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么可爱,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买我吗?
他赶紧拨开围在李厨子身边的几个火头军,挤过去探脉,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虽然细微,但的确是有了。
人命关天,哪怕韩军医心中惊骇不已,但眼下也不是细问的时候。
他赶紧招呼几个火头军:“快快快,把人抬进去!”
几个火头军把李厨子抬进了军帐,韩军医连忙在他周身几处大穴施针。
几针下去,李厨子胸腔才有了明显的起伏弧度。
韩军医抹了一把脑门的汗:“这可真是在阎王手里抢人!”
大块头问:“李师傅怎么样?”
韩军医道:“这老头子命大,死不了了。”
几个火头军这才松了一口气,年纪最小的那个伏在床边呜呜哭了起来,喜极而泣。
姜言意听军医这么说,提起的一颗心也放回了原处。
韩军医写了一张药方让门口的小兵赶紧去煎药。
他再次看向姜言意时,眼中便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许探究:“女娃子这救人的法子是从哪儿学来的?”
韩军医对自己探脉的本事还是信服的,他不可能探错脉,李厨子的确是被几个火头军给按回了气的。
姜言意不知怎么跟一群古人讲解心肺复苏的原理,便扯了个慌道:“以前我邻家的小子溺水,被人救上来发现已经闭气了,一个路过的游医就是这么把他救回来的,我见李师傅被人掐得闭气,就想着试一试。”
韩军医并未怀疑她的话,天下之大,保不齐就有几个杏林高手云游四海,悬壶济世。
因为这一茬儿,他对姜言意的印象倒是改观许多。
人生在世,多的是身不由己,这女娃子言语行事都颇有分寸,不像那些个一脚淌进淤泥里了,就任凭自己发烂发臭的人。
李厨子被施了针,眼下算是缓了过来。
他喉咙被掐伤,声带也受了损,一开口嗓子眼就痛得像是被锉刀在磨一般,“这是在哪儿?”
边上的火头军忙道:“李师傅,咱在军医这里。”
军帐放下来,看不见外边的日头。
李厨子想起自己约刘成谈话时才做完早饭,今早大将军那边来人,说是要改善军中伙食,让他们给普通将士也吃上精米细面,中午那顿可得有得忙。
他忍着嗓子眼的钝痛问:“什么时辰了?”
“刚到巳时。”
李厨子一听,就要挣扎着坐起来:“大军开饭不能误了时辰,我得回去……”
几个火头军忙手忙脚乱按住他,“李师傅,您这是刚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好生歇着吧,灶上有其他几位师傅呢!”
“他们忙不过来……火头营自交到我手中,哪怕行军打仗的时候都没误过饭点,不能在今天晚了开饭的时辰……”
韩军医正用药杵研着草药,他生平最恨不听医嘱的,一听他们嚷嚷,就没好气道:“让他去!老不怕死的,赶着去见阎王就别浪费我的药!”
几个火头军因为他的难听话而面露愤色,姜言意赶紧上前道:“李师傅,火头营那边我回去帮忙,您先把伤养好。”
李厨子今早没看到姜言意还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眼下见她脸上那道巴掌印,再想到她营妓的身份,作为一个经历了几十年风雨的人,当即意识到姜言意怕是被人欺负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好问,但对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娃又疼惜了几分,他缓缓点了下头:“你去吧,灶上缺什么就跟老赵说。”
姜言意应了声,她把披风交给韩军医,想让韩军医代为转交给封朔。
韩军医听着她管大将军叫军师,神情甚是迷惑,但怕这是封朔有意瞒着她的,也就没敢多嘴,只推拒道:“我可不晓得军师啥时候才来我这里一趟,你还是自个儿还吧。”
他不知姜言意跟大将军到底是个啥关系,但封朔凶名在外,他才没这个胆子去代还披风。
也是这时,秋葵拿着一个钱袋子气喘吁吁从外面跑回来,见到韩军医就赶紧把钱袋子递过去:“军医,我带钱来了,您把药油卖我一瓶。”
原来秋葵先前出去找韩军医拿药油,却被告知要拿钱过来买,她身上的钱不够,只得跑回胡杨林营房那边去取。
韩军医得知是姜言意要用,还想着等姜言意得空了询问她按压胸腔救人的法子,也就大度地没收钱,赠了她们一瓶。
李厨子催促她们赶紧回火头营去忙活,只留了年纪最小的那个火头营在这边照看。
韩军医不肯帮忙代还,那就只能自己得空了亲自去还了。
姜言意觉得拿着这么一件披风回火头营,太过招摇,万一传到那位军师耳朵里,指不定对方还以为她是想凭着一件披风赖上他呢!
已经丢过一次人的姜言意再也不想经历那种尴尬了。
她找军师要了块方布巾把披风包起来。
秋葵见此颇为赞同地点头:“包起来,省得叫人偷了。”
姜言意:“……”
谢谢,她的初衷并不是这样。
*
一行人回去时途经校场,远远就听见了女人凄厉的哭喊声,校场外还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将士。
姜言意跟秋葵都是女子,不好过去。
一个火头军跑去那边看了一眼,又自来熟地跟边上几个小兵聊了几句。
跑回来时一脸震惊:“是春香在受杖刑。她胆大包天,胡乱写了个菜谱去冒领了大将军赏给姜师傅您的五十两纹银,怕东窗事发,又跟刘成合计谋害您。怪不得今儿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捉拿刘成!”
火头营的人在知虎步营的兵去捉拿刘成时,才发现李厨子被刘成掐闭气了,在此之前并不知刘成犯了什么事,眼下才把前因后果全弄明白了。
火头营的人一时间都有些唏嘘,平日里瞧着刘成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谁知他竟有这般歹毒的心肠。
姜言意听完也很是吃了一惊。
她没想到自己昨晚遇险,背后竟然还有春香和刘成在推波助澜。
她远远朝校场那边看了一眼,春香被按在刑凳上,身下的衣裙已经叫鲜血染红了。
但负责杖刑的两个军汉还是半点没有手软的意思,每一棍子都实打实的落到了春香身上,血珠飞溅。春香的惨叫声也从一开始的尖锐慢慢变得嘶哑无力。
“听说她被罚了足足一百军杖,这样打下来不死也得残了。”
“死了才好,最毒妇人心!”
“不知道刘成那狗东西被逮到了没,等刘成挨板子的时候,老子一定要去朝他吐口水!什么玩意儿!”
姜言意听着几个火头军发牢骚,心中倒没什么特别愤恨的情绪,她只希望这两个恶人都能得到应有的报应。
不过,那位大将军跟军师一样,吃到喜欢的菜,都喜欢收集菜谱么?八壹中文網
“诶……等等……”
春香眼下当真成了哑巴吃黄连。
她刚一出声,旗牌官就甩了个眼刀过来,旗牌官本就长得凶神恶煞,站在那里铁塔似的一尊,春香看着挂在他腰间的佩刀,心跳如擂鼓,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现在承认自己是冒领功劳的,指不定会掉脑袋,她老老实实跟着去见大将军,没准儿还能蒙混过去。
春香脸上堆起笑来:“军爷,我先进去把这碗红烧肉放着。”
旗牌官冷着脸道:“动作快些。”
春香端着一碗红烧肉进屋,那香味立马引得不少女人看过来,跟她关系最好的几个立即围了过去:“春香姐,你哪来的红烧肉啊?”
“肯定又是哪位将军拜倒在咱春香姐的石榴裙下了!”
春香听着这些奉承话,心里的不安慢慢被虚荣心取代,但到底还是怕东窗事发,面对之前勾起她馋虫的红烧肉,眼下也没有半分胃口。
她把红烧肉分给围上来的几个女人,做出一副大度模样:“给你们带回来的。”
几个女人喜不自禁,又说了不少奉承话。
春香听得飘飘然又心虚不已,匆匆抹了个口脂就往外走:“行了,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
正狼吞虎咽吃着红烧肉的几个女人瞧见外边站了个旗牌官,看样子是在等春香,颇为暧昧地冲她挤了挤眼。
春香并没有解释什么,反倒含羞带怯地一笑,等出了门,才又换上一副恭维巴结的模样:“让几位军爷久等了。”
旗牌官依旧一副冷煞面孔,一抬手,跟来的小兵就随他一道往回走,春香在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们的步伐。
秋葵出门倒水,瞧着春香和旗牌官的背影若有所思。
姜言意昨夜得赏时候她也在,旗牌官面相凶恶所以她印象颇为深刻。
*
春香去主将大营的路上,本想凭借自己的美色,从旗牌官嘴里套出点有用的消息。
奈何不管她怎么示好献媚,旗牌官答话都是一板一眼,后面甚至懒得搭理她,从头到脚都透着轻蔑。
春香从进了青楼那天起,就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了,但头一回被这般冷遇,还是觉得有几分难堪。
老老实实跟着走了一段路后,周边营帐巡逻站岗的将士,身形气质都陡然一变。
路过之前那边的营帐时,还有将士会好奇打量她几眼,春香偶尔也能遇上几个熟面孔。但这边营地的将士,个个昂首阔步目不斜视,春香甚至有一种自己不着寸缕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都不会看她一眼的错觉。
听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铁甲碰撞的声响,春香心口咚咚狂跳,额头不自觉沁出了冷汗,就连眼神也不敢再乱瞟。
到了主将大营前,就见数十名带刀侍卫以“八字”形排开,守在营帐前,一眼瞧去全都身高八尺有余,威武魁梧,面容肃冷。
春香狠狠打了个哆嗦,腿肚子隐隐发软,心中越发害怕起来,后悔自己怎就一时鬼迷了心窍,为了碗红烧肉就冒领这功劳。
旗牌官已和门口的守卫说明了来意,守卫进去通报后,不多时,便有将士传话让春香进去。
春香两腿止不住地发抖,辽南王的凶名她自然也有耳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性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她勉强拖着两条发软的腿进了大帐后,就伏跪在地,脑门磕在胡毯上,半分不敢乱瞧:“贱民参见大将军。”
封朔见前来的是名女子,掀眸看了自己的亲卫邢尧一眼。
邢尧连忙低声解释:“传令的人去了火头营才得知,今日灶上的李厨子身子不爽利,狮子头是这名妇人做的。”
春香久久没听到上面的人让她起来,反而是有人在低声说些什么。她隔得远,压根听不清邢尧的话,心中猜测着莫不是他们已经识破了她是来冒领的?
春香吓得脸色惨白,哪怕跪在地上,两腿也不住地打颤。
她正打算认罪求饶时,上方终于传来一道低醇而磁性的嗓音:“免礼。”
尾音带着几分冰雪似的凉意,却莫名地叫人心悸。
春香因为这道嗓音晃了神,鬼使神差地抬起头朝主座上看了一眼。
霎时连呼吸都忘了,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般俊俏的郎君。
剑眉凤目,眼若星辰,头戴玉冠,身着捻暗红与赤金双线暗纹的墨袍,手执一只狼毫正在纸上笔走龙蛇写着什么,满身的矜贵和傲气。
春香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封朔察觉到那道视线,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邢尧自然知晓自家主子厌恶什么,当即大喝一声:“大胆!”
春香被这一声吓得一哆嗦,想起自己曾在青楼时,楼里来了尊贵的客人,青楼的妈妈也不许她们直视客人,说是显得没规矩。
她连忙扣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是贱民不懂规矩!”
封朔曾被朝臣挖苦过容貌之事,因此对于旁人盯着自己脸看颇为厌恶,原本还有心问她几句关于做菜的事,眼下直接搁了笔,吩咐邢尧:“带她下去把菜谱写出来。”
邢尧领命,很快领着春香下去。
春香跟着邢尧忐忑不安进了旁边的偏帐,看着摆到自己跟前的文房四宝,冷汗一茬儿一茬儿往外冒,整个后背都快湿透了。
“王爷甚是满意今日的狮子头,你把做法和所用食材佐料都详细写下来。”邢尧把一只蘸了墨的毛笔递给春香。
春香抖着手接过着笔,因为颤得太厉害,雪白的宣纸上直接被甩了几点墨汁。
邢尧见她半天不动笔,皱眉问:“可是不会写字?”
春香听得这话,宛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点头:“贱民不识字,不会写……”
邢尧出去叫了个笔侍进来,吩咐道:“这妇人说什么,你便在纸上写什么。”
笔侍点头。
邢尧看向春香:“你念吧。”
春香哪里懂得狮子头的做法,不过今晨在胡杨林里见刘成的时候,听他提起狮子头,因为自己从未吃过,就缠着他多问了几句,听他大概说了下是怎么做的。
她舔了舔唇,努力回想刘成的话,将用到的食材配料一一说了出来。
当然,春香并不记得具体如何用量,仅是靠着刘成的话与自己的理解,将狮子头的配方魔改了一遍,意在唬人。
邢尧只觉此配方似乎有些不合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催促笔侍快些记下。
不多时,笔侍就在纸上写好了配方。
邢尧拿过配方看了一眼,愈发觉得不太对劲儿,他问:“没了?”
春香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他的了,忐忑道:“没了。”
邢尧留下一句:“在这里等着。”
自己则拿着那所谓的“菜谱”去找封朔。
邢尧进了大帐,神情微妙呈上那张菜谱:“主子,菜谱写出来了。”
“先放着吧。”封朔看都没看一眼,打算拿回去直接让郎中自个儿瞧,“取五十两纹银赏给那厨子。”
邢尧不知封朔要菜谱的意图,他犹豫道:“要不您先看看?属下瞧着这菜谱似乎不太对劲儿。”
“不对劲?”封朔眼中不由微微一亮。
邢尧道:“属下也说不太上来……”
封朔看着案上的菜谱,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晓了,你且退下吧。”
邢尧问:“那还赏赐吗?”
“赏。”
*
对于春香冒领自己功劳,还得了五十两赏银的事,姜言意是一概不知。
她帮着赵头儿把好的鸭蛋挑选出来做成松花蛋后,又到了做晚饭的时间。
亲卫忙道:“属下这就吩咐火头营重做一份送来。”
封朔摇头,又用银勺挖了一块豆腐脑:“这菜……味道尚可,豆腐脑做得不错,赏。”
他的味觉,似乎恢复了些。
他努力表现得平静,不想叫人看出端倪。
但亲卫已十分惊讶,他跟在封朔身边有些年头了,从没见过封朔赏过哪个厨子,这还是头一次,他当即上了心。
封朔多吃了一口什么,他都暗暗记下。
最后发现那碗豆腐脑被吃得干干净净,亲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主子用餐顿顿都会有一碗豆腐脑,但以往主子都是尝一口就不会再动了,今日这样的情况从未有过。
亲卫想着,有必要好好犒赏火头营的厨子,特别是做豆腐的那个。
*
入夜,营房外的篝火点了起来。
各大营都已派人前来领完了饭菜,火头营的人也终于闲下来,三三两两在营房外的空地上席地而坐。
姜言意今天只喝了半碗粗米粥,忙到现在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分给她们的晚膳是青菜粗米羹配水煮芋头,比起中午清得见底的粥,这米羹的确是粘稠了不少。
军营里,只有将军们三餐才是精米配几个小菜。普通将士早上只有两个荞面窝窝头配一碗粗米粥,中午才能吃上一顿粗米蒸饭,晚上则是青菜粗米羹。
厨房里煮多少饭用多少米和菜都是过了称,要记账的,火头营的人也不敢偷腥。
姜言意端着粥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粗米实在是难以下咽,她不禁想起中午的时候,营房里几个女人给了送饭的两个火头军好处。
她们使些银钱难不成就是为了这样一碗粗米菜羹?
姜言意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几个女人,春香也坐在那边,她们关系似乎不错,不过几人手上都没有捧粥碗。
她们见姜言意看着那边,交头接耳不知嘀咕了些什么,不一会儿春香也往姜言意这边看过来。
她跟刘成不知何时又和好了,刻意拔高了打情骂俏的声音,生怕姜言意听不见一般,还递给姜言意一个挑衅的眼神。
姜言意这次白眼都懒得翻了,面无表情喝自己的粗米菜羹。
身前突然罩下一片阴影,一个满脸麻子的军汉在她跟前坐下,咧嘴笑开,露出一口黄牙:“听说你是新来的营妓?”
他色眯眯打量姜言意:“闹着要寻死,还是个雏儿吧?”
姜言意恶心得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她直接端起粥碗起身离开。
麻子脸却挡住了她的路,痞笑道:“小娘子躲什么?哥哥我又不吃人。”
周围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姜言意冷声道:“大将军有令,狎妓取乐者,军法处置!”
麻子脸笑了起来:“我就跟小娘子你谈谈心,哪算是狎妓取乐?”
众人也是一阵哄笑。
姜言意心知这人有恃无恐,是料定了她作为一个营妓,不可能告状告到大将军跟前去。
她一个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不成,那就把事情闹大了看看!
她抬手把一碗菜羹往麻子脸脑袋上一扣:“谈你老母!”
麻子脸被烫得惨叫一声,抹掉脸上的菜羹后,做势要打姜言意:“臭□□,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