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沫沫匆匆走进大楼,前台的接待小姐甚至还来不及向她打个招呼,只能看到总经理的妹妹衣裙的一角消失在视线里。
接待小姐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然后与身边的同事八卦:“我记得沈总的妹妹,现在不是进组了吗,怎么还有时间来这里?”
沈沫沫确实进组不久,她前几天将自己的戏提前拍摄掉,才有了今天的空余时间来找沈楠。
总经理室的秘书正在工作,听到高跟鞋踩地的清脆声响,才抬起头,就看到沈沫沫一张娇俏的脸,雪肤红唇,偏偏还明媚可爱。
她问秘书:“我哥在吗?”
秘书点头:“沈总今天都在公司。”
沈沫沫放下心,她转而走到办公室前,借着墙上的反光来整理一下衣物,然后换上笑容,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沈楠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就和他这个人一样,简洁利落,整体风格就是黑白灰,唯一一点亮色大概就是办公桌上的一盆多肉。这还是沈沫沫买给他的。
防辐射,美化环境。
办公室里极静,连敲击键盘的声音都听不见,沈沫沫探出一个头,发现她的哥哥坐在办公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连她进来都没有发现。
沈沫沫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指骨和玻璃门面的叩击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沈楠终于抬起头,五官分明的脸,很像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那种英俊。剑眉星目,不过如此。其实沈沫沫觉得她和沈楠长得不太像,但是不止有一个人说过,你和你哥在注视着别人的时候,出奇的相像。
沈沫沫从没比对过,因此不得而知。
直到后来,在她的生日宴会上,她的哥哥第一次见到桑暖。沈沫沫匆匆一瞥,就是在这一瞥的过程中,她知晓了那人话中的含义。
她和沈楠,真的很像。
沈沫沫笑着找了一把椅子,拖到沈楠面前,坐下后,首先甜甜地喊了一声哥哥。
沈楠一听沈沫沫这个语气,就知道她有求于人。果然下一秒,他的妹妹试探性地问道:“我们公司产品的代言人,是不是找了戚宋?”
沈楠看着她,过于锐利的眼神让她的心思无所遁藏,沈沫沫下意识地躲开戚宋的视线,虽然这个要求难以启齿,但是她咬了咬唇,还是说了出来。
“那产品的宣传片或者广告,可不可以……”也找我出演。
话还未说完,就被沈楠打断了,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沈沫沫:不行。
沈沫沫急得站了起来,她的眼圈瞬间红了,“为什么不行啊。”声音里也带了哭腔,好像沈楠再说一句重话,她的眼泪就会落下来。
沈楠冷漠的,不为她的委屈所动。
“你追了他那么久,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再追下去?”
沈沫沫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她的外表娇俏可爱,性格也柔软,但在外面甚少流眼泪。可是在沈楠面前,她变得爱哭,永远是个天真的小妹妹。
办公桌上砸下眼泪,小小的一滴,很难发现,沈沫沫抹了一把眼睛,也不管自己的眼妆有没有被抹花。她哽咽着说:“可是我就是很喜欢他,如果喜欢的感情能那么快抽离出去,还能叫喜欢吗?”
沈沫沫仰着脸看他,她已经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是提到戚宋,她就变得懦弱又勇敢。懦弱的是,她从不将自己的喜欢告诉戚宋,她不想伤害戚宋,也不想伤害小爱姐。勇敢的是,有关于他的事情上,她从来都一往无前。
“哥哥你不是也这样吗?”沈沫沫第一次,将沈楠的心事挑明,“即使知道桑暖有男朋友了,也不能控制自己不喜欢她。”
这个秘密就像一块冰,只能在阴冷的角落里深藏,一旦暴露在阳光,就有融化的危险。所以沈楠一直将它藏得很好,他不舍得将它融化。
沈沫沫看到自己的哥哥别过脸,难得有一次,她在他身上感觉到了类似慌张的情绪。
沈楠的声音平静,这平静里可能掺杂了一丝生硬。他说:“你说错了。”
他要将那块冰抱回自己的角落里。
一见钟情是什么滋味,他在桑暖身上尝试到了。沈沫沫的生日宴会上,她把自己和热闹的人群之间划了一条深刻的界限,只专注于寻找食物。一见钟情的前提,不外乎对方有个漂亮的皮囊。
也许是那天的灯光太柔和,又或许是她那条白色的裙子太轻盈,使得她不经意的一瞥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的眉间心上。
沈楠说不清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走到她身边。为了使自己有个像样的理由,他仓皇地拿起一碟小蛋糕,推到她面前。桑暖抬头看他时,他再一次确定,这个人,是按着他的喜好生长的。
至此沈楠就希望,她的眼里能一直有他的存在,心里也可以。
他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商场上他能将任何话都说得圆融,但是面对女生时,他的话语就显得生硬刻薄。果然那天晚上,他就将事情搞砸了。
桑暖看起来,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沈楠仔细回想很久,觉得应该是在他说桑暖瘦的时候,语气和表情不太好。他应该为此赔礼道歉,所以细心挑选了一只铂金手镯,送给了她。
只是桑暖没有收。
沈楠觉得苦恼,除了送礼,他想不出还有哪种办法能讨女生欢心。
况且,他与桑暖的圈子相差太大,平常生活中,更是没有一点交集的地方。沈楠在想,去问问沈沫沫就好了,她和桑暖是朋友,她一定知道桑暖喜欢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他一直没有把这个问题向沈沫沫问过,大概是沈楠想,他不应该将桑暖放到太重要的位置上。
就像沈沫沫一样,把一个人看得太重,就会失去自我。
后来的一天,沈楠看见沈沫沫在拆快递,里面是包装精致的花茶。她蹲在桌前,将那些花茶一包一包仔细整理出来,放到盒子里,盒子里还有事先放好的卡片。沈楠本来不会停下来,直到他看到卡片上写的名字。
沈沫沫以为他对这些花茶有兴趣,说哥你想要试试吗,不过只能给你尝一包。
“剩下的都要给暖暖。”说到这里,沈沫沫微微皱起眉,“也不知道暖暖拍戏的地方能不能收到。”
沈楠看着那些花茶,状似无意地问道:“她在哪里拍戏?”
“乌城,好像是她的家乡。”
沈楠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说他正好也要去这座城市出差,无中生有的事,也被他说得确有其事。
沈沫沫应该是有怀疑的,她看了沈楠好一会儿,沈楠几乎以为,她已经看透了他的心事。但是之后,沈沫沫好似完全不知道一样笑嘻嘻地将这些花茶全都交给了他。
“那就拜托哥哥了。”她的眼神清澈,没有一点额外的情绪存在。
乌城是个不大的城市,濒临沿海,夹在几座发达城市之间,很容易使人忽略它。这座城市婉约细腻,连风飘过来仿佛都说着吴侬软语。
他在一所学校见到了桑暖,短发,穿着白衬衫和百褶裙,年轻得过分,就像一朵白玉兰。她把加厚的棒球服套在身上,仰头看他时,让人忍不住想微笑。
一见到她,心情就会变好。
他开始懊悔起来,为什么不多找机会见见她,只是看到她,也会觉得是晴朗的一天。
后来他和桑暖吃了一顿午餐。回去的时候,或许因为阳光正朗,氛围正好,沈楠见到初春的柳絮散在空气中,有一片柳絮飘到了他的手心。
桑暖到了剧组,要同他说再见。
手心痒痒的,捏在手里的那片柳絮在怂恿他,去碰一下喜欢的姑娘。
这个诱惑太美好,所以他抵抗不了,伸手碰了一下她的头发。一瞬间的碰触,他却能感受手下发丝的柔软。他想多碰一会儿,可是不能再留恋了。八壹中文網
沈楠收回手的时候,他看见了桑暖的背后,那栋教学楼的楼梯口,还站着一个人,戴着黑色的口罩。只是这一眼,沈楠就能感受到,这个人一定是行走在黑暗里,或许还是刀口舔血的那类人,总之,不是善茬。
他原本不会那么快走,但是没有任何理由留下,于是,他假装先告别。至少要等他喜欢的女孩安全回到剧组,他才能放心离开。
可是,在他回头的时候,他看到桑暖——他一见钟情的姑娘,亲昵地将手放在那人的眼角。她用沈楠从没有听过的温软语气对那人说:“解宴,你有没有事?”
你自以为见到了满园春色,从此爱惨了桃夭杏白,却忽略了,这使你着迷的春色,早已被一堵墙狠狠圈起来。它不允许你接近,不允许你触碰,更不允许你觊觎。
沈楠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他也不会像沈沫沫那样,即使明知不可能,还一如既往地卑微地喜欢着一个人。
他只能庆幸,他还没有深陷其中。
那个名叫解宴的年轻人似乎注意到了沈楠的视线,他抬起眼,对着沈楠轻轻地笑起来。
嗜血,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尽管它不应该放在这样的年轻人身上。
从乌城回来后,沈楠再也没有提起过桑暖这个名字,就连沈沫沫的旁敲侧击,也没有回应。那段时间,公司出了一点问题,好几个项目都半路夭折,他忙碌其中,仿佛将桑暖这个人连根从自己心里拔起。
只是偶然,只能是偶然,在稍微放松下来的时候,脑海中会出现一个穿白裙子的,年轻女孩的背影,纤秾合度的身材,转过来的眼神如此动人。
时隔很久之后,半年还是一年,沈楠记不清了,他接到桑暖的电话,虽然她是打给他的妹妹。他能感受她的语气低沉,落落寡欢。沈楠问她,你真的没有事吗。
如果有事,他可以帮她。沈楠在心里这样想。
一阵寂寂的沉默后,桑暖回绝了他,清醒坚定的。
沈楠看着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界面,终于想通了一件事,他对于她,永远只是一个稍微熟悉一点的陌生人。
其实这样也挺好,虽然会难过。
那个广告,他最后还是没狠下心,阻止沈沫沫。年轻女孩抱着他,她在笑,声音却似哭泣一般。
“哥哥,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有眼泪擦过他的头发脖颈,最终落在肩上,他喜爱的妹妹,还是哭了。
沈沫沫将眼泪擦干,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应该选择清醒了。”
沈楠低下头,手机上,一条热搜那么明显地显示在那里:桑暖解宴承认恋情。大幅度的新闻报告,好像整个世界,都知道了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楠想,他是不是也应该,选择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