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踩在开裂的水泥地面上,脚下是数不清的碎石和沙子,一股浓烈的下水道气味顺着风灌入张勋鼻中,让他皱起了眉头。
花都近些年借着白羊科技的大势步入了一线城市,吸引了不少外来医药企业入驻这座古老而保守的未开发城市,这些外来企业在给花都注入年轻活力的同时,也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从来没有过的压力。
在花都分区发展计划执行之后,短短几年时间内就有大量工厂入驻,原本的农田和花田变成了一座座白色外壳的制药厂,花都的房价也随之暴涨了好几倍,而失去了原本工作和土地的花农们,却并没有因为收购而一夜暴富。
与之相反,在某些特殊的原因之下,花农们被各大药厂以最低价格拿到了他们手中的土地。
仅有几家原本就手握好几座大型鲜花基地的鲜花企业选择了合作,这才没有被那些大型企业吞并,保下了花都作为国内最大鲜花基地的名声。
而那些失去土地的花农,拿着微薄的补偿,望着被圈成工厂的花田,满腹的苦楚却倾诉无门。
曾经还因此闹出过不少事故,张勋曾经就参与过多次相关行动,不过这些事情大多都在现实和时间的冲刷下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不见。
人是健忘的,尤其是网络繁荣的今天,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大事刺激着人们的神经,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
但作为一名巡警,张勋记得很清楚,在当年各大药企的“圈地大战”中最为过火的不是本地的地头蛇白羊科技,反而是来自临省风都的马氏集团。
靠着雄厚的财力,马氏集团以一己之力拿下了将近总收购数一半的土地。
据说白羊科技还曾经和对方发生过冲突,但是具体细节张勋就不得而知了,最后结果是双方互相退让一步,联手停下了这场离谱的“圈地大战”。
只能说花都的今日的繁荣都是建立在成千上百的花农之上。那些花农们没能享受花都的繁华,只能在不见天日的白厂房中散发最后的余热。
张勋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一座城市变革时所必经的短痛,但真正令他不解的是明明很多事情可以避免,可他们却没有避免。
这座城市的外表光鲜亮丽,根却已经腐烂不堪!
对于这些事情,张勋也是无能为力,他也曾反馈过情况,但大多都是石沉大海毫无回信。
走到混寝大楼楼下,附近并没有其他人,只有一个看小卖铺的老大爷穿着白背心悠哉悠哉的躺在竹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花都新闻。
“大爷?”
张勋走上前跟老大爷打了个照面。
“嗯?”
老大爷抬了抬眼,瞥了眼张勋又接着嗑起瓜子来。
“大爷,张玉梅是住在这吧?”张勋弯下腰问道。
大爷停下嗑瓜子的手,“张什么梅?”
“张玉梅!”
“什么玉梅?”
“张玉梅啊!就是在白羊科技上班的那个!”
听到白羊科技四个字,大爷一拍大腿:“白羊科技哦~我想起来了,你这年轻人真是的,要找什么人就早说嘛,她家就住在三二二。”
“好嘞谢谢大爷您嘞,您接着凉快吧。”
总算是弄清楚张玉梅家位置在哪的张勋,顺着楼梯往上爬去,一路来到了三楼322的门牌前。
看着破旧的黄木门,张勋收了点力道,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门上满是白色的纸印,这是没撕干净的小广告。
“麻烦开下门,我是做住户调查的。”
然而门并没有打开。
“嗯?怎么没人开门?”
张勋再度敲了敲门,里面仍旧是没有人开门,但是刚刚张勋分明听到了房间里凳子挪动的声音。
就在张勋准备凑到一旁略高的窗户旁看看里面情况的时候,门嘎吱一声开了。
站在门后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流着鼻涕,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满眼警惕的望着张勋。
小孩身旁有张断了靠背的四脚椅。
“你妈妈呢?她不在家吗?”
走进房间张勋蹲下身子轻声问道,目光却是往小孩身后飘去。
房间十分狭窄,跟张勋大学时期居住的宿舍差不多大小,墙上的墙皮已经脱落,天花板秃了一大块,地面上还有没脱干净的白墙灰。
一台擦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吊扇挂在天花板上,吊扇下是一张中间已经塌下去了的双人床,床上的被褥脏兮兮的看起来有段时间没有清洗了。
一张应该是从哪个学校捡来的不要的瘸腿课桌摆放在墙边,下面垫着一叠旧报纸,桌上正摊着本小学课本。
坑坑洼洼的墙壁上贴满了奖状:年纪第一、三好学生、学习标兵.....
张勋看到了奖状上的名字,“胡文俊....文俊小朋友你妈妈是去上班了吗?”
小男孩看着蹲下的张勋,往后退了几步,没有说话,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满是防备。
“我就这么吓人吗?”
张勋有些尴尬,虽然他的长相并不是特别可怕,但却老是给是给人一种十分凶恶的感觉。
估计要不是身上这身巡警服,眼前这小家伙怕是已经吓哭了。
看来还是得上“杀器”。
张勋伸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根棒棒糖在小男孩眼前晃了晃,“想不想吃糖?回答叔叔一个问题这棒棒糖就给你好不好?”
在拿出棒棒糖的一瞬间,张勋看到了眼前小男孩的目光发生了转变,但是很快又变成了之前的警惕。
“这小家伙还挺难搞定的!”
以往对付其他小朋友屡试不爽的糖衣炮弹难道要在这失手了?
张勋不太相信。
站在张勋面前的小男孩咬着手指甲,紧盯着张勋手中的棒棒糖,连咽着口水两只脚互相摩挲,似乎很想要,但是在瞄了张勋一眼后,又没敢开口。
“你是谁?想对我弟弟做什么?!”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张勋背后传来,转过身还没等张勋开口,就有一份饭盒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我艹!”
即便是再厉害的身手,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距离和时间内反应过来,被砸了一脸汤汁的张勋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然而还没等他起身,又是一张断了靠背的椅子迎面砸来。
“有完没完了!?”张勋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