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打开房间的门,招了招手,“里面那个小姑娘,出来一下。”
蒋烟抬起头,看到门口的余烬。
之前雷子给余烬打电话,她就在旁边,知道他要过来。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刚刚她心里才那么有底,不像钟雪那么慌张。
她潜意识里认定,余烬会帮她摆平一切。
蒋烟拍了拍钟雪的手,安抚她,“没事,等我一下。”
她走到门外,余烬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干干净净,没有受伤,他把蒋烟拉到自己身边,“没事吧。”
蒋烟摇了摇头。
余烬问他们什么时候能走,民警小哥哥说办完剩下的手续就能走。
蒋烟忙说:“我还有一个朋友,还有雷子哥和他一个朋友。”
余烬看了她一眼,抬手摸摸她发顶,“知道。”
剩下的事都是余烬以亲友的身份帮忙处理,提前把他们这边四个人接出来。
雷子早就看出不对劲,这俩人的状态根本不像两年没见,他悄悄问余烬,“你知道她回来了?”
余烬点头。
“也见过她?”
余烬嗯。
雷子一下来劲了,“那你不告诉我?这把我激动的,打字手都抖。”
余烬拍拍他肩膀,“明天跟你细说,你先回去吧。”
雷子远远跟蒋烟打了个招呼,让她有时间去车行玩,随后跟他朋友先走了。
余烬看向门口蒋烟和她的小姐妹。
蒋烟拉着钟雪从他面前路过,走到前面去。
余烬安静跟在她身后。
钟雪挽着蒋烟胳膊,偷偷回头看了余烬一眼,小声问蒋烟,“这人是谁啊,好帅,比那个调酒小哥哥还帅。”
蒋烟没有回头,“有吗,不觉得。”
钟雪有些小激动,“这还不帅什么才叫帅?”她摇蒋烟胳膊,“他是谁嘛,多大了?有没有女朋友,给我介绍一下呀。”
蒋烟没好气,“他三十多快四十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钟雪又回头看了一眼,“快四十?看着不像啊,挺年轻的,像二十多岁。”
“年龄大也挺好的,有男人味,会照顾人,”她有些遗憾,“可惜结婚了。”
两个小姑娘在前面叽叽咕咕,说的话余烬全听见了。
他嘴角隐隐含笑,心情也不错,没有打扰她们。
走到越野车旁边,余烬叫住蒋烟,“烟烟。”
蒋烟回头,余烬示意旁边他的车,“送你们回家。”
蒋烟看到他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大概刚洗完澡,或是还没有洗完就接到电话,匆忙赶过来。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自己去前面打车。”
余烬没有听她的话,打开副驾驶的门,“上来吧,先送你朋友。”
蒋烟这个人,不管她怎样别扭生气,在外人面前都不会故意为难,让人下不来台。
她转头看钟雪,“行吗?”
钟雪点头,看向余烬,“谢谢你。”
两个女孩上了车,余烬把提前备好的一件外套扔给蒋烟,又问钟雪家地址。
钟雪说了,余烬启车离开。
一路上蒋烟都没有说话,扭头看窗外的灯火,余烬偶尔在等红灯时看她一下,把被她放到一旁的外套抖开盖在她腿上。
车很快开到钟雪家小区门口,蒋烟跟她一起下车,把人送到侧边小门那里,“你东西收拾完了吗?”
“差不多了。”
“明天我让人把我的箱子给你送过来。”
钟雪点头,她看了眼等在那边的余烬,小声说:“那个人看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他是不是在追你啊,你不是说他有孩子吗?”
她为她的小姐妹担忧,“烟烟,你可不要想不开,跟已经结了婚的男人搅合不清啊。”
蒋烟有些脸红,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把她推进小门,“行了,别胡说八道。”
钟雪一步三回头,蒋烟冲她招手,“快回去吧,后天我去机场送你。”
蒋烟直到钟雪走到转角处才转身回来,余烬靠在副驾驶车门旁等她。
两人对视一会,蒋烟先移开目光,手握住车门把手,被余烬按住,她抬起头,“干什么。”
余烬盯着她眼睛,语气有些玩味,“快四十,孩子都能打酱油?”
蒋烟有些窘,“怎么了,开玩笑都不行。”
余烬心情好像很好,“行。”
“你说什么都行。”
蒋烟要上车,他摁住她肩膀,“等一下。”
蒋烟还没弄清楚他的意思,就看到余烬在她面前蹲下了。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被他握住脚踝。
余烬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帮她把开了的鞋带重新绑好。
风吹过脸颊,一缕头发被吹散,蒋烟怔怔望着他。
他那样耐心专注,好像与她有关的一切都特别重要。
余烬整理好她的裤脚,起身发现蒋烟一直盯着他看。
他没有回避,与她对视,“怎么了。”
“余烬。”
“嗯。”
“上次在酒吧那个晚上,你是不是跟卫西他们动手了。”
余烬目光动了动,躲闪片刻,又重新看向她,“你知道了。”
蒋烟点头。
余烬沉默一会,“是。”
他眼眸深沉,“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蒋烟低着头,眼睛酸酸的,“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余烬看她眼睛,“告诉你有什么用,你会心疼我吗。”
蒋烟闷闷的,“你又没受伤,我干嘛心疼你。”
“谁说我没受伤。”
蒋烟抬起头,回忆那天早上,好像没有看到他有什么伤处,“那你哪里受伤了。”
余烬身体微微前倾,压低身子跟她平视,眼睛和嘴角都是笑意,“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受伤,你就会心疼我,是吗?”
蒋烟发现自己掉进他的语言陷阱,扭头不看他,“谁要心疼你。”
余烬笑开了,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就凭那两个人还能让我受伤,再来十个也不怕。”
蒋烟拨开他的手,“别总碰我。”
余烬也不恼,“下星期车友会组织的野营活动,你去吗?”
蒋烟知道这件事,蒋平洲说他回北京之前在这边有个活动,玩车的这帮人要去山里露营,再不玩就要到冬天,到时一下雪地就冻上了,睡帐篷也冷。
他问蒋烟去不去,蒋烟还没有最后决定,她和那些人只在摩托车大赛那天吃过一次饭,还不太熟。
蒋烟抬起头,“你不要告诉我你也去。”
余烬说:“你去我就去。”
她立刻说,“那我不去了。”
“那我也不去。”
蒋烟咬着唇,“你知不知道阴魂不散这四个字怎么写。”
余烬笑的很痞,“你不会吗?我教你。”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掌心,指尖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写下那几个字,写完也没有松开她的手,“会了吗?”
蒋烟说不过他,有些生气,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我要回家。”
时间已经很晚,余烬本来也没打算做别的,他打开车门让蒋烟上车,侧板很高,蒋烟上车依旧很艰难,余烬也没有提前打招呼,在后头搂住她的腰直接把人提上去。
蒋烟慌张扒住副驾驶的靠背,“哎!”
坐稳后她回头,余烬已经把门关上了。
蒋烟今天折腾一天,晚上又进了趟警察局,几乎一上车就困了,这条路红灯很多,车走走停停,她脑袋歪到窗口那一侧,没有多久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余烬把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没有忍住,用手背轻轻蹭了蹭她脸颊。
她这样安安静静的真好。
一醒来就跟个小炮弹一样,不知道哪句话就会惹到她。
接下来的路,余烬开的很慢,蒋烟睡得很安稳。
半小时后,车开到蒋家别墅门口,余烬熄了火,没有叫她。
别墅外还有两辆车,不知道是蒋家的车还是有什么客人。
十五分钟后,蒋烟醒了。
她转头看向余烬,他靠在驾驶位的靠背上,闭着眼睛,也睡着了。
他跟以前一样,睡觉时会不自觉蹙起眉头,好像总是睡不安稳。
蒋烟盯着他看了一会,无意识地伸出一根手指,想碰碰他,但指尖在他脸颊旁停留片刻,还是收回来,打开车门,轻声下车。
黑暗中,余烬睁开眼睛。
蒋烟的背影消失在别墅门口。
蒋烟进门后,发现蒋彦峰竟然还没休息,大厅沙发那边还有两个中年男人,三人表情凝重,不知在研究什么事。
那两个人蒋烟见过,是公司的高层,元老级别的人物。
能让他们三个深夜聚在一起,应该不是小事。
她礼貌跟蒋彦峰和两位伯伯打了招呼,准备上楼。
蒋彦峰叫住她,“怎么这么晚回来。”
蒋烟停下脚步,“跟钟雪出去玩了。”
“白天见罗家那个男孩怎么样。”
蒋烟想了一下,那个罗迹能被余烬说服不来,大概也不愿意相这个亲,肯定不会跟家里说实话,她也不想让蒋彦峰问个没完,索性说:“不合适。”
蒋彦峰放下手里的报表,“哪里不合适。”
蒋烟不想多说什么,只敷衍说了句没感觉就上楼了。
好在蒋彦峰有别的事需要处理,暂时没有追问。
接下来的几天,蒋烟很忙。
过阵子就要到元旦,有个很知名的网站找到蒋烟,希望能合作,由她来画元旦当天的开屏封面,蒋烟接了这个工作,连续忙了几个晚上,现在初稿已经交了,在等那边的意见。
蒋彦峰对她喜欢做的事没有任何意见,也没有指望她能画出什么名堂,就当赚个零花,只要她喜欢就好。
蒋平洲后来又问蒋烟去不去参加那个露营活动,她最终还是决定去。
临出发前一晚,她去超市买了一些用品和零食,在楼下客厅里整理登山包。
蒋知涵和奶奶在拼风筝模型,模型是蒋知涵买的,样子是老太太挑的,老太太是个风筝爱好者,屋子里收集了好多风筝,二楼她房间对面的走廊上还挂了一个超大的,两个孩子小时候常常跟着她一起放风筝。
蒋知涵这次特别反常,以前碰到这样的活动,他最积极,这次蒋平洲问他他都不去,说档期很满,没有时间游山玩水。
蒋烟都懒得戳穿他,一定又是陪他那个小青梅。
老蒋家的孩子好像都喜欢早恋。
这跟基因大概也有关系,蒋彦峰和蒋烟的妈妈谈恋爱也很早,十七八岁的纯真爱情,很深刻,以至于蒋烟的妈妈去世这么多年,蒋彦峰这样的身份地位,也没有再找别的女人。
第二天早上八点,家里的司机送蒋烟到达集合地,那里已经聚集很多人。
蒋烟在浩浩荡荡的车队里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
余烬依旧离人群很远,挺拔的身躯靠在越野车头,手里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蒋烟先去蒋平洲那边,蒋平洲一指余烬,“你坐他车。”
蒋烟:“你车呢?”
“我车人满了。”
他忙着往后备箱装帐篷,没有时间理她。
蒋烟回头看了一眼余烬,余烬也在看她。
蒋烟走过去。
余烬把烟熄灭。
蒋烟在他面前站定,余烬笑的很温柔,“我知道你会来。”
她眼睛闪烁着倔强漂亮的光,“我是在家无聊。”
他嗯,“你怎么说都行,来了就行。”
蒋烟打开后座的门,想把登山包放进去,看到后面堆了很多东西,帐篷包,毛毯,急救包,一袋袋的零食。
他准备充分,好像特别期待这次露营。
前面已经有人张罗出发,余烬把蒋烟的登山包放进去,打开副驾驶的门,“带了你喜欢的小鱼干,路上吃。”
蒋烟握住把手,想像以前那样迈上去,忽然发现原本的侧板下多了一个小踏板,高度刚刚好,她一踩就能轻松上车。
蒋烟心口微动,转头看向余烬,那人笑的很随意,“不喜欢吗,还是你更喜欢我抱你上去?”
他手臂搭在车门上,懒懒靠着,蒋烟莫名觉得他身上有股闲散少爷的气质。
她上了车,余烬替她关上副驾驶的门,兜里的电话响,他一边接一边绕到另一侧上了车。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余烬的脸色变了变,拉安全带的手停下,“严重吗。”
过了会,他语气严肃,“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余烬沉默片刻,“烟烟,我不能陪你去了。”
蒋烟直觉有事,“怎么了?”
他紧抿着唇,“师父病了,又不肯去医院,我得回去。”
前面车队已经陆续出发,余烬给蒋平洲打电话,让他原地等着。
他开车把蒋烟送到蒋平洲车旁,蒋平洲打开车窗,“什么情况?”
余烬透过副驾驶的车窗看过去,“我有事,去不了了,烟烟坐你车。”
蒋平洲听了便下车,过来把蒋烟分量不轻的登山包搬到他车里,让蒋烟坐了副驾驶。
车里除了后座一点食物和水,根本没别人。
他看余烬的眼神里还带了点遗憾,白白给你创造这么个好机会。
蒋烟上车前回头看了余烬一眼。
余烬捕捉到她的目光,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好像又看到以前那个蒋烟,看他的眼神里没有抗拒,没有疏远,只有担心和牵挂。
余烬唇瓣微动,说了句什么。
蒋烟看懂了。
他说:“等我找你。”
余烬等蒋平洲的车开走才准备掉头,可他刚发动,还没来得及开走,忽然发现前方蒋平洲的车靠边停下了。
蒋烟从车上下来,怀里抱着她的登山包,朝他跑过来。
余烬目不转睛盯着她越来越近的身影,握着方向盘的手渐渐攥紧。
蒋烟跑得很快,好像很怕他没看到她自己走掉一样。
她打开副驾驶的门,缓了好久气都没喘匀,“我也想去看看师父,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