼睛,须得昂头。
“怎么了?”公子察觉了异样,问道。
我说:“公子怎长这般快?”
公子:“……”
我叹口气,将手中的衣服给他看:“这衣服是去年新制的,公子还未穿过几回,今年就穿不上了。这般好的料子,扔了着实可惜。”
公子了然,将那衣服看了看,道:“你既不舍得扔,便自拿去好了。”
我说:“我拿去做甚?”
公子看我一眼:“你不是要穿男装么?岂非正好。”
我撇撇嘴:“公子的衣裳我穿了又不合身。”
公子唇角弯了弯,忽而伸手,拍了拍我的头顶。
“也是,”他低低道,“你再怎么长,你长不成我这样。”
我一愣,瞪起眼。莫名的,当他的手触在头上,我的耳根蓦地热了一下。
公子却似乎很是开心,指指衣架上:“穿不上便换别的,在谯郡时穿的那身青袍不是正好?取来替了便是。”
如从前一般,公子更衣之后,在书房里坐下,拿起书来看。
我则打开书房里的箱子,将他平日写的诗赋都拿了出来,一样样翻检。
公子瞥我一眼:“做甚?又要拿去卖钱?”
我说:“这些赋都有公子款识,自是不可拿去卖。”说着,我忽然看到了我想找的那篇赋,拿了出来。
这是公子去年所作。那时,一位名士去世了,公子以怀念为开端,洋洋洒洒数百字,叙事抒怀,以赞士人风骨。最妙的是,此赋乃是公子私下所作,不曾流传。
我将那赋看了一遍,递给公子:“公子此赋甚佳,只是咏志之辞太少,公子再润饰润饰,可有大用。”
公子讶然,将那赋看了看,问我:“用来做甚?”
我说:“自是为了公子的通直散骑侍郎。后日公子去王绪府中雅会,众人必请公子留墨,公子可以此赋为礼。”
公子了然,却并无兴奋之『色』。
我看着他:“公子不愿?”
“并非不愿。”公子皱了皱眉,道,“只是这般行事,到底哗众取宠,非君子所为。”
我啼笑皆非。
公子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也知道钻营的道理,但真要去做的时候,还是放不下那点读书人的清高。
“公子此言差矣。”我正『色』道,“莫非君子便不可以众望出仕,位极人臣?公子且看史书中那些记述,明君贤臣之中,多有因时而起匡扶社稷者。只要才德配位,从来无人说那是哗众取宠。公子想成为重臣,乃是为了匡扶社稷,可如今之势,只怕不到公子登上高位,社稷便已崩溃,到那时,只怕世人会怪公子有匡扶之志,却阻于脸面,未尽全力。”
公子闻言,神『色』动了动。
“言之有理。”好一会,他说到,将那赋展开,仔细思考。
公子不愧是名士,不到半个时辰,赋已经修好,文辞流畅,意蕴充沛,又是一篇上佳之作。
可惜不能卖钱。
我盯着那一个个笔迹漂亮的字,正想着能换多少钱,忽然又觉得我收在柜子里那些公子的字稿。
等我走的时候,我会把它们也一起带走,但将来我应该舍不得把它们拿去卖,因为那或许会是公子留给我的唯一念想……
正在这时,一个仆人进来禀报,说淮阴侯府有人过来,求见公子。
听到淮阴侯府几个字,我一怔,忽而想起了沈冲。自从回到雒阳,我又是入宫又是与长公主装神弄鬼,竟一时把他忘了。
公子应下,待得领进来,只见是惠风。
她瞅着公子,含羞带臊地行了个礼,细声细气地说:“桓公子,我家公子近来又有些不适,闻知府上霓生回来了,遣奴婢来请霓生过府一趟。”
公子也『露』出讶『色』。
“逸之现下如何?”他问,“可是伤情复发?”
惠风乖巧地答道:“原本恢复得甚好,已可行走,两日前还去了一趟东宫。不过今日早晨,他说伤口又疼了。”
公子颔首:“我知晓了。”说罢,对我道,“霓生,你随我去淮阴侯府一趟。”
我答应下来。再看向惠风,只见她抿嘴瞅着我,也『露』出洋洋自得之『色』。
其实我有些意外,因为这不是淮阴侯要我过去,而是沈冲要我过去。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忽而似浪里水草,招摇起来。
沈冲见我是为了何事?
我想到他微笑注视的模样,顿时打起了精神。
离开雒阳的这些日子,我一直牵挂着去看沈冲的事。
就算惠风不来,过不了多久,我也会提醒公子去看一看沈冲。沈延如此宝贝他的儿子,看到我回来,一定会让我继续留在沈冲身旁照顾。
公子没有耽搁,乘着车,很快就到了淮阴侯府。
阳光正好,沈冲正披着裘衣坐在院中看书,洁白的裘衣映着光,远远望到便教人心中一动,我见犹怜。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望过来的一瞬,我觉得自己大概又『露』出了傻笑。
“回来了?”他莞尔道,不知是对公子说的,还是对我说的。
“嗯。”公子走过去,将他看了看,“你如何?听说又不适了?”
沈冲不以为意:“伤病自会有些反复,他们大惊小怪罢了。”说罢,他看向我,含笑道,“霓生,听说你回淮南去祭拜了先人?”
我笑笑,答道:“正是。”
“淮南如何?”他问,“家中祖祠可还好?”
他说话总这般温暖,我心中感动不已,道:“甚好,多谢表公子关心。”
沈冲颔首,转头对惠风道:“前几日城阳王送来的那茶,你去烹些,煮好了再端来。”
惠风应下,仪态万方地退去。
“元初,我今日请霓生来,乃是有一事相求。”沈冲将书放下,开口道。
听得这话,我愣了愣。
公子亦『露』出诧异之『色』。
“何事?”公子问。
“是太子妃之事。”沈冲神『色』严肃,“元初,她在慎思宫中生了病,已经两日不曾进水米,只怕命不久矣。”
太子妃?我想了想,了然。
斗赢了荀尚之后,所有活着的人里面最受折磨的一个,恐怕就是太子妃谢氏。
皇后的算盘打得甚好,既杀了荀尚和太子,又清除了皇太孙的靠山,如今皇太孙捏在她手中,要废要杀不过迟早。而谢妃不但痛失家人,自己还被贬为庶人,关入牢狱,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孩子前途莫测,自是煎熬不已。
在宫中,唯一能帮谢妃的人,是太后。她得以免死,也是太后力保所致。但如今,太后亦卧病不起,谢妃的绝望更是想而知,她的病根在何处,不用想也知道。
公子听沈冲将此事说过之后,沉『吟』片刻,道:“你想让霓生如何帮她?”
沈冲看看我,苦笑:“我也不知。太医也曾去为太子妃看诊,但说不出所以然。我想着,霓生既有些神通的本事,此事或许也可请她一试。”
公子不语,却看向我。
我心中长叹。原以为沈冲这般急切的找我,乃是终于对我有了意思,不想,竟是为了太子妃……
“太子妃因谢氏之罪,已废为庶人。”我对沈冲道,“表公子为何要救助她?”
沈冲道:“谢氏之罪,乃是为『奸』人所诬,日后遇得明君,必可昭雪。我救助太子妃,乃是为了皇太孙。他如今在世间的至亲,唯太子妃一人,为了给太子妃平反,他数次向皇后及太后陈情,均是无果。”说着,沈冲自嘲一笑,对公子道,“皇太孙今年才十一岁,便遭遇如此境地。而我身为太子冼马,连为他出谋划策也无从下手。”
公子沉『吟』:“可太子妃如今正在监禁,其实我等相见便可见?”
沈冲道:“此事无妨,我有太后谕令,可进出慎思宫。”
公子讶然。
我则并不感到意外。沈冲心中对东宫的执念,我自是明白。令我欣慰的是,他遇到这般难题时,第一个想到了我。
美人有求,我自是责无旁贷。
“既是表公子所请,我自当效劳。”我说着,有些犹豫,“可我也不知是否真可助得太子妃……”
“你愿试上一试,已是尽力,成功与否,自不敢强求。”沈冲即刻道,“霓生,就算你帮不得,我也必不怪你。”
话到了此处,便是说开了,我笑笑,道:“如此,便如表公子之言。”
去探望太子妃的日子,就定在了明日。
沈冲毕竟老实面皮薄,大约是因为公子在场,他没好意思开口让留我下来,我深感遗憾。
否则,我还可以就如何给太子妃看病的事,与他推心置腹,促膝长谈,顺便道道心曲,诉诉衷肠……
当然,话说回来,我做这事,其实也并非只是为了沈冲。
如今情势,太子妃和皇太孙仍甚为重要。原因无他。皇太孙虽然捏在皇后手里,但他仍然是储君,皇帝不能主事,他就是名义上的天下正统。而一旦没有了皇太孙,各方势力势必失控,便是我这般没心没肺的人,也知道后果如何。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乃是我竟然像狗一样被追了半个内宫,而我和公子的『性』命也险些断送在皇后手里。这简直奇耻大辱,孰可忍孰不可忍,能坏掉皇后的任何一件好事,我都乐意得很。
“你真要去给太子妃治病?”从淮阴侯府回来的时候,公子问道。
我说:“公子以为不可么?”
公子道:“你如何治?也在她面前做个梦?”
这就是公子十分不可爱的地方。别人看我装神弄鬼,都愿意只看结果,对过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公子则不一样,他总是想什么都知道,时常让我疲于解释。
我说:“仙人示下也不一定要托梦。”
“哦?”公子饶有兴味,“那如何示下?”
我故作高深:“此乃天机,说了便不灵了。”
公子似乎料到我会这么说,似笑非笑。
“霓生,”他说,“明日我也去。”
我讶然:“公子去做甚?”
“自是看你救人。”公子看着我,意味深长,“我还从未看过。”
此事无须装神弄鬼,他看不看都无妨。
我坦然而温和:“如此,自是随公子所愿。”
囚禁太子妃的慎思宫,是毗邻宫城的一处行宫。那里与别处宫室不同,不仅位置偏僻,且四周的高墙如城墙一般坚固,乃是绝佳的禁闭之所。
沈冲虽能行走,但毕竟伤口还未痊愈,只能由侍从抬着步撵前往。
他有太后谕令,可出入慎思宫。守门的卫士查验了谕令,又看向我和公子,道:“此二位……”
“此二位亦奉太后谕令,随我出入慎思宫,尔等若有疑,可往永寿宫询问。”沈冲冷冷道。
沈冲毕竟在宫中自由出入多年,无人不知道他的来历,那人也不再多话,招手放行。
慎思宫虽专用作监禁之所,但里面监禁的人都是出身皇家或者与皇家相关的贵胄,宫殿阁楼仍然做得光鲜华丽,看上去,不会有人觉得这是牢狱。
太子妃所处的宫院,就在慎思宫的一角。
开了门之后,只见里面虽不如正经的宫室宽敞舒适,却也颇为整洁,只不过一应用物皆简朴许多。
前堂有一只佛龛,太子妃端坐在蒲团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手里攥着一串念珠,苍白的脸如同石雕。
侍奉她的两个宫人,都是东宫跟来的,见到沈冲,脸上皆是哀戚之『色』。
“太子妃昨日不曾用膳,今日也不曾。”其中一人小声叹道,“今晨晕厥了一阵,醒来却又坐到了佛龛前,这般下去,只怕难撑了。”
沈冲颔首:“我知晓。”片刻,他看向我。
我看了看佛前的太子妃,问宫人:“我等与太子妃说话,太子妃可听得清?”
“听得清。”宫人犹豫了一下,道,“只是太子妃甚少理会。”
我颔首,对沈冲道:“我要为太子妃治病,无关之人,还是退出为好。”
沈冲颔首,让仆人将他在榻前放下,又让宫人们暂且退去。
那两个宫人面面相觑,一人道:“沈冼马,我等皆太子妃近侍,如今太子妃不适,我等还是留下为好。”
沈冲看向我,我摇头,肃然道:“不可。太子妃此病,乃阴晦过重以致肝气郁积,若要医治,须得以阳气相衡。二位宫人皆女子,留下则室中阴气过盛,对太子妃不利。且我这医治之法,伤阴不伤阳,二位一旦靠近十丈之内,恐福泽减损,余生不幸。”
那两个宫人闻得此言,神『色』惊疑不定,片刻,纷纷告退,快步离开。
公子看着我,似笑非笑。
我理会他,转过头去,走到太子妃的身旁,坐下。
“太子妃,”我说,“沈冼马与万寿亭侯桓皙来探望太子妃。”
太子妃没有动静,仍然闭着眼睛。若非那两片嘴唇因为念经而微微动着,我会以为她是个死人。
“回去吧。”过了一会,她开口道。大约是许久不开口,她的声音像蒙着一层布,闷而沙哑,“妾什么也不求,唯求佛前宁静。”
沈冲皱眉,走上前来,向太子妃一礼。
“太子妃这是何苦。”他说:“就算不爱惜身体,也该为皇太孙想想。太子妃若是去了,皇太孙便是孤苦一人,太子妃如何忍心?臣重创垂危之时,这位良医曾将臣『性』命救下,今日臣特地将她请来,太子妃不若一试,或可好转。”
太子妃唇角弯了弯,似带起一丝苦笑。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妾入了这深思宫中,便已难逃一死。”她说,“冼马请回吧,不必再来。”
沈冲还要再说,我将他止住。
我看向太子妃,微笑。
“太子妃的病,只怕不在身上。”我说,“我今日倒是带了一剂『药』来,虽粗鄙了些,但不知是否合太子妃心意。”
众人皆『露』出讶『色』,看着我将随身带的一只布包打开。
太子妃亦将目光扫过来,待得看到布包里的物什,她的神『色』倏而一动。
那里面是几张饼,还有一只水囊。
“这是何物?”沈冲忙问。
“自是为太子妃治病之物。”我看着太子妃,道,“太子妃的病,乃在身外。”
太子妃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复淡漠,看着我,阴晴不定。
如我所料,皇后虽没有将立即太子妃杀掉,但也并不打算放过她。
侍奉太子妃的两个宫人,早已被皇后收买。太子妃自进了慎思宫之后,身体日渐虚弱,起初,也以为是思虑过重所致,直到数日前,她听到了那两个宫人说的话。三日前,她们以为她睡着了,松懈下来,说起了皇后那边给的『药』见效甚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从这里出去。太子妃这才明白过来,她多日来的饮食都已经被人动过了手脚。
故而太子妃不敢再吃宫人们端来的食物,连水也不敢喝。而那两个宫人时刻跟在她的身旁,太子妃无法支开,就算有人来探望,她也不得将此事说出。绝望之下,只有等死。
至于我,我倒不是真的有了通天全知的本事,而是按沈冲所言,太子妃所谓的病弱,更像是因为绝食。而皇太孙仍在,谢氏也仍有洗冤翻身的机会,她就算再痛苦,也还不至于求死。
太子妃面对着这些食物,没有推拒。她三日不曾用食,吃起来的时候,几乎噎住,很快就将饼和水吃得精光。
“太子妃不可留在此处。”公子看了看太子妃,眉头一直紧锁。他背过身去,对沈冲道:“再这般下去,仍是死路一条。”
太子妃却忽而开口道:“冼马与亭侯不必为妾烦扰。”
众人皆讶,看去,只见她用袖子拭了拭嘴角,坐在蒲团上昂首道:“皇后所为,乃是计议已久,妾就算出了慎思宫,她也不会放过。”
沈冲道:“天无绝人之路,太子妃何必与自己过不去?皇后再狠戾,皇太孙也是储君,总有出头之日。”
太子妃却是惨然一笑。
“东宫巫蛊之事,冼马可还记得?”她说。
“自是记得。”沈冲道。
“妾若说太子从未用巫蛊咒过圣上,冼马可信?”
沈冲和公子皆『露』出犹疑之『色』。
“那偶人,正是在东宫掘出。”公子道。
“偌大个东宫,往土中埋个物什,谁人做不到?”太子妃冷笑,“太子就算行为不端,也并非痴傻之徒,他要用巫蛊害圣上,何必在东宫来做,留下把柄?”
这话是确实,沈冲和公子相觑,又道,“如太子妃之言,那巫蛊之事……”
“卢让与皇后来往甚密,在圣前进谗言的神医也是他寻来的。那时若非圣上突然病倒,不仅太子和荀氏,只怕连皇太孙也不保。东宫被废,获利最大之人,又是谁?”太子妃恨道,“皇后在人前恭顺贤良,背后无时无刻不想着置我等于死地,如今东宫只剩妾与皇太孙,她又怎会放过?”
听她如此说来,沈冲和公子皆惊诧,一时竟无言语。
“正是因此,太子妃才当振作。”沈冲道,“太后甚牵挂太子妃,我可去向太后陈情,下诏将太子妃移出此处,将服侍之人也一并撤换。”
太子妃苦笑:“妾闻知,太后如今亦病重,可是确实?”
沈冲哑然。
太子妃摇头:“皇后设计缜密,太后康健实尚且不得救妾出去,如今又怎肯遂她心愿。”
沈冲犹豫不已,片刻,道:“虽是如此,总有办法。”
太子妃望着他:“冼马果真肯帮妾?”
沈冲神『色』一振,道:“臣乃东宫臣属,自当效犬马之力。”
太子妃道:“如此,便请冼马将我儿带出东宫,将他送得越远越好。”
沈冲愕然。
我和公子亦是讶异。
只见太子妃双目泛红,缓缓道:“妾如今家族败亡,父祖兄长及母亲皆身首异处,妾便是现下死去,亦不过解脱。这世间唯一牵挂者,便是我儿。观如今之势,皇后很快便会下手,他命不久矣。”
沈冲沉『吟』,道:“太子妃放心,臣但有命在,必保皇太孙安稳登基,君临天下。”
太子妃摇头:“妾所求者,乃是冼马送他远遁,从此隐姓埋名,保一世平安。”
沈冲神『色』震惊,看着太子妃:“皇太孙乃国之储君,岂可远遁,请太子妃三思!”
太子妃却神『色』坚定,似乎早已看破。
“冼马何必惊诧?且放眼当今天下,『性』命最朝夕难保的人,莫不就是储君?”她说,“皇后或许如荀氏一般,不久即败亡横死。然无论何人当权,我儿皆为鱼肉,冼马若有孩儿,可忍心看着他去送死?”
室中陷入寂静。
沈冲面『色』紧绷,没有言语。
正在此时,外头忽而传来敲门声。
“公子。”沈冲的仆人低声道,“外面来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