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等人,上了岸,在一干悍卒的护卫之下,乘着牛车,往建康宫飞奔而去。
当当当~
咚咚咚~
钟鼓之音,依旧在不断的响着,声波荡遍全城。百姓纷纷奔上街头,四处打听。
上一次钟鼓齐鸣是赵胤叛乱,这一次,又会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街小巷之中,不时有全身披挂的士兵簇拥着国朝中重臣朝皇宫内奔去。
建康宫前,挤满了朝中大臣。
南掖门,无数的宫中守卫如临大敌,宫墙之上更是弩箭林立,随时准备射击。率众守在王宫门口的正是新任游击将军的桓冲。
太尉纪友、司徒何充、司空诸葛恢、太常卿谢裒、廷尉庾冰、五兵尚书王悦等朝中重臣,依次而进,奔往禁宫而去。
等到谢安和司马无忌等人奔到南掖门前时,朝中右第五品以上的官员,大都已入宫。
然而,当谢安和司马无忌掏出腰牌,准备入宫时,却被桓冲拦住了:“中书监可以入宫,谯王殿下不得入宫。”
司马无忌勃然大怒,刷的拔剑而出,直指桓冲,怒声吼道:“岂有此理,孤乃禁军将军,负责禁宫安全,你岂敢阻挡?”
桓冲身旁甲士如云,并没有被司马无忌的气势所慑,只是淡淡的说道:“此乃龙骧将军之令,小的只是奉命而为,还请殿下恕罪!”
司马无忌气得发疯:“让桓温小儿出来见孤!”
“殿下恕罪,宫中有重大变故,龙骧将军暂时无法抽身。”
谢安淡淡一笑,拉住狂怒的司马无忌,低声道:“殿下,事已至此,恐怕宫内已发生天大的变故。还请殿下速速出城,前往姑孰与京口,通报沈将军与卞将军前来支援京师!”
司马无忌稍作思索,当即应允,随即在谢安带来的悍卒的护卫之下,往建康宫北门飞马而去。
谢安整了整衣裳,大步而入,直奔禁宫。
到了中斋之前,看到满地跪了一地的官员,正在呼天抢地的嚎哭,谢安便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心中早已预料到此事,依旧脸色大变,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也跪倒在地。
天子司马衍,因为司马珂的关系,一直把谢安当做心腹重臣,甚至连朝中的奏折,都是经过谢安批阅之后,才交到天子之前。谢安虽然只是个右第三品的中书监,其实权力更胜于三公,人称“隐相”,足见天子对其的重视。
这么多年的相处,君臣之间的情谊已是十分的深厚,此刻突然听到天子驾崩,叫他如何不悲痛欲绝。
大殿之前,上百名羽林郎手执利剑,挡在殿门之前,奉羽林中郎将荀羡之命,任何人禁止入内。只有皇后、诸公主和內侍在殿内,其他人都被挡在门外。
就在大家哭声一片之时,突然一人腾身而起,高声吼道:“天子驾崩,我等为臣者岂能只知痛哭?诸位食朝廷俸禄,今大难之前,岂可无有作为?今中斋既不可入,还请诸位前往太极殿,商议国事!”
谢安没有抬头,他听声音便知道这是桓温,眼中浮现出一丝杀机,脸上更是露出愤怒之色。
谢安一向淡定从容,温文尔雅,很少与人动气,但是这一次,是真的怒了。
他心中清楚的明白,天子虽然身体欠佳,但决计不会昨日才跟大家讨论传位之事,今天就驾崩了,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桓温话音刚落,诸葛恢立即响应:“龙骧将军言之有理,天子既已驾崩,我等为臣者在悲痛之余,理应担当大任,方不负天子之恩。还请诸位速速前往太极殿议事!”
“司空言之有理!”
一群北方士族齐声响应,簇拥着诸葛恢、桓温等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太极殿而去。
太尉纪友也缓缓的站了起来,所有南方士族官员的视线,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等候着他的号令。
纪友望了谢安一眼。
谢安拍了拍衣袍,眼中依旧是怒色未减,但是脸上已经恢复了镇定,对纪友一拱手道:“太尉,我等也去罢,不要堕了声势。”
纪友点了点头,决然道:“走,去太极殿!”
随后,一帮南方士族以及部分站在司马珂阵营的北方士族,也跟在纪友的身后,前往太极殿而去。
太极殿之内,众臣云集,依次分列两边,议论纷纷。
见到纪友和谢安等人已经入内,桓温朝诸葛恢使了个眼色。
诸葛恢会意,大步走到了正中,朗声说道:“天子驾崩,举国俱哀,风云失色,草木含悲。然则,国不可一日无君,当立新君,以掌国事,且主持先帝之国丧。诸位皆大晋之重臣,新君之事,众议而定。”
诸葛恢的话音刚落,桓温立即高声道:“天子驾崩,当由太子继位,若无太子,则先帝之弟继位,此乃纲常,不可违也!今天子英年早去,尚无子嗣,理当由琅琊王继位,何须再议?”
“龙骧将军言之有理,当琅琊王继位!”众北方士族纷纷响应。
诸葛恢、桓温和众北方士族的表演,几乎是一气呵成。
桓温冷冷一笑,朝谢安、纪友、谢裒和王悦等人看了一眼,问道:“不知诸位可有不同异议?”
谢安脸上神色淡然,走了出来,问道:“天子驾崩,但皇后有喜,先帝亦算是有后,琅琊王继位,是否不妥?”
谷撇</span>桓温冷笑道:“中书监何其糊涂也,据闻皇后有喜不过三四月时间,国不可一日无君,岂可虚位以待半年?且尚不知生男生女,岂可如此儿戏?”
谢安淡淡的说道:“如此,本官未有异议。”
桓温疑惑的望了谢安一眼,他原本以为谢安会把司马珂推出来,早已做好说辞的准备,谁知道谢安居然只是把司马衍的遗腹子拿出来提一提,他心中不禁掠过一丝不安。不过这种不安的感觉稍纵即逝,毕竟司马岳一旦登基,便大势已定。他理解的是,谢安自知无力回天,故此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但是,司马珂这边的阵营,并非所有人都像谢安那般淡定。
“明王殿下,功盖当世,文韬武略,举世无人可及,亦是天潢贵胄,宣帝之后,理当继承帝位,则大晋必兴也!”
挺身而出的,是五兵尚书王悦。
诸葛恢当即怒声驳斥:“明王虽是宗室,但先帝有亲弟在,岂轮到明王继位?王尚书乃名门之后,岂会出此荒唐之言?若无远近亲疏,岂非宗室皆可继位?”
就在此时,太极殿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脚步声,又夹杂着兵器和甲叶的碰撞声,还有吼声,随后门口的众臣一片哗然:“虎贲把太极殿围了!”
桓温脸色一变,当即排众而出,直奔太极殿门口。
只见八百虎贲,把太极殿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而且对外排出了阵列严明的防御阵型。重甲刀盾兵在前,步槊兵在后,再往后是朴刀兵,然后再是弓弩兵。这个阵列,正是当年防御赵胤攻袭中斋的阵型。
虎贲的领头者,正是羽林中郎将荀羡。此时的荀羡,已经二十三岁,早已不是当年的小正太,身材高大,全身甲胄,手按长刀,英气勃勃,颇有荀蕤之风。
桓温怒声吼道:“荀中郎将,你意欲何为?”
荀羡刷的拔刀而出,直指桓温,冷声道:“天子驾崩,其因不明。禁军将军亦下落不明,本将以为,此其中必有惊天之阴谋,殿内之人,皆有嫌疑。此两者若不查清,殿内之臣,一律不得出殿!”
桓温气得双目圆瞪,怒声道:“你敢挟持满朝公卿,颍川荀氏,莫非想灭族不成?”
唰唰唰~
话音未落,十几把长刀,齐齐指向了桓温,森森的寒气,逼得桓温连退了几步。桓温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想到,年轻气盛的荀羡,居然会行此险着。
哗哗哗~
又是一阵急剧的脚步声响起,桓温和荀羡抬头望去,只见无数的兵马,朝太极殿围了过来,那阵势,足足有数千人。
领兵者,正是桓冲!
“准备迎战!”荀羡丝毫不惧,怒声大吼。
嘿~
前面的刀盾兵将大盾在前面排列成了一道铜墙铁壁,第二排的刀盾兵又往上搭了一道天棚。后面的步槊兵将长长的步槊搭了起来,蓄势待发,后面的弓弩手已经将森然的箭镞,瞄准了殿台之下。
殿台之下的兵马,越围越多,将八百虎贲团团的包围了起来。
“桓冲,你擅闯禁宫,便是谋逆!你难道想步当年赵胤的后尘吗?”荀羡怒声吼道。
“擅闯禁宫,格杀勿论!”
众虎贲齐齐怒声大吼,气势如虹。
台阶下的王室军,见得虎贲这般阵势,不由自主的纷纷往后退。这些王室军,大都是经历当年赵胤的叛乱,也大都见识过虎贲的厉害,哪个愿意去送死。
更何况,这些老兵油子,心中清楚的很,虎贲厉害之处不是他们的战斗力,而是他们身后站着一个人,那就是明王司马珂!这只虎贲,当年就是司马珂组建而成,即便不再归司马珂管辖,但是却与司马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十年前,赵胤的兵马比起现在的桓氏手中的兵马还多,而那时明王不过一个羽林中郎将而已。但是如今赵胤的坟头草都老高了,而明王却已成了天下最有权势者。
作为一群老兵油子,他们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又怎么可能去跟虎贲拼个你死我活。
中央军兵马,打仗不行,但是偷奸耍滑、审时度势的本领却是一流,临阵脱逃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几十年来,一直如此,未有变过。
桓温一见这阵势,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急声对桓冲吼道:“速速接琅琊王进宫!”
他心中明白,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司马岳接入宫中,立即登基,免得夜长梦多。荀羡终究是少年心性,一时冲动而已。他可以对众臣动粗,但是决计不敢对琅琊王动粗。
桓冲见得虎贲这般阵势,心中也是发麻,听得桓温的吼声,当即应了一声。他安排众王室军继续围困太极殿,围而不攻。随后率众匆匆出宫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眼看半个时辰过去了,殿内的众臣依旧无法脱身,而殿外的虎贲依旧和王室军对峙着。
此刻最着急的当然是桓温和众北方士族,胜利触手可及,就差这关键的一步了,叫他如何不急。
当然,司马珂阵营的其他众臣心中也急,但是却无可奈何,此刻除非司马珂从天而降,否则他们便没有理由阻挡司马岳登基。
只有谢安满脸淡定的神色,竟然靠着太极殿内的楹柱,闭目养神起来。他的这副淡定模样,令纪友、王悦等人安心不少。
就在此时,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喊声。
“启禀龙骧将军,琅琊王病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