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灭·二十一】
楼主派去旁门的探子出发半日就又折返了回来,马背上共骑着昏迷不醒的左云起。
看清左云起的样子时,饶是楼主也难以掩饰地变了脸色,下意识地颤声道:“陶大夫——”
陶钟池面色凝重道:“我自当尽力。”
几个人匆匆将左云起搬到床上,楼主喊来一群人供大夫驱使,正自兵荒马乱,那探子开口道:“属下遇到左公子时,他还有意识,留了一句话……”
楼主猛然盯住他:“讲。”
探子挠头道:“属下没太听懂……他说什么碎片……礼物……问您有没有卖掉……”
【缘起·十】
拓荒组成立数年后的某一天,京城那栋赫赫有名的高楼里。
左云起刚刚挫败左道的密谋,对着楼主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一小块香丸的碎片。
左云起道:“这香市价吓人,我想着多少留一点,当药是太少了,当香料却能卖好多钱呢。”
楼主困惑道:“为啥给我?”
面容孤冷的少年微笑道:“住你楼里不是要付房钱么。”
【缘灭·二十二】
楼主转头望着床上的左云起,恍惚道:“没有。没卖掉。我一直收着。”
【缘灭·二十三】
千古传奇往往发生在平常的午后。
焦姣然登楼的当天,拓荒组全员都全神戒备着,生怕半途杀出武林盟的人。
可他们担心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京城里一派风平浪静,登楼顺利得近乎诡异。
为显隆重,焦姣然甚至破天荒地描了点淡妆。她一路走在众人之前,踩着临时造好的吱嘎作响的木梯,终于攀上了最顶上的高台。
台上空无一物,只站着几个守卫。
焦姣然走到边缘,朝下一望,京中街巷尽收眼底,倒是一片好风光。
焦姣然的嘴边露出个涵义复杂的笑意。
便在这时,离她最近的守卫突然动了,动得迅若闪电。
他猛然一把擒住她,钳制着她喝道:“谁也不许过来,否则我带她一起跳下去。”
龙大侠远远观察了两日,觉得与其在楼里突围,不如直接扮作楼顶的守卫,反而比较容易全身而退。
龙大侠冷冷道:“焦大人,你手下的这些人逃了也罢,你可得留下来随我走。”
没想到被钳制的焦姣然毫不惊慌,冷笑道:“好啊。”
她一开口,龙大侠就心道要遭。
果然身后人群中传来又一道声音:“龙大侠,我们也不是弱智。同样的路数,你以为你能得逞几回?”
那才是他记忆中焦姣然真正的声音。
被他制住的这个抹了脂粉的“焦姣然”骤然出手,一把短刃从咫尺之距刺来。龙大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闪身躲过,一掌劈出,澎湃如潮的内力将对方整个人卷下了高楼。
只听“砰砰”连响,楼顶众人纷纷举起枪对着龙大侠一通乱射。狭窄的平台上根本没有多少腾挪躲闪的空间,他就地一滚,不退反进,高大的身躯拼着挨下枪火,决然扑向人群中方才发声之人。
一张巨网半道撒出,眼见着要将他整个人兜住。龙大侠不闪不避,长剑破空,“刷”地将那网撕开了一道巨口。八壹中文網
岂料就在他分心发力的这一瞬间,一把粉末迎头撒来。龙大侠下意识地闭气,那粉末却直奔着他身上的枪伤而去,见血即化。
龙大侠因一阵钻心剜骨的剧痛僵住了一瞬间,就在这一瞬间,所有守卫一拥而上,将他扑倒在地。龙大侠三拳两脚招招致命,岂料那些守卫都是死士,哪怕咽了气都不松手。这一番拖延,终于让那粉末见了药效,龙大侠只觉得四肢发软,终于再也使不出力气。
一批新的守卫匆匆奔上来,以铁链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拓荒组,做了万全的准备。
人群中那个方才发声的人动了动,揭下伪装,露出了焦姣然的脸。
焦姣然站得远远的,命人撕开龙大侠的人皮面具,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招呼:“龙、大、侠。我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格外想杀之人,你是第一个。亏得你不让我留下遗憾,到最后还特意送上门来。”
当初在涪阳城军工厂里,龙大侠埋下的火药将她的后背全数炸毁,留下无数狰狞可怖的疤痕。
龙大侠死死咬着牙关,忍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痛,断断续续道:“我无话,可说……给我个,痛快……”
“那怎么行?”焦姣然笑道,“我才不会过去给你出手的机会呢。就等这左门主留下的毒药慢慢立功好啦。”
她看了一眼天色,歪头道:“我不过是败北逃走,反正武林盟已经赢了,你又何必这么拼命,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龙大侠冷冷道:“为了,苍生。”
“……”
焦姣然道:“牛逼啊,世上还真有你这种人。”
“……”
焦姣然又笑道:“可惜,即使你今日成功抓住我了也没用。这个世界早已无药可救啦。”
【缘起·十一】
前段时间,拓荒组里出了一件事。
一个穿越者突然死去,又突然死而复生,醒来时竟然二话不说开始杀人。
众人将他制服,研究之下才发现,原本的穿越灵魂不知所踪,同一具身体再次易主了。
新来的灵魂并不来自于他们熟悉的那个故乡,而是第三个世界。
奇点开始在第三个时空活跃了。
这群对奇点已经颇有研究的核心人员聚在一起推算一番,得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新结论。
【缘灭·二十四】
“以前,我们只知道从老家穿来大凉的人,从未发现从大凉穿去老家的人。”焦姣然道,“因此我们只研究过穿越通道的入口,却对出口一无所知。”
“……”
她对龙大侠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现在我们终于知道出口在哪里了。所谓的‘出口’,就是一批本身体质就容易被穿的躯壳。这些躯壳当初一息未断时被我们夺舍,未来就有可能被别人再度夺舍。”
“……”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所有穿越者,从此以后随时都有可能再次被穿,或许在睡梦中就被别的魂魄挤下了地狱。也正是因此,我们才急着走呢。”
龙大侠挣扎道:“走,去哪里?”
焦姣然耸耸肩道:“去拓别的荒。”
“……”
“我们也不知道这一次会穿去什么地方,也许是回到老家,也许是去像你们一样落后的文明,当然也有可能去一个随时被杀的世界。不过,留下只是等死,走了还有希望。”
“……”
焦姣然微笑道:“即使你成功抓走我,我也招供不出什么呢。你们想封锁奇点?以凡人的力量根本封锁不了,只能听之任之。你们想知道奇点运行的规律?我不会说的。说到底,你们发现高楼上的这一个闪烁点,也就足够了罢?”
龙大侠道:“为何?”
焦姣然道:“等你那些穿越者朋友知道了自己留在此地迟早会被夺舍,又知道了登上这高楼上便可离开,你猜他们会如何选择?你猜这个天下,还有谁来救?”
……
龙大侠没有说话。
他没有来得及说话。
因为午后多云的天际传来了古怪的隆隆声。
那声响不似他们已知的任何活物,也没有机关器械能发出如此声音。
众人不禁都忌惮地循声望去,只见遥远的空中出现了一只黑点,越来越大,终于现出了飞鸟的形状。
——庞大如船的飞鸟!
【缘灭·二十五】
武林盟的木鸢终于来了。
巨大的阴影扫过京城的街巷,遮天蔽日,隆隆声逐渐分解成了嘈杂叠加的机括咔哒声,如同一千种乐器同时奏响,毫无章法地折磨着耳膜。
饱受战火摧残的京城百姓瑟缩在家中,无数双眼睛透过门窗,默默仰望着那天降之物逼近高楼。
对他们来说,这些穿越者无论搞出什么东西都已经不奇怪了。
但拓荒组却不这样想!
一群穿越者目瞪口呆地盯着那短短几日内凭空折腾出的庞然大物,地面上早早布置好的枪炮一通乱射,却只有大炮射程够远,“轰轰”几发,只蹭断了那木鸢的左翼。
然而,那木鸢竟出乎意料地脆弱,刚中一炮就歪斜了方向,轻飘飘地坠落下来,正朝着楼顶的平台!
楼顶众人尖叫连声,所有人四散趴倒,死士们扑向焦姣然,将她护在身下。
一声巨响,木鸢撞上了高台。
【缘灭·二十六】
木鸢砸死了首当其冲的两个守卫。相对于体积而言,它轻得不可思议,刚落下就乱七八糟地自行解体了。
余下众人从废墟中呛咳着爬起,定睛一看,不过是一堆削得极其轻薄的木头,上头空无一人,连火药都没装上一星半点,仿佛再加一点点重量就飞不起来了似的。
“……所以弄这东西是啥意思?”有人忍不住问。
他很快就明白了。
这一通闹剧般的喧嚣,掩盖了最为致命的动静。
从他们的脚底传来一阵闷响,高台竟然开始下沉!
地面上的枪炮手们齐齐惊呼,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只见高楼如同被拦腰折断,从加盖的地方断成了两截。
“怎么可能?”焦姣然揪住龙大侠厉声问,“你们暗度了什么陈仓?”
龙大侠一言不发。
因为他也正懵着。
地上的人却惊骇欲绝。高楼不断坍塌,从那断裂的地方竟然冒出了一条巨蛇似的怪物,浑身覆盖着色彩浓艳而诡异的甲片,头部更是奇丑无比地皱成一团。
那怪物还在不断蠕动着,“咔嚓咔嚓”吞食着更多连接处的木头……
【缘起·十二】
楼主转头望着床上的左云起,恍惚道:“没有。没卖掉。我一直收着。”
他回房去翻出那一小块奈何香,对着它苦思冥想。左云起想告诉自己什么呢?这种时候,奈何香能派上什么用场?
吃了它吗?左云起说过这点剂量太少了,何况自己本就没有功力,再怎么变强都是枉然。
烧了它吗?那更没有意义了。
所有可能性被一个接一个地划去,最后只剩下……
楼主缓缓捏碎那块奈何香,打开装糜蛇的匣子,丢了一点粉末进去,注视着虫子的变化。
片刻后他高呼道:“来人!”
【缘灭·二十七】
如同最初计划的那样,武林盟挖到了高楼的地基处。他们喂糜蛇吃下所有奈何香,然后任它啃食巨柱。
巨大的糜蛇啃食得飞快,发出的动静也不小。于是那徒有其表的飞鸢也被派了出来,转移拓荒组的注意力,争取更多时间。
待糜蛇终于钻空了支柱,高楼也随之坍塌。
此时的楼中一片鬼哭狼嚎,来不及下楼的人们纷纷遭受无妄之灾,不是坠楼而亡,就是被活活砸死,更有绝望的人从窗口跳了出去,摔死在枪炮手眼前。
楼顶的高台也裂开了,运气不好站在边缘的守卫,未及呼救便没了踪影。
焦姣然却还摇摇欲坠地站着,甚至有兴致对龙大侠咧嘴笑了笑。
龙大侠听见她道:“你以为我建了这么高的楼,奇点就一定有这么高?”
……
焦姣然助跑几步,双臂直直地张开,像一只飞蛾追寻着看不见的鬼火。
“站住——!”龙大侠大喝道。
焦姣然从他面前奔过,他被五花大绑,却凭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拧身跃起,张口咬住了她的衣角。
然而还是太晚了,她已经快活地纵身一跃,带着他一道坠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