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1 / 1)

郁暖仍是去了,她以往抄经的小院子。

不晓得为甚,仿佛这个院子除了她,便没有第二个人了,因为每逢她来,便皆是空着的。

郁暖不经感叹,太后娘娘可真是虔诚。

她也不欲多思虑,只是打开那册古旧的书卷。

不过,她完全没有好奇心。

把前头十三篇一刀干脆翻过,直接捏着袖角,垂眸凝神,开始誊写最后一篇。

身为誊抄者,她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诔文的内容。

这是应当今年新书的,就连墨迹都非常鲜明。

只是,与正常格式不同的是,通篇都不曾提起过亡者的姓名,也没有任何称呼。

只从字里行间可得,这大约是个男性,至少是平辈以上。

笔者写的很简略,过了十几年,大约也没想过再从开头叙述生平,只是讲述了些此间发生的事体,和朝政大事无关,其实主要只是些常事。

不带丝毫个人感情,用词非常简略明了,但叙述的东西,却非常多。

给郁暖一种……公事公办的感觉。

没有不耐,但也不带什么怀念的情绪。

她甚至都能想象,男人是用甚么表情,写下这洋洋洒洒的长篇。

但这种感觉又并不明确,因为想想,也没有人有本事,能使唤皇帝连写十几年的诔文,给同一个人罢。

所以这种平淡的语调,很有可能只是习惯而已。

誊了一会子,她便能模糊猜到,是写给谁的了。

之前听闻过,姜太后当初生的是一对孪生兄弟,但是其中一个童年早夭了。

后来,姜家迅速落魄下来,太后的膝下,便只有当今圣人一子,与缃平长公主这个女儿。

只是这件事,《为皇》原著中并不如何花费笔墨,只是浅浅带过。

她几乎没有任何印象,更遑论是命人誊抄诔文了,而背后所发生的陈年往事,恐怕并没有这样简单。

想想也知,皇家深埋的往事,肯定不会多洁白无暇,不污秽腐臭已然很好了。

郁暖想起,她来瑞安庄不知几何趟,一共也只遇见姜太后三次而已,虽是皇庄,但姜太后实在不太光顾。

说她解解厌气,那都不能够,毕竟姜氏一向都是一个人,很少与人交集,虽然和善慈蔼着,眉宇间的寂寥总是隐约可见。

但郁暖看人并不准确。

她觉得,大多数时候姜太后还是比较开朗的,并没有像她直觉的那般,抑郁难以开怀。

而她一直认为,《为皇》这本书确实写的很好,原著作者考量的世界观和各方政局都具全了,但没解释的事情太多了。

许多读者都把那些,当作恒定的人设和私设,但却并没有更多的考虑,这样的设定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作为一个,一心三用,一目三十行,火速看完原著的路人。

郁暖根本,没有任何探究真相的兴趣。

通篇认真抄写下来,其实并不费神。

若真是,乾宁帝给兄长的诔文,郁暖不看最后一行字,都怀疑他们兄弟间是不是,有什么生死化不开的深仇大恨。

他故去的皇兄,若见这通篇毫无感情可言的文字,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不过陛下一向如此犀利漠然,郁暖并不奇怪。

若要他在纸上写甚么:朕好想你啊皇兄=3=,朕过的很好=3=,你在那里也要好好的哟~纸钱趁不趁手呢?不够朕再给你烧哦~千万别客气么么啾

_(:3」∠)_

这种萌萌暖暖的文体。

几乎是不可能的。

自然,姜太后特别希望陛下能做个人,但他并不。

其实里头很多对于太后和缃平长公主日常的记载,实在太琐碎,不像是他会主动写的。

毕竟他完全不是一个,会牢牢记住姐姐府里今年是不是买了一个马场,爱用什么吃食,看了哪本话本,或是老母亲今年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偏好甜口咸口粽子的皇帝。

所以看来,其实诔文也并非全出自他一人了。

但村口闲聊般的琐碎日常,再配上说明文般,枯燥乏味,性i冷淡风的文字。

带来的效果就是,让郁暖越写越困,眼皮都快要耷拉起来,脑袋都快轱辘轱辘滚地上了。

这个人,好过分的。

特别想掐他了。

明明可以写得更加俏皮温馨一点的嘛,这种写法完全就是肃淡,而事不关己。

公主看了会沉默,太后看了想流泪,阿暖抄完想睡觉。

而郁暖目光下移。

只是最后一句。

“朕求索经年,终得觅刃鞘,实乃一喜。”

她表示看不懂。

联系上下文,还是没理解。

算了,不理解了,脑壳疼。

其实,通篇下来,也并不是很长,一共才三页半。

他写时的用辞皆已精炼至臻,就是那种,叫她这种对文言文一知半解的现代人,看个三遍才能完全看懂他想表达什么的感觉。

看懂了之后,她才发觉,很有可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约都是太后和公主要烧给地下的大皇子的。

郁暖也已然有些疲惫。

主要还是,觉得脑子转不动,隐隐难过到不想思考,又集中精神这么些时候,生怕抄错,便有些耗费精神。

小屋中侍候的皆是极老练的婢女,知晓她抄好了,又伏在案边,便晓得夫人是累了。

于是,她们便把准备好的点心,悄无声息地给她端上,还有热腾腾的茶水,一整套置于案边。

务必叫她歇息够了,才去那边交誊稿。

其实郁暖只想快点离开,她不太想在这头多呆了。

只是听见动静,反倒稍稍清醒了些。

于是忽然想起,自己拖了很多日经书都没抄。

郁暖便又耷拉下眼皮,丧丧沉默三秒,才振作起来,淡声唤道:“劳烦姑娘,再拿些澄纸来,我尚有些经书不曾抄完。”

侍候她的婢女有两个,一个叫兰溪,一个叫碧涧,其实郁暖一开始,根本不熟悉她们,后头日子久了才知道,她们一直守在小屋这头,专门侍候小屋里的客人。

看郁暖面色略为苍白的样子,她们互视一眼,还是默默把该拿的东西拿来了。

毕竟并非每个人皆是清泉,敢同自家小姑奶奶顶着杠,唠唠叨叨滑不溜秋。

郁暖刚来时,觉得她还蛮正经的,怎么现下便成这幅样子?不过,也不是说清泉现在不正经,就是有些叫人无言以对。

她们出去拿澄纸的时候,郁暖垂眸,啜了口茶,有些带着柑橘的药香味,与这间小屋子的熏香很相近。

她的心情,于是放松下来,又随手拿了块糕点,小小咬一口。

便尝出有股浓浓的红豆味儿。

于是,兰溪两个端着笔墨进来时,恰巧便见郁暖轻轻捂着口,像是在干呕。

杏眼眼角都泛了红,看着像是被折腾得不轻,小巧的鼻尖都泛了红。

两位丫鬟又对视一眼,皆有些意外,看着郁暖的神情,也带了些喜意。

不成想,夫人这般单薄苍白,竟能怀得这样快。

虽说也未必是有孕,但反胃成这样,又恰巧将将成婚的话,还是极有可能的,毕竟这屋里尽是温润安神之物,除了她自个儿的缘由,如何还能莫名干呕起来?

郁暖看了她们一眼,低头开始认真抄写。

横竖大家都怀疑她怀孕了,可是事实上来说,她还是个切切实实的姑娘家。

她夫君甚至非常冷淡地把她推开,告诉她,下次再说吧。

那日她醉酒了,虽然保留了神智,但隔天醒来,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但记得最清楚的,便是他稳稳拉开她的手,禁锢住,让她不能动弹,告诉她不可以。

郁暖不晓得,是哪里出了错。

她觉得,戚寒时即便不喜欢她,但如她所感,好感应当还是有的,不然有些地方根本说不通。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都不愿意接受自己。

走剧情真的很难啊,她又有什么错?

郁暖想着,抄写的手腕,开始转缓。

抄完一整卷,她便慢慢起身,对两个婢女道:“带我去太后娘娘那头罢。”又拿起端整卷好的诔文。

出了小屋,便能看见外面的拱桥。

郁暖很早便有这样的疑惑,即便是中心地带,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

而她来了那么多次,从来没见有人从拱桥上经过,一般去对面的小楼,都是要绕路走的。

兰溪见她看那座拱桥,便笑道:“夫人不若从拱桥走,便近些。”

郁暖道:“我从没见人从拱桥走过。”

兰溪道:“无碍的,夫人。”

毕竟这是主上垂钓之处,虽只是偶尔来,但也没人敢从这里走。

然而,夫人不一样啊。

这小夫人便是要把桥拆了,说不定主上只会微微一笑,赞一个好呢。

更何况面前的小少妇,还极有可能怀了陛下的孩子,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和功劳。

郁暖压根不知道她的想法,若是知道,可能也没想法,毕竟这年头爱脑补的人实在太多了。

她也很奇怪,夫人这个称谓。

不是说不正常,但一般若有人见她,知根知底的情况下一定会称呼一声周三奶奶,或是三少奶奶之类的,这是礼节,以示尊重。

可能是她过于敏感了。

上了楼上,她这趟,却很顺利地见到了姜太后。

姜氏又在织布,动作轻缓,发出木条碰撞的响声,郁暖看的出,姜氏织的布匹,花色有些亮眼,挺喜庆的,一般是有喜事的年轻人,或是孩童,才会用的颜色。

郁暖坐在一边,啜着茶,静静等候着。

太后拿到那篇誊抄的诔文,只是翻看几眼,便点头微笑道:“你的字儿,越发有长进了,比初来时仿佛多了几分劲道。”

无论是手腕上的,还是意态上。

接着,太后便没有再看了,只是把诔文搁在一边,仿佛心很累。

只她看见旁边的另一卷佛经,心里也感叹,儿子把小姑娘宠得……实在很单纯可爱了。

竟然跟赶工一般,认认真真,端端正正的也要把东西写出来。

其实,这小姑娘也不可能没感觉,她现下,并没有特别把佛经放在心上这个事实。

她再也没提起,那就是不在意了,可以放一放了。

这事儿早就可以揭过了。

即便她喜欢,要尽心意,也不必赶着写,何时空闲写了也是一样的。

但是,面前的小家伙,可能就是觉得,答应了就要认真做。

累成这样,还握着笔杆子,一定要写完。

当功课完成就好啦。

太后笑了笑,又开始与她闲聊。

老太太看着她娇弱单薄的身子,柔声问道:“阿暖啊,你同你夫君,日常处得还成罢?”

郁暖觉得,太后很认真的关心,她也不能全都说假话吧?

但也不能和盘突出,于是纠结一下,便道:“尚可罢......”

太后见她这个神情,便有些明白了。

自己的儿子,她真是再了解不过了。

母后够亲了罢?

那他也是那副模样,不咸不淡不见笑意。

对着个年纪小小的姑娘,即便心里宠得紧,可能更成了锯嘴葫芦,一个字儿都不说,也是有的。

更遑论,这小女孩嘛,总是性子鲜活些,不比懂事成熟的女人好应付。

他这幅冷淡的性子,估计也不欲与小姑娘磨合。

极有可能,照着皇帝的想法,她只需要受着便是,何须解释了。

可这怎么行?

这不是折腾人家小囡吗?

太后努力思索一下,其实,她也不怎么了解儿子啊。

但是,可能比小姑娘要了解一些罢?

于是老太太便语重心长,微笑着和缓道:“对付……譬如说那种,较为寡言,眼睛长在头顶,成天冷着一张脸的男人,你啊,且听哀家说来......”

郁暖睁大眼睛。

若不是人设不能崩,她都要加一句:啊,您说的就是那种啊!我知道的呀。

就是那种,还非常爱亲小姑娘的手手脚脚,再香香脸,结果撩完就翻脸,冷漠阴郁的偏执狂强迫症洁癖变态之类,的男人嘛?:)

可惜不能崩呀。

却听姜太后道:“孩子,碰上这种男人啊,你得投其所好。”

“头一件,或许啊,这样的男人,就喜欢自己内人……在他跟前,穿着得适当艳丽些,譬如,之前哀家赐你的那条襦裙,便十分不错。自然,哀家只是随意一道,打个比方。”

“再者,或许他喜欢性子软绵些,爱撒娇,声音糯,会作些的姑娘。”

“只是,打个比方。哀家只是说啊,有时太过矜持,也不好。”补充说明。

郁暖觉得,或许姜太后说的也没错。

忽略诸如太后为什么管这些之类的疑惑,认真思索一下。

自己之前吃醉酒,可能说话说太重了。

甚么讨厌他恨死他之类的,或许在人家眼里就刻薄得很。

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这般句句尖酸,可能确实不讨喜了。

当然让他提不起兴趣。

但是,她严重怀疑,太后说的也不完全是皇帝,只是笼统而言的。

这便说得通了。

因为陛下,他不喜欢软妹的呀。

根据她的了解,原著中乾宁帝后宫,那些得宠的女人,皆是识趣懂事又大气不作的,不仅贤惠也要聪明。

当然,欧派大腿长容貌艳丽,是硬性指标。

不过,以前她的确太凶了,可以稍稍软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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