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往洗手间走去。
走廊上就只剩下褚漾和徐南烨。
徐南烨对她笑了笑“回去吧。”
他想伸手去牵褚漾的手,却再次被她躲开。
徐南烨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
他低声问“你听到了?”
“没有,”褚漾看了眼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口,“我有些问题想找你问清楚。”
徐南烨淡声“你问。”
“现在不方便,”褚漾抬头看他,“我今天回家,待会儿跟你一起走。”
“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
褚漾摇头“不能,只能我们两个人,”她说罢,又指向卫生间,“我先回包厢了,学长他喝醉了,一个人走路有点危险,你等等他。”
以往说起回家,褚漾总是有些逃避的。
他们的关系变化在那天晚上,徐南烨对她说“等你回家”。
而今天晚上她真的要回家了,却明白这个回家跟那天晚上他说的完全不同。
褚漾不后悔跟顾清识说清楚了那天晚上的事,比起沉溺在徐南烨对她的温柔中,她更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虚假的温柔,纵使看着再情真意切,那也是假的。
有什么用,她根本不需要。
徐南烨点头“好。”
褚漾回到包厢后,舒沫最先凑过来,向她耳语“他们打起来了吗?”
“没有。”
舒沫有些失望“你魅力不行啊。”
褚漾觑了她一眼“真打起来了你帮谁?”
这个问题把舒沫问住了。
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也纠结不出该帮谁。
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太渣了,如果以后有两个男人同时喜欢我,我肯定会脚踏两条船的。”
相比于他们几个人的纠结,两个学弟学妹就显得单纯多了。
穗杏什么菜都想吃,塞了一口又一口,活生生把自己塞成了小松鼠。
旁边的沈司岚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生怕她把自己噎死。
褚漾看着他们,不知怎么心里突然羡慕了起来。
没过几分钟,徐南烨和顾清识回来了。
褚漾只扫了眼徐南烨,接着便把目光放在了顾清识身上。
就算再没心思吃饭,这顿饭也终归是进入尾声了。
徐南烨喝了点酒开不了车,打了个电话让王秘书来接。
其他几个人原本是打算坐地铁回学校的。
褚漾拉住舒沫“我今天有事回家一趟,你们先走吧。”
舒沫看了眼她,又看了眼坐在沙发上闭眼休憩的徐南烨,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穗杏和沈司岚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唯独顾清识的脚步顿住了。
褚漾将他们送到地铁口,顾清识却让他们先上地铁,自己再坐下一趟。
她皱眉“你喝了这么多,怎么能一个人走。”
舒沫点头“对啊学长,我扶着你回学校吧。”
“刚刚洗了脸已经好多了,”顾清识指着前面几米正在等他们的学弟学妹,“你和他们一起回寝室吧,我有些话想和褚漾单独说说。”
舒沫知道自己站在这里是多余的,她看了眼褚漾,褚漾对她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先走了。”
地铁口嘈杂,明明是落寞的秋季,却因为来往不断的人群,显得热闹非凡。
大多数人都结伴而行,身边不缺少玩笑的人。
商场一楼的星巴克在外摆了小圆桌,有不少走累了的男男女女们会选择坐下来休息,或是直接点上一杯咖啡闲聊起来。
绕过绿叶围绕的铁栏杆,褚漾随便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
“学长你想喝什么?”
顾清识摇摇头“不用。”
褚漾再找不到别的话题。
她和顾清识也已经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
曾经他们是能为了几张照片在烈日炎炎的走廊上争辩好久的。
现在她知道之前对顾清识的怨怼都来源于误会,褚漾仍然对这样的两人独处感到陌生。
刚认识的那会儿多好,单纯又热情,新鲜又浪漫。
互生情愫时那会儿多好,仿佛每一天初升的太阳都是全新的,温暖而明亮。
连早自习偷偷吃个早餐都能笑出来,上学变成了一件令人期待的事,周末反倒闷闷不乐,对着电视发呆,连喜欢看的电视剧都变得索然无味。
旁边的人都欢声笑语,或是低头玩手机,姿态再正常不过,唯独他们相对无言,像两个不会说话的木头。
褚漾想跟他说一年前的那场误会。
话卡在喉咙,又怎么都发不出音节来。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徒增遗憾罢了,而且也会让他更难过吧。
两人彼此对那晚的事情都心知肚明,却宣之不于口。
他们都知道,说了也没有用,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而且说出口,也只会更让人觉得遗憾。
他们曾有无数次袒露心意的机会,终于那晚彼此默契想要吐露,却被直接剪断了最后一根暧昧的红线。
顾清识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褚漾,”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如果徐师兄对你不好,就来找我。”
褚漾张着唇,神情有些不可思议。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想过将你从他身边抢回来,”顾清识闭眼,尽力压抑住眼中翻腾的情绪,“其实你们现在在一起,我就不该坐在这里和你说这些话,但我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褚漾咬唇,不敢再看他。
顾清识轻声说“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喜欢你。”
这话说的卑微而又无奈。
他在践踏自己的尊严,甘愿去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恢复单身的女人。
“我先回学校了。”
褚漾眼看着他离开。
她失魂落魄的回到商场内的休息室,王秘书早已经到了,正和徐南烨坐在一起等她回来。
一直到他们上了车,徐南烨也仍旧没有说话。
王秘书好像也发现了先生和夫人有些不对劲,但他也不敢问,只能默默地将他们送回家。
再回到家里,褚漾打心眼里生出抗拒。
谁知道这个家是不是笼子。
徐南烨脱下外套,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也在等褚漾开口。
褚漾也不跟他绕弯子,直接了当的问“一年前在酒吧,是不是你回答了我本应该问顾清识的话?”
她果然知道了。
徐南烨没犹豫,直接承认“是。”
本来就想到是他,也真的是他。
褚漾心乱如麻,走到沙发边俯视他,语气渐冷“你太无耻了。”
这两个人的指责简直出入一辙。
不愧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
徐南烨笑了笑,抬眼看她,语气很轻“你现在知道了,然后呢?跟我离婚重新跟他在一起?”
褚漾最受不了他淡然的样子,明明做错事的是他。
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还能问出这样捉奸一般的问题。
“我能不能和他在一起,你心里还不清楚吗!”褚漾撑着沙发,弯腰怒视着他“因为你,我和他再也没有可能了。”
原来她真的想过和顾清识之间还有没有可能。
徐南烨自嘲的笑了两声,对她的愤怒和质问全盘接受,语气很轻“我是你们之间的第三者,对不对?”
褚漾没料到他会说这个。
但内心对他和自己的失望是令她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男人最主要的原因。
她曾全心全意信任着他。
就连两个人结婚,她都把过错尽数推到自己身上。
徐南烨是这场婚姻无辜的牺牲者,而她是罪魁祸首,她对他动了心,居然妄图把这场婚姻由假变真。
妄图跟这种可怕的男人白头到老。
她简直愚不可及。
褚漾疯了般的觉得,只要能让面前这个男人难受,说再难听的话又怎么样。
“你是,”褚漾恶狠狠地笑了,“是你害得我和顾清识一点机会都没有了,你知道我喜欢了他多少年吗?”
她看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那时的羞赧和欣喜。
徐南烨竟然真的问了“多少年?”
“你不配知道,”褚漾忽然直起身子,最后问他,“一年前那个晚上你到底戴套没有?为什么我跟你说自己怀孕了以后,你好像丝毫不意外,甚至后来发现没有怀孕,你也没有生气。”
褚漾现在把所有最坏的猜想都往他身上安。
在露水情缘中,戴套是男人对女人最基本的尊重。
孩子这种事,根本经不起任何玩笑。
徐南烨拧眉,没有说话。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她根本没办法想象父母会怎么样看待她,周围的朋友又会怎么理解她。
二十岁出头的女大学生因为一夜情奉子成婚,旁人一听就能知道这个女孩是多么的下贱。
“混蛋!”褚漾崩溃大骂,心里对这个男人的依赖和信任完全崩塌。
她手上没有发泄的东西,便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用力往地上砸去。
做工考究的烟灰缸瞬间碎成了碎片。
如同他们之间的关系。
褚漾用力呼吸着,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而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咬着牙说出了那两个字“离婚,我们离婚。”
徐南烨哑声拒绝“不行。”
“徐南烨!”褚漾指着他,瞪眼龇牙“你这种连自己的婚姻都可以算计进去的男人,我凭什么还要跟你生活下去!”
“你这段时间不想看到我,或是想要搬回家住都可以,”徐南烨顿了顿,声音微颤,“但唯独离婚,我不能同意。”
褚漾冷笑两声“你这样做有意思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算计我结婚,或许那天在酒吧里你遇到的是其他女人,现在跟你结婚的就会是其他女人。”
徐南烨苦笑“漾漾,你会和我结婚,是因为那天遇上的人是我,而我和你结婚,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褚漾后退两步,语气里满是警惕“什么意思?”
“你忘了以前发生过的很多事,”徐南烨一字一句的对她说,“包括我。”
褚漾面露疑惑。
见她这副样子,徐南烨知道他说不说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她忘得一干二净。
而他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把她抢过来,也不愿告诉她这些事。
只因他骄傲的认为,不该用过去发生的事来拴住她的心,而想在这点点滴滴的相处中,让她能够回头看到自己。
到现在他仍然尽力维持着内心最后一丝骄傲。
而令他最无奈的不是被褚漾发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这一年来他丝毫没有打动她。
她喜欢顾清识。
即使一年过去了,在知道真相后,她的心还是牢牢拴在顾清识身上的。
徐南烨头一次感到了无力。
他认识她早于顾清识那么多年,等好不容易找到她,她对过去却毫无印象。
战火废墟中,和他一起躲在坍塌的石墙中的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他仍记得,仍是少女的她模样还没有长开,还没有现在这么漂亮,外头枪声连天,她像个小刺猬缩成一团。
却仍不忘安慰他,哥哥你别怕,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她问他多少岁,又问他是在哪里上的大学。
他说清大。
她笑着说,我爸爸在清大教书,我以后也想考清大。
他对她说加油。
小女孩冲他伸出手指,哥哥,我们拉钩,等以后我考上了清大,你要回来看我啊。
他们在战火中拉了钩。
后来他回来了,她确实去了清大,可原因却成了其他人。
她的高中母校,那个月光都照不进不去的碧翠亭,她和别人重新约定了考清大。
他坐在车子里,用车灯照亮了这两个彼此喜欢的少年少女。
“我确实卑鄙,”徐南烨起身,嗓音喑哑,“但是离婚对你来说不是件小事,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我会搬出去,这间房子你周末还是可以回来休息。”
褚漾咬唇,带着哭腔问他“你就不辩解两句吗?哪怕跟我说是我误会你也好。”
“你没有误会,”徐南烨对她轻轻笑了笑,“对你和顾清识来说,我是第三者没错。”
褚漾骂他“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徐南烨不想辩解任何事。
那个晚上意乱情迷,他仍是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从床头柜上拿过了那东西。
就算要用手段,也不该真的耽误她的人生。
她还这么年轻,怎么可以怀孕,就算她会全然洒脱的将这个晚上抛到脑后,他也不后悔。
褚漾拿着验孕棒来找他的时候,徐南烨曾有瞬间的怔愣。
纵使心里确定她不会怀孕,他仍甘愿骗自己这是真的。
可惜,都是假象。
连她对自己潜移默化的感情变化,都是他自作多情。
偌大的家重新恢复了寂静。
褚漾哭着蹲下身子,一片片将烟灰缸碎片捡起。
尖刺的玻璃碎片割伤了她的手指,但会替她处理伤口的人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