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为护秦王而戒备深严的陈城,在军营里,严江终于能有些空暇,重金收购老鼠,做成肉干,然后存成鸟粮,脱离了陛下成天与鱼为舞,营养不良的窘境。
陛下则希望阿江回到陈城,和他好好商量驿站的细节,奈何严江对这个也是半罐水,知道的一点干货没说几天就用光了,剩下的事情,就要秦王自己去揣摩应对了。
但好在秦王从来不畏惧挑战,他的本质和严江是同一类人,不搞事做事就浑身无聊,了无生趣,越麻烦凶险的事情反而越能激发他骨子里的凶性,绝对头铁地怼到底。
更何况秦王的基建能力,他要是在历史上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严江甚至已经在思考,等他弄完一统,要给他捶个什么惊天动地又易于修建的奇观,安抚他旺盛的精力,免得他乱来。
王翦在知道严江过来之后,带着他去巡逻了周边的军事舆情,这一路上,只见士卒吃饱喝足,面色红润有光,而在闲暇之余,为免士卒搞事,王翦在军中大开运动会。
先是训练抛石头,用秦墨赶制的小型投石机,抛的最远的人,每天都可以吃到肉。
然后是跳高,一米七的跳高杆,谁要跳过去了,每天也可以吃到肉。
而王翦自己每天都巡查营垒,每天都下军队食堂和他们一起吃工作餐。
普通秦军的餐并不好吃,他们有两种军粮,一种是用粟米加豆子、麦粉炒熟后磨碎,加上水和一些盐做成“粮砖”,再晒干储存,名叫“糗”。一种是直接吃粟米配酱,这后者是有给有任务的士兵吃的,最近大家都在歇着,所以多是吃得前者——毕竟麦粉和豆不如粟米易存放。
严江跟王将军尝了尝,感觉像吃沙子,还有股霉味,非常难吃。
然后他思考了一下,觉得可以改善一下饮食。
榨菜是不要想的,一是这年头菜的产量超低,有地大家都种粮食了,一般是采野菜和吃大酱。
但是有一种东西,严江拿了一袋麦粉,发酵之后,加了些酱,滚成半米宽的大圆饼,放在灶上烤。
王翦知道严子素有奇能,没继续巡查,而是让军中炊卒在一边好生学着。
严江烤好大饼,分发众人。
很香,有嚼劲,但王翦还是有些不解:“馒头烤饼军中皆会做,但易坏难存,战机万变,糗易带易食,做饼耽搁时间,无甚大用。”
“谁说耽搁时间的。”严江轻声一笑,又拿没怎么发酵的面烤了一饼,还有有一存厚,两尺宽的大饼,只是这次,烤的干得有些过头。
王翦只是咬了一口,便捂住嘴——他这一口老牙,差点让这东西给崩掉了。
蒙恬也差点崩到牙,一时看饼的目光都有了几分不可置信,左右一看,他突然拔剑对着大饼一砍,乖乖,他那锋利的青铜剑只在饼上留下了一个印子。
“次卿,这是饼?”蒙恬惊到,“这分明是盔甲啊!”
“不错,此物就名锅盔。”严江以指转饼,笑道,“此盔可食,放一月半月亦无坏。挂于胸前,更可挡得刀兵,一物两用,岂非快哉?”
“如此竖硬,如何食之?”王翦听到放一个月也不会坏时,眼睛不由一亮。
糗虽易放,但也只能放个七八日,遇到阴雨之日,更易霉易坏,若这盔饼当真如此能放,对行军且是大大有利了。问题是这盔饼这么硬的话,怕是士兵啃下来之前,已经被饿死了。
严江微笑道:“可放水中煮之,或以水泡之,能食。”
王翦吩咐左右:“水来。”
于是有人端上两罐水,一者用兵戈撬下两块,泡煮于水中,水煮只要了片刻便软化可食,泡饼则要花上半刻时间,但只要软些,亦能食之。
王翦将军认真将两块饼子都吃了,对其非常满意,对严次卿和颜悦色地道:“此粮能做军粮,老夫谢过严卿所赐之粮,待会便向王上请命,为您表功。”
小麦在关中已经大面积种植了,可是军粮如今还是以粟米为主,但若做成盔饼——王翦自认可以用麦代粟,在这场和楚军拼粮的大战中,轻易把他们碾压下去。
虽然——王翦心中门清,以严子之受宠,根本不必他请什么功。
蒙恬则小声地问这盔饼若多发些时间,可否也能存放?
严江表示当然也可以,只是存的时间没那么久罢了,但十天半月,还是可以的。
蒙恬小声谢过严子,说代替大秦军士谢过严子放过他们牙口了。
严江微笑点头,说不必谢了。
然后他不经意地道:“若觉得盔饼携带不便,我在西方亦见过主妇将盔饼做成棍状,不但易于携带,还可做武器将窃贼打死,泡汤亦不用撬开,泡上一端就可。”
欧洲黑面包,能吃能战斗的强大武器,不传播一下太可惜了。
周围将士想像了一下自己挥着棍饼打死敌军,然后用沾血的棍子泡着热汤吃饭的情景——一时间皆面有菜色,蒙恬更是对每天要面对大王与严子的弟弟蒙毅充满了同情,遇到这么能来事的两个大人物,阿弟的日子该是多么坎坷啊!
但毕竟是好主意,蒙恬还是面带微笑与感激,谢过严次卿的大计。
严江又说不必谢。
然后,两拨人各自还有要事,和严江深情款款地告别。
严江于是离开大营,又去了看望了不远处的李信,他忙了快一月,终于道别秋播,领着士卒开渠蓄水,为麦苗春日的反青用水做准备。
这位帅小伙仿佛看破红尘,见严江前来探望,只是将手中的锄头在手上转了个圈,一插,立在旁边仿佛一杆长/枪,抱着胸看他:“这军囤之计,定你是想出来的罢?”
严江微微一笑:“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事真不怪我啊,信弟~”
李信冷哼一声:“少说歪理。罢了,楚国粮草欠收,等到来年,必然前来袭击,总有我立功之时。”
“但你能沉下心来种田,倒是难得啊。”严江绕着他转了一圈,看着他一身麻衣短打,却依然英姿勃发的模样,夸奖道。
“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李信白他一眼,拿起锄头,继续和士卒一起挖水渠,“还有何事?速速说来,我忙呢,快下雪了,到时土更难挖。”
严江看着他一脸佛系的样子,笑了笑:“想不想去楚营转一圈?”
佛系李信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这得王将军同意。”李信矜持地道。
“放心,我去说,一两天就回来。”严江只是好奇,这对持快一年了,楚军如今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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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爬起来时,看到阿江说出门几天,去楚营转转,很快回来的纸条。
它就知道!
它就知道自己这国境四方都关不住这条江!
于是起身,它在寒夜里艰难地舒展翅膀,向着楚军大营飞去。
秦楚两军对持于汝水河边,相距不过二十里,它片刻就能来回,寒夜的天空乌云密布,寒风伴着细小的雪花洒下,却丝毫不能阻挡它的视力与听力。
做为猛禽,它可以轻易看到千米之内的细小事物,还可以听到一公里的声音,飞在天上,就能听到青草里老鼠穿行于草地的声音。
当然,也就能在楚**营里,飞上几个来回,在还亮着的营帐里听一听,就知道阿江在哪里了。
楚军营垒要比秦军混乱的多,各帐里多有碳火,缩在其中发抖,巡逻的卫士们也大多是身着单衣,面色青白。
两相对比,猫头赢心中满满都是不屑。
很快,它在军营中心附近找到目标,无声地落到帐上。
“屈家粮草告急,前日父亲亲自去信于王上,王上出面,景氏才给出粮草十万石,但也仅够大军十日之用,”帐里传来项荣沙哑中带些焦虑的声音,“先生可有法子?”
“那诸封君是真的无粮,还是有所隐瞒?”严江缓缓问。
“屈家是九世封君,岂无积蓄?”项荣顿了顿,又苦笑道,“只是四十多万大军,粮草嚼用何其多,这般耗费,让屈氏不知何是头,自然有所保留。”
“是此理,耗费如此之大,屈氏自然心中焦虑,”严江点头道,“但唇亡齿寒,屈氏非是不愿,怕是,想要有所得罢?”
“不错,屈氏以景氏不助军用为由,想要景氏拿出中大夫之职,”项荣怒道,“都此时了,各家各族却皆有保留,不愿拼尽全力,还对父亲用军各种中伤,简直都是蠹虫!”
“这却是难了。”严江叹息道,“且让我想想。”
“拜托先生了!”项荣感激道。
严江点头,将他出营帐。
看他远去后,这才叹息一声,走入帐中。
李信看着这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将军,嗤笑了一声:“你为项荣做谋士,还真是亏了。”
这大骗子,要是去给楚王当臣子,怕是要不了几天,就像郭开一般把整个家国都送出去了。
“楚军这冬天,有些难过啊,”严江沉思道,“楚军多为南人,冬衣甚少,若要越冬,衣棉皆不能少,大为不利啊。”
南方楚地炎热,衣着多为丝麻,出兵更多是秋季,衣中多塞芦花稻草,没办法,禽羽太扎人了,而且鸭鹅羽毛大多都是军用,来做箭支,普通人过冬,除了碳,就只能靠抖。
说到这,他摇头道:“楚国,终是老了。秦,却正是壮年。”
当年楚国被商朝人从山西一路撵到河南,贴着周文王建国之后,便一心想要摆脱蛮夷之名,然而,在中原诸国都郡县集权之后,楚国却最守旧地照着周礼过日子,没救了。
李信正要说话,便见一只胖鸟儿掀帘而入,傲骄地扎进严子怀里。
陛下很满意,阿江又在夸它了。
便见严江微微一笑,说了句这是险地,然后打开门帘,把猫头嬴扔上天空,放下帘子,拍了拍手上的细碎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