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连滚带爬地站起身,腰还弯着不敢直起来,战战兢兢地说了声“各位请随我来”。
他一边在前方引路,一边旁边的人暗暗使了个眼色,另外一个守卫便悄悄地退出人群,估计是暗中给守城将领通风报信去了。
唐宁看见那人偷偷摸摸地离开集市,正要去追,就被司无岫握住了手腕。
司无岫对他眨了一下眼睛,唐宁立马反应过来,其实他也看见了,但装作没看见,故意放跑了那个守卫。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呢?”唐宁压低嗓音,好奇地问他。
司无岫微微摇头,道:“也没什么主意。明知道对方不会开口说实话,就算真的见到守卫,对方也只会对我们虚与委蛇。他要报信就随他去吧,本来我也没打算走一趟就能将事情解决。”
“嗯?你去找守城将领,不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的?”唐宁没闹明白。
“先找两个人安顿好那些孩子吧,暂时别将他们送回家,以免再被他们的父母出卖。”司无岫随手找来一名唐家堡弟子,耳语一番,做好安排。
随后他转过身,对唐宁轻声道:“接下来,阿宁再愿意跟我去演一场戏?”
“演戏可以,但你总要给我一个剧本吧,我连要怎么演都不知道……”唐宁听到演戏这个词汇的时候,难免紧张又兴奋,生怕自己会搞砸。
因为司同学一开口,唐宁就知道对方又要干出一件大事来了。
“阿宁认为,如果你是这守城将领,心中有鬼,遇到像我们这样的过路人,明知道打不过,却又不可能放弃既得的利益,会怎么做?”司无岫先抛出一个问题道。
唐宁想了想,道:“那就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等那些过路人走了,回头还是死不悔改,继续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
司无岫略略勾唇:“正如阿宁所言,所以明知道他们不会改好,我们又何必多费口舌?”
正说到这里,守卫已经将他们带到了一座修建得比较精致的宅子前:“几位,我们落日城的守将,就在这里面了。”
唐宁看了眼这院子四周的环境,比他们租的房子要好上几倍,院子里种的各色花草,一瞬间让他恍惚以为这里是南方的庭院。
这么奢侈,一看就是个贪官,搜刮民脂民膏的那种!
而且守城的将领大白天不守着城门,不去检视守卫,留在宅子里做什么,这不是明晃晃的旷工吗?
大概是有人报信的缘故,前脚唐宁他们刚到宅子里,后脚那名将领就穿好衣服来迎接他们了:“抱歉诸位,郝某不知各位英雄莅临,有失远迎!”
这位落日城的守将姓郝,官职是校尉,所以人称郝校尉。
郝校尉看起来四十左右,在这萧条的落日城中,竟然也能养出圆润的腰围来,在其余守卫的衬托下就像个膀大腰圆的土财主。
可见他跟他的姓氏不同,一点都不“郝”,比唐宁想象中的还更糟糕。
“几位高手远道而来,不妨让在下给各位设宴,接风洗尘?”郝校尉一脸讨好地看着唐宁几人,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更加没地方放了。
这郝校尉只是一名四级武者,勉强够得上玉级,可他的修为一看就不是很扎实的那种,和唐定、唐宁这样的玉级一比,就显得水多了。
所以在打量唐宁一行人之后,郝校尉心中暗惊,发现自己的实力完全无法和对方相抗衡,就迅速采取怀柔政策,想借此先稳住他们。
唐二哥性情耿直,当即冷哼道:“设宴就不必了,我就是来问问,你们落日城把孩子拉到疆界献给妖族的事情,你是怎么个说法?”
“哎哟,这是个误会!”郝校尉立刻摆出一副头疼的表情来,捶胸顿足道,“我已经跟城中百姓说过无数次了,不能对妖族妥协,可他们偏偏不听,经常私底下把童男童女送到妖族那边,想以此保平安……”
“是吗?”唐二哥狐疑地看着他,“可是我之前在集市上,分明听到那车主说,这是白虎军下令的,你身为白虎军在这城中的守将,难道一点都不知情吗?”
“我……我真的不知情啊!”郝校尉赔着笑道,“定是手下人当中有人打着我的名头为非作歹,各位稍安勿躁,等我回去以后,一定好好训斥手下的那帮人!”
饶是唐二哥平时大大咧咧惯了的人,对他说的话还是心中存疑:“你说此事你并不知情,那为何我们在集市上打起来的时候,城中守卫来得如此及时?没有你的授意,他们敢明目张胆地说要抓我下狱吗?”
郝校尉额头上满是豆大的冷汗,又急急忙忙地描补,一会儿说是副将拿了他的调令,隐瞒了此事;一会儿又说是百姓自发的行为,守卫也是百姓,会帮着百姓说话云云。
一开始逻辑还挺清晰,到最后就有些颠三倒四了。
唐宁在心里撇了撇嘴,果然说得多了就露馅了,连他二哥都能看出不对劲来。
尤其是唐二哥正面发问的时候,很少有人能面对连珠炮似的问题还能游刃有余的——除了司无岫以外。
于是到最后,郝校尉不得不低头认错,承认自己失察和放任的过错,并表示以后会督促手下,绝不让城中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唐二哥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身为一城守将,就应该爱民如子才对!”
“是,是,在下一定认真悔改。”郝校尉点头哈腰,又忍不住问道,“不知那些孩子……几位高手能否将他们送还归家?”
“等我们确定你约束好那些手下之后,自然会将他们送回去。”唐二哥道,“若是被我发现你们还继续在私底下干出这样的事,那就别怪老子把你这个朝廷命官给绑了送官!”
郝校尉如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自然自然,在下保证以后落日城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了。”
那些孩子的事,郝校尉也就不再提了,只是偶尔低头的时候,眼里闪过阴狠的神色。
唐宁自从修炼了驭灵术后,虽说无法听见活人心里在想什么,但对他们的情绪还是有一定的感应的。此时他就能从郝校尉身上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恶意,不由皱了皱眉。
看来这人还真的跟司无岫分析的那样,表面上答应得很好,其实心里另有算盘,根本不会听劝。
也就只有二哥还愿意再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唐宁并不认为这个郝校尉会听劝。
唐宁也总算是明白司无岫为什么说要“演一场戏”了。在这种情况下,跟对方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还不如就假装被郝校尉忽悠了过去,到时候再看他有什么举动,随机应变。
自认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唐二哥便摆摆手道:“你从今以后好自为之吧!这次若不是被我们发现,以后城中还会有人偷偷将孩子送给妖族,到时候你们落日城只会越发人丁凋零。况且用牺牲自己骨肉的方式来保全自身,也会使人越发心智扭曲,到时候不等妖族来袭,你们自己都有可能毁掉自己!”
“阁下说得对,一番话令在下如醍醐灌顶啊!”郝校尉又赔着笑道,“几位这就要走了吗,在下已经命人备好筵席了……”
“不必了!”唐二哥不耐烦地挥手道,“难道我们还差那一顿饭不成?”
“是,是。”郝校尉满脸堆笑,“那……各位打算在落日城逗留几天,可否透露一下?”
“告诉你做什么,莫非你还想等我们走了,再故技重施?”唐二哥蹙起眉头,对他亮了亮自己手中的弯刀,“要是你觉得等我们走后就可以继续为所欲为,那可是大错特错!我们自然会在城中留下暗线,专门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别以为能瞒天过海。”
“怎么会!在下是觉得与各位英雄高手非常投缘,等到你们离开那天,我想去送送各位。”郝校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笑道。
“送行也不必了,我们不需要。”唐二哥断然回绝道。
唐宁光是看郝校尉这副不得不笑的样子都替他累得慌,而且他也根本看不出他们哪里投缘了,郝校尉分明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
郝校尉又不要钱似的说了几车好话,一路将他们送出校尉府,还让守卫护送他们回到租的小院去,不过被唐宁他们拒绝了。
守卫也露出一副如蒙大赦的表情,这伙人实力强横,太可怕,能不靠近还是不靠近的好。
回去的路上,唐宁忍不住跟司无岫咬耳朵道:“你觉得接下来,这个郝校尉会怎么做?”
小狐狸这副小声嘀咕的样子看着挺可爱,司无岫先在他唇上亲了下,这才回答:“依我看,他会先去找人查我们的身份。不过我们此行出门没有主动对外说明身份,唐家堡弟子的衣服也换了样式,恐怕他暂时查不出来。况且,我看他也不会有耐心往下查,只当我们是厉害一点、又爱好打抱不平的武者罢了。”
“然后呢,确定了我们的身份之后,他又会怎么做?”唐宁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让他快说。
“然后,自然是要想办法解决我们。”司无岫冷冷一笑,“你刚才也听见二公子的话了,为了确保城中不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他会留下暗线盯着对方。虽说二公子不过是吓唬他一下,但我看那郝校尉是真的信了,害怕我们会坏了他的事。说不定他都等不到我们离开落日城再动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没准他会选择铤而走险,在城中下手。”
唐宁惊讶地说:“他胆子能有这么大?”
“胆子若是不大,也不会干得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了。”司无岫道,“说他跟西北妖族之间没有勾结,谁信?”
“百姓们居然还会相信他,难道大家都瞎了眼吗?”唐宁闷闷地说,“谁会愿意把亲生骨肉送到妖兽口中,明知道孩子们活不下来……”
司无岫将他搂进怀里,悄然在心底叹了一声。这世上自私的人何其多,在某些人眼中,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亲生骨肉也不会心存愧疚。
远的不说,就说司沉烟的那双父母,为了儿子还能亲手对女儿下毒。
不过这些话他觉得还是不要对唐宁明说为好,说得太多,这小呆子只怕又要低落好一阵子。
唐宁还有些纳闷,怎么说到一半,突然又抱上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
“听见了。”司无岫扣着他的后脑,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我想先这样抱你一会儿,待会再说正经事。”
唐宁想了半天,最后认为是他提到了“父母”这个字眼,可能让司同学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有点伤感了吧?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这般命好,能生在唐家堡,家里人都偏疼他的。
想到这里,唐宁就忍不住伸手环住了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想不出能有什么可以安慰对方的话,唐宁只好借用了司同学的台词:“别难过,你还有我在呢。”
司无岫无声地牵起嘴角,在唐宁的颈侧亲了一下:“嗯,我的阿宁最好了。”
唐二哥刚转身想问问他们,救回来的那些孩子该怎么安排,结果一转头就看见这两人抱在一起。
大哥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抱真的好吗!
还有没有把我这个二哥放在眼里了!
唐二哥今天也很心塞。
……
回到住处之后,唐宁先去看了看那些孩子,安慰了他们一番。
大概是唐宁态度亲和,人又长得好看,所以受了惊吓的孩子们情绪慢慢趋于稳定,其中还有的大孩子主动安抚年纪更小的孩子,非常的乖巧懂事。
唐宁看着这些孩子,又忍不住想叹气。这么好的孩子,他们的父母怎么忍心。
而司无岫在一旁看着,也没说什么,只是悄悄握住了唐宁的手。
“落日城条件艰苦,很多百姓家中都揭不开锅,而城中守卫又要收集童男童女,愿意花钱从这些穷百姓家里买孩子,所以这些孩子都是被父母卖给了守卫的。”
离开安置孩子们的房间后,司无岫对唐宁道:“玉荷回来告诉我,据她暗访得知,这个所谓的习俗已经有三年之久,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向妖兽献祭童男童女,城中的百姓甚至都有人商量好了顺序,轮到谁家都不能推脱,必须将孩子交出来。”
唐宁只感觉到一阵恶寒,这些人不想办法对抗妖兽,反而宁愿牺牲自己的孩子去换取一时的平安,竟然还商量好了顺序?
“这样下去,总有一日他们会没有孩子可以献祭的。”唐宁皱着眉道,“那时候他们又该怎么办?”
“所以这些百姓还会打过往行商的主意,凡是看见有人带着孩子来的,都会想办法将别人的孩子偷走,然后骗说是妖兽所为。”司无岫道。
“这样一来,等我们走了以后,这些孩子岂不是仍然难逃一劫?”唐宁开始思考能不能将这些孩子带走,再找个地方重新安置的事情了。
“你这样想,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但这不是一个好法子。”司无岫摇了摇头道,“毕竟是骨肉分离,难道你还能让落日城里的孩子都离开自己的父母不成?到时候别人不会觉得你是善心,只觉得你拆散了骨肉亲情。”
“那你说怎么办啊?”
“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才是最有效的办法。”司无岫低头看着他,眼中透着自信的笑意,“阿宁明白我的意思吗?”
唐宁果断摇了摇头:“不明白。”
司无岫捏了捏他的耳朵:“揣着明白装糊涂,阿宁真是越来越狡猾了。”
“我是真的不明白啊。”唐宁睁大眼睛道,“你说从根源上解决,那是想换掉落日城的守将,还是将外面那些吃人的妖兽给解决了,总要给个准话吧?”
“双管齐下,阿宁以为如何?”司无岫挑了挑眉。
“双管……你是两头都要管?”唐宁眨眨眼,有点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积极地去多管闲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还真的是被那些孩子的遭遇给打动了,像王飞舟的那次一样?
“阿宁难道忘记了,这西北黄沙深处,还有一头黄龙,手中有本该属于你的金杖。”司无岫一脸的严肃,“这疆界处的吃人妖兽是那黄龙的手下,解决他的同时若是能顺手将黄龙也除掉,那就更好了。”
唐宁哭笑不得:“那金杖也不是我的啊,而且黄龙躲在西北妖族的腹地,哪有这么容易能被你顺手除掉。”
何况对方既然能驾驭金杖,说明修为也不低,血脉也不同一般,至少是有角逐妖皇的本事的。
唐宁可不敢说他们一定就能打败对方。
“但是神宫主人、谷乐乃至元帝,都希望你能成为妖皇。没准我们运气比较好,不但能把黑心无能的守将赶下台,还能解决外面那头吃人妖兽,最后把统领西北妖兽的黄龙也除掉,彻底平定西北呢?”司无岫笑道。
“做梦吧你就。”唐宁白了他一眼,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能得到妖皇袍他就觉得是天掉馅饼了。
况且白虎军都在西北经营了这么久,从第一任元帅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平定西北,能够维持互相抗衡的局面已是不易。
再加上如今的白虎军元帅又没有白虎七宿铠,修为也没达到第一任元帅的武圣修为,能守住西北几个重镇,不说无功,起码也是无过的。唐宁这么一想,也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落日城这种地方了。
实在是,管不过来啊。
白虎军对落日城是鞭长莫及,这里的百姓又摊上了个不好的守将,大家还能怎么办?
很多时候,好人变坏,那都是被逼的。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当然,这不代表那些父母的行为就是值得被原谅的,有些错事可以回头,有些却再也不能。这批被唐二哥救下来的孩子幸运地保住了小命,但之前那些无辜的孩子,又有谁来为他们喊冤?
“又皱眉头。”司无岫轻叹一声,戳了戳唐宁的额头,“跟你说了多少次,这种事情有我来操心,你就负责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让我看着高兴就行。”
“那岂不是显得我很傻吗?”唐宁瞪了他一眼,他虽然身上毛茸茸的,但又不是真的吉祥物,他也可以帮上忙的。
“阿宁还是傻一点比较可爱。”司无岫道,太聪明就不像他了。
而且唐宁要是变得太聪明,那司无岫的足智多谋就没有可以发挥的余地了,这样一来就会少了很多乐趣。
两人照常拌嘴,从后院一路走到前院,这时天色已经有点暗了,赤红的晚霞高挂在天际,天空高远广阔,底下是茫茫黄沙,是大漠中独有的景色。
既苍凉,又仿佛有一种原始的魅力。
唐宁看得入了神,也顾不上跟司无岫争辩,就觉得眼前的景象可能一辈子都难得看到一回。
正打算好好欣赏一下风景,突然就被人堵住了嘴巴,唇舌不自觉地与对方纠缠,轻微的呻-吟声混入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中。
晚霞一点点褪去色彩,夜空中的星辰开始变亮。唐二哥在厨房里大展身手,正端着拿手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人不但又抱在了一起,还亲上了!
“你……你们……”唐二哥觉得这次真的不能再忍了。
“二哥?”唐宁被他二哥吓了一跳,本来以为院子里没人的,没想到接个吻还被二哥看见了,慌忙之中他就推开了司无岫。
司无岫面色转冷,身上白虎铠幻化而成的袍子也散发出凝重的气息。
他突然朝唐二哥拔剑,挥剑直接朝唐定刺去!
“等一下,就算是被二哥看见了,你也不必……啊!”唐宁本来还以为司无岫是被人看见以后有点生气,何况平日里二哥也经常会来找他切磋,但是等他定睛一看就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原来在他二哥的身后,还藏着一道不怀好意的黑影!
司无岫这一剑,其实是冲着那道黑影而去的。
电光一瞬,剑气先至。
唐二哥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仍然端着菜盘子,就被黑影溅出的血迹喷了一脸。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剁椒鱼头,唐定已经无法分辨那红艳艳的一团究竟是辣椒还是血了。
“姓司的,你就不能先打个招呼吗?!”唐二哥无比愤怒,在西北能买到鱼是件很不容易的事,这鱼头是他特意为了唐宁做的,如今被对方这么一搞,这盆菜还能吃吗?
“抱歉,下次注意。”司无岫淡淡道。
“二哥,你没事吧?”唐宁赶紧跑了过来,拿出帕子帮他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又低头看向旁边的黑衣人,“这是什么人啊?”
唐二哥喊了声“晦气”,放下那盆菜后,就从唐宁手中接过帕子自己擦脸,又翻了翻已经没气了的刺客:“这人还算有点本事,能跟在我身后还没被我发现,可见深谙潜伏之术。”
司无岫道:“恐怕是守将派来刺探我们底细的人。比我预料中的还来得快,看来这郝校尉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刺探底细?”唐宁道,“那等不到这个人回去复命,郝校尉又会怎么做?”
“最迟今晚,他必然还会有所动作。”司无岫笃定道。
司无岫断定的事,那多半就是真的会发生。于是唐二哥也不再为自己的鱼头感到可惜了,连忙将唐家堡弟子都召集起来,让他们加强守备。
入夜后,落日城变得无比安静。比起白日里还能偶尔听见一些响动,到了晚上,这里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宛如一座死城。
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中,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变得无比明显。
唐宁在听见一阵刻意隐藏、却仍然透露出些许动静的脚步声时,就立马睁开了眼。
他本来也没什么睡意,躺在床上也不过做做样子,甚至连衣服都没换,兵器还都握在手上。
躺在他身边的司无岫也是。
两人默契地翻身,从床上轻巧跃下。就在他们落地的一瞬间,床顶上蓦然刺出一把尖刀,几道人影沿着刀剑捅破的天花同时俯冲下来,精确地落在床榻的位置上,几人刚踏到床板,就用力地砍向床上的被子!
在他们挥刀砍向被子的时候,司无岫同时手腕一抖,从绿影剑中射出几道剑气,在这几名刺客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线。
还没意识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几名刺客无声倒下,连一句话都还来不及说。
唐宁看了司无岫一眼,有这技术,刚才他二哥的那盆菜又是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故意的吧。
司无岫将这些人放倒后,拉着唐宁道:“走,到外面和大家汇合!”
“嗯!”唐宁配合地行动,两人来到外面,刚好见到唐二哥率领其他弟子院子里,更多的刺客□□进来,对他们展开攻击。
“抓几个活的!”唐宁对他二哥喊道,“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来!”
“明白!”唐定大喝一声,“阿宁只管放心,有二哥在,都活抓了也行!”
不过话是这么说,想要都活抓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些人下手招招狠毒,完全是冲着取他们的性命而来,对他们除之而后快。
被打落兵器,限制行动后,这些刺客还会咬碎藏在牙缝中的毒-药,服-毒-自-尽,就是打着不让他们问出幕后主使的主意。
不光是唐宁,就连唐定都看得直皱眉:“这些人都不要命的?”
十几个刺客,有两人逃走了,其余被他们拦下来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的。
“跟着郝校尉这样的人,坏事做尽,想必也知道一旦被人发现,就是难逃一死。”司无岫摇了摇头,“找人将他们都埋了吧。”
“不对。”唐宁拉住他,也打了个手势让其他的唐家堡弟子暂时不要靠近,“郝校尉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养出这么悍不畏死的手下?那些守卫有多窝囊,我们白天里也不是没见过,晚上他们都蒙了脸,刺杀不成难道不会撤退吗,反正我们又没有证据。”
司无岫怔了怔:“阿宁说得有理,这些尸体……不对,大家快散开!”
刹那间,一团黑烟从尸体身上冒出,迅速扩散至整个庭院。
众人连忙拉上挡风布,蒙住口鼻,屏住呼吸。
再朝那些尸体看去的时候,就见一条条黑色如人臂粗的蛇从刺客们的肚子里钻出,蜿蜒着滑出数尺,就变成了一个个皮肤上残留黑鳞的武者。
逃走的两人也没有躲过一劫,看见一条蛇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时,死时双目圆睁,也不知道是被蛇毒死的,还是吓死的了。
这些蛇妖看向唐宁等人的眼神都充满了鄙视和忿恨:“就是你们几个,打断了我们大王的进食吗?既然等不到童男童女,那我们就将你们抓回去给大王当口粮了!”
蛇妖们身法极快,能将随意将四肢变化成尾巴,将尾巴当做鞭子使用,出招比刚才的刺客还要狠辣,而且还会从口中喷出毒雾,就算不吸入,也会被雾气短暂地遮住视线,对付起来并不容易。
不过,和昊山秘境里的那条黑蟒相比,这些西北黑蛇就显得有点不够看了。
唐宁根本没让他们近身,直接引动妖皇袍上的力量,妖风一吹,瞬间将蛇妖们吹得腿软,每个人都惊恐地看向唐宁。
“那是什么……”
“天啊,莫非是妖皇袍?”
“这力量,比金杖都要厉害一些,这到底是个什么妖……”
几个蛇妖的窃窃私语全都落入唐宁的耳中,他额角青筋微跳,走到他们面前:“我是什么妖不重要。我问你们,你们可是百姓们口中说的那个会吃人的妖兽?”
蛇妖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争先恐后地对唐宁解释道:“这位大人,小的们虽然是从落日城和附近村落弄到了不少童男童女,但是我们都没舍得吃啊,全都进献给黄龙大人了!而且我们收了这些人的好处,也没有再来犯事,这是他们人族说的那什么……”
“各取所需!”有人抢答道。
“对对,就是各取所需,互利互惠嘛!”蛇妖们纷纷求饶道。
“那也不是你们能逃脱罪名的借口。”唐宁揉着脑袋,被这些蛇妖们吵得有点头疼,“而且落日城这般萧条,你们每个月都要七个童男童女,这不是将百姓逼到了绝路吗?”
蛇妖们哭丧着脸道:“大人,这真不能怪咱们,原本我们是半年来一趟的,是黄龙大人最近胃口变大了,我们才会改成一月一次的,我们也不想的啊!”
司无岫问:“若是你们没有按时将这些孩子献给那边的大人,会怎么样?”
蛇妖们纷纷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敢往下说了。
唐宁看向司无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绑起来,再将他们带到校尉府上对证,如果两边说的能对得上,说明他们没有撒谎。”司无岫道。
“我们当然不会撒谎!”
“既然是妖皇的候选者,我们哪有那个胆子啊!”
蛇妖们又异口同声地为自己辩白。
“不会再有刺杀了吧?”唐宁见这些蛇妖乖乖被弟子们绑起来,舒了口气,“要是再来第三波,说不定会牵累住在附近的百姓。”
“应该是不会有了。”司无岫摇摇头道,“落日城这么穷,郝校尉能养出一批刺客来已经不容易。这些蛇妖和郝校尉比起来也没富裕到哪里去,还要在黄龙手下讨生活,这会儿就亲自上阵了,往后他们还能再拿出什么后招来?”
蛇妖们泪流满面,为什么听起来他们这么寒酸。
虽然这确实也是事实,但他们难道不要面子的吗,好不容易在城中树立出令人闻风丧胆的形象,估计从此就要破灭了。
在蛇妖捆起带到校尉府的一路上,唐宁他们也没有隐瞒周围百姓,他能看见许多百姓不敢开门,只敢通过窗户往外看,见到蛇妖们身上明显的妖族特征,眼里都露出了又惧又恨的表情。
还好,他们对妖族还没有达到麻木的程度,会露出痛恨的表情,说明他们并不是自愿牺牲自己的孩子。
一切还来得及挽救。
只是这样一来,唐宁心里对西北腹地深处的那条黄龙更加没有好感了。
原本他还不明白谷乐和他的族人为什么会不愿和西北妖族来往,如今看来,还是八哥鸟的前辈们比较有先见之明。
郝校尉没有得到刺杀成功的消息,在府中坐立不安了半天,好不容易听见门口有动静,还以为是有人来报信,正往门口快步走去时,就见唐二哥一脚踹开大门,杀气腾腾地朝他而来。
郝校尉跑到一半赶紧停下,又迅速抱着脑袋往回跑。
可惜,他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都捆起来!”唐二哥在得知三波刺客都跟郝校尉有关后,更加愤怒地瞪着对方,“你白天分明答应得好好的,没想到你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枉我还以为你知错能改!”
郝校尉眼见那些诡邪可怕的蛇妖都被抓起来了,他也吓得两腿发软,痛哭流涕:“好汉饶命,在下真的是被逼的啊!”
“你分明是主动说可以为我们提供童男童女的!”有的蛇妖不服气,拆穿了郝校尉的谎言。
“没错,你还说若是不够,就会从别的城镇下手。”另一个蛇妖道,“当着大人的面居然还敢说谎,还想把锅都丢给我们背,想得美!”
唐家堡弟子们看着两边的人内讧起来,都有些瞠目结舌。
“将他们分开关押,尽量多问一些话出来,看他们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司无岫对他们道。
唐家堡为首弟子葛力拍着胸脯道:“司公子放心,我们定会好好审问,保管就连他们三岁时不脱裤子撒尿的丑事都能问出来!”
唐宁有点窘,这种事情还是别问了吧,有什么值得问的,关键难道不是在于有多少城镇和村庄都受到这种威胁,至今还在信奉这种恶习的吗?
“让他们去审问就是,阿宁先去休息一下吧。”司无岫在唐宁的尾巴上揉了一把,“你看,忙活了一夜,连尾巴都没精打采的了。”
唐宁神烦地从他手中扯出自己的尾巴,瞪了他一眼:“你又趁机吃我豆腐!”
“嗯,阿宁的豆腐好吃。”司无岫勾了勾唇。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唐宁忍不住笑道:“这样一来,只要我们把人证物证送到白虎军中,这些事情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吧?只要白虎军加强监督,落日城以后应该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孩子们也能回到父母的身边。”
“嗯。”
“就是那条黄龙太可恶了,一定要让白虎军提高警惕,不能让他继续祸害疆界附近的城镇。”唐宁道。
“嗯。”
“我还在跟你说正经事,能把你的手先放开吗?”唐宁无奈地看了对方一眼,不给摸尾巴,就摸人耳朵,耳朵是很敏感的地方,摸着摸着很容易出问题的啊。
司无岫随手将他按在墙上,直到亲了个够本,才贴着唐宁的唇道:“阿宁,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长夜漫漫,不如我们……”
唐宁还没从自己被壁咚的事实中回过神来,就听见他二哥在两人身后道:“阿宁,我们方才审问那个姓郝的家伙时,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唐二哥在经过前两次之后,已经对这两人的如胶似漆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他直接忽略掉司无岫,从司同学怀中拉出唐宁来,一脸的严肃:“听说白虎军的老大身边有妖族的奸细,一直有人替妖族隐瞒情报,所以西北军才总是无法把握战机,守关艰难。白虎军元帅也是因为那个奸细,才会对落日城的事情毫不知情,让落日城和这周边的百姓受了这么大的苦!”
“当真?!”唐宁倒吸一口气,听到“奸细”这两个字时,他就隐隐觉得这事情恐怕还没完。
“是真的,弟子们都已经将口供记下来了,不会错。”唐二哥推着唐宁往外走,还故意回头看了眼司同学,眼神中难掩胜利的喜悦。
不容易啊,总算有一次被他抢占了先机!
让你每次都拐跑我家阿宁,这次终于反转了吧!
司无岫将手按在剑柄上,觉得自己有点技痒,想找人切磋一番。
一向爱拍马屁的白虎铠却在这时紧紧扣着绿影剑,没有狗腿地将剑身吐出来——那可是妖皇陛下的亲兄长啊,打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