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裕看着面前的傅挽，微微皱眉。
不对，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他？
不过，人总是会有点莫名其妙的喜欢的。但是这点喜欢，在自身利益面前，就变得如同风中柳絮一样轻飘飘了。
喜欢算什么呢？
他唇边露出一点讥讽的笑意，对着傅挽笑得很平静。
傅挽眼睁睁看着他苍白俊秀的脸一点一点腐烂掉，无数的脓血流下来，皮肉腐朽软塌，绛黑色的皮肉底下有蛆虫蠕动。
她其实确实是有点被吓到了，还没来得及开口。
一块腐肉连带着眼珠子啪嗒落在了傅挽的衣襟上，上面带着几只染血的蛆虫，腐烂掉的肉透着令人作呕的味道，更不用说这样一张脸有多可怖。
少年顶着这样的一张脸，对着傅挽恶劣地笑。
但是傅挽也只是被吓到了一瞬间。
“我真是……”白胖软糯的小姑娘叹了口气，微微仰起脸盯着他死死看了一会，然后才开口道：“你看，即便是顶着这样一张脸，我也知道是你啊。”
她狡黠地笑了一下，“我还是只萝卜呢，你能喜欢一只被炖成羊肉萝卜的萝卜产生什么喜欢的心情么？”
但是话刚说完，傅挽便想起鲜香的羊肉炖萝卜。
啊，还真是会喜欢呢。
钟裕没有收回那张脸，他忽然倾身靠近傅挽。朦胧的月光不甚清楚，但是他靠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傅挽看着蛆虫顶破脓包，噗呲一声钻出来。
傅挽脸色一变，觉得羊肉炖萝卜真是让人作呕。
少年便笑起来。
他一笑起来，脸上便更为可怕，腐肉簌簌落下来，原本便可怖的脸便更为可怖了。他心满意足地拉开了和傅挽之间的距离，这才道：“你看，要是我这样，你就不喜欢了。”
不过如此罢了。
傅挽皱了皱眉，她开口道：“不一样的。”
钟裕顶着掉在她衣襟上的那只眼睛看着她，听见阿俏微微皱起眉，十分严肃地道：“虽然我会觉得这样的脸恶心，可是我对于阿裕的其他方面都是喜欢的。即便是我现在不喜欢你的脸，我以后也渐渐能接受，然后一起纳入喜欢的范围。”
他没说话。
傅挽便继续道：“阿裕，你要知道人是有很多方面的。你之所以觉得自己是不好的，是因为这世上的偏心——他们只认同大家所认同的方面，所以便觉得，合乎这世上那份大家都喜欢的标杆才是好的。”她总算是觉得那张脸不是那么恶心了，便竭力平视着看着他，“但是你要知道，其他的方面也是存在的，也是会有人认可的。”
就像她，她知道他偏激冷漠、冷血厌世，她还是喜欢。
她并不喜欢那些不好的品质。
但是阿景身上有那些品质，她还是会喜欢他，因为她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就全盘否认掉了他。
钟裕总算把那张让傅挽几乎作呕的脸换掉了。
月光下少年的神情冷漠而平静，他垂着眼睫看着她，皱了皱眉，忽然抓住了一点什么。他猛地扣住了傅挽的脖子，语气带着点不确定，“你不是阿俏。”
傅挽没说话，“我之前不是这样便不是吗？”
“阿俏根本没有看到我别的时候的样子。”他漆黑的目光死死盯着傅挽，像是想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傅挽便轻笑了一声，她顶着阿俏无辜纯白的眼凑到他面前去，“阿裕，你猜猜，我是谁？”
太近了。
钟裕一下子松开手，他皱眉看着面前的傅挽，当真思考了一会。
她像是在说他，又像是不在说他。
还有姜岐命格里带着的强大变量，也和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格格不入。他何其聪明，几乎是一瞬间便猜测出了什么，“你认识以前的我，不……”
他皱了皱眉，“或许，以前的我并不是我。”
傅挽被他掐得快要喘不过来气了，但是好在她是个萝卜精，其实不只是可以靠着鼻子嘴巴呼吸。
“你好聪明啊，但是这些我是不能告诉你的。”她对着他眨了眨眼，“除非你自己猜。”
钟裕又垂着黑沉沉的眼看她。
过了一会，他才有些沉闷，不大高兴地道：“所以，你是为了从前的我来的么？”
傅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可是我现在也是阿俏啊。”
她的言行智商记忆思考方式，全都被阿俏影响，她是傅挽，也不完全是傅挽。
钟裕又不说话了。
傅挽看了眼早就过了中天的月亮，心知快要天明了，于是便掏出了手机打了一会游戏。
她打游戏打得很入神，一直到游戏快要到最后的时候，才听见钟裕闷闷不乐道：“我以前，很好吗？”
傅挽手一松，手里操控的小人被偷袭死掉了。
队友大骂的声音隔着手机传过来，傅挽侧过脸看向他，有点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傻，是一个人的话，最核心的那些点都不会变太多啊。”
他最核心的点？
他冷血、偏执、不择手段、没有同理心。
他想仔细问一问，但是又不敢说出口。傅挽拿着手机和对面对骂，在对骂的空儿她才抽空看了钟裕一眼，带着点悲愤道：“我告诉你，要没有我，你这种人根本找不到媳妇儿！”
钟裕：“……”
果然，他不好。
但是傅挽没有继续和对面对骂，她随手将手机丢开了，转脸拉着钟裕循循善诱道：“所以，随我回去吧。”傅挽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她忍住了，“你看，除了我，你也不信别人会真的很喜欢你，我们多合适啊。”
少女托着下巴仰脸看他，语调带着引诱。
“你下山不是为了找你师父么？”他转移话题。
傅挽笑了一下，毫不犹豫道：“我师父连清洁咒都不教我，要他有什么用？他现在不又不知道去哪了了么，有没有他都无所谓的。”
钟裕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有人气哼哼道：“有没有我都是无所谓的？阿俏，你是萝卜叶子硬了，想要挨揍是不是？”
傅挽脊背一僵。
鬼知道老人参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表白场所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