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王在宫中持兵杀人,事情不可谓小。有臣工上奏弹劾李旦,无视宫规,持兵犯禁,视同谋反,请皇帝按国法处置。 还有人说,李旦行为无状,皆因其依仗太皇太后的威视。太皇太后监政,亲王无视王法,这可是国家社稷的大害。 是啊,事态很是严重,若是不加制止,那相王将来会不会做出更大的事?其他的宗室外戚,若是争先效仿,那国家岂不是大乱了。 趁着朝野议论纷纷,舆情汹汹之际,中书令薛元超又在朝会之上放了大招-奏请皇帝亲政。 薛元超的理由很简单,皇帝年以十五,也以大婚,可视之成年,却未能亲政,才让宗室外戚有了放肆的胆量。 如果把朝政还给皇帝,人们畏惧圣天子的威严,便会恭省自身,奉公守法。 当然,更主要是,皇帝登基以来,试行政务,成绩斐然,恩泽天下。有圣天子坐朝理政,比之太皇太后监政,更加名正言顺。 薛元超在含元殿这一番话,立刻在朝堂引起一场轩然大波,诸臣哗然,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谁都没有想到帝党会以这个为借口发难。 珠帘之后的武后,也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刘讳之当即站出来了,以先帝遗命为由,带着一批北门学士来驳斥薛元超的论调。 尚书左仆射-狄仁杰却适时的站了出来,举笏进言:“先帝遗诏,凡军国重事,不决寻咨于天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先帝的意思很明白,不管是辅臣辅政,还是武后监政,他们只是从旁辅助,不能取代皇帝本该拥有的权力。 什么叫不决,就是拿不定注意,只有小孩子才会有拿不定主意询于长者。皇帝已经长大了,文治武功皆有建树,不需要人从旁辅佐,自然也就没有了监政和辅政。 如果,先帝是想让太皇太后全权代行国政,为何不像历朝垂帘听政的太后一样,将玉玺托付呢? 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自永贞元年至今,国玺与太皇太后的玺印并行,政令重复,多有南辕北辙之事。唯今之计,也只有天子亲政,方能解决政务之重,宗室外戚无视国法之事。 检校侍中-黄门侍郎-刘景先,也慢悠悠的站了出来,持笏直言道:“太皇太后年逾六旬,早该以享安乐,含饴弄孙,臣切以为圣人当以太皇太后的凤体为重。”
这话听起来是以太皇太后的凤体着想,实际上却是指着武后年纪大了,还在朝堂弄事,有牝鸡司晨之嫌。此时退居后宫,颐养天年,正可破除谣言,帝室和睦。 “不可不可!朕年纪尚小,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国事还是离不开皇祖母的。”
“皇祖母教养朕不容易,卿等是欲陷朕与不孝吗?”
皇帝的谦虚是显得仁孝了,可京兆尹-刘滔,却举笏出来躬身禀告,最近京畿附近,祥瑞不断,长安县枯泉再涌,隐隐伴着龙吟;曲江池的锦鲤围成了“李”字。 .......,等等祥瑞,无不昭示,陛下龙运正兴,大唐国运正隆。若是皇帝罔顾天意,不仅是对天意的辜负,更是对不起历代先帝的殷切期盼。 额,祥瑞之事,殿中的人都明白,其实就是人为,历代的统治者和造反的,都喜欢以此比喻天意,团聚人心,达到自己的目的。 武后当年为了扳倒长孙无忌和王皇后都曾用过,甚至在监政期间,也利用祥瑞说过事。 尤其是最近,武三思便忙着安排,以天意推动,立武氏七庙,挽回她日益受累的名声。却不想被小皇帝抢先一步,抢先发难! 可武三思和北门学士们,又不能公然指责祥瑞,因为指责祥瑞就是在质疑皇权的合法性。所以,他们只能以皇帝年幼为由,打着先帝的名义,继续强词夺理。 而李守义也是站在了武三思他们一边,满口说着朝务离不开太皇太后。可无论从他的语气还是表情,都像是在拖他们后腿,搞得武三思等人火大,又说不出口。 就在皇帝二推之后,尚书右仆射-裴谈,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武三思等人,他们鼓动太皇太后,是要架空皇权,意图不轨吗? 大唐可不是大汉,是不准备权臣祸国,外戚干政的。长孙无忌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他可是开国元宿,先帝的元舅,尚且不能免,武三思比得了他吗? “武大将军,你无尺寸之功,只因裙带,便封公,官拜正三品大将军,还不知足吗?”
“要不要圣人下来,把龙椅让给你啊?”
到底是帝师,大帽子扣起来,那真是一点忌讳都没有。可武三思也不是好欺负的,立即以反臣裴炎回击,他们可是堂兄弟,乃有罪之家,左右摇摆之徒。 气红脸的武三思,还拱手向御阶言道:“陛下,太皇太后,裴谈挑拨宗室与外戚的关系,其心刁毒,其人可诛啊!”
可裴谈毫不在乎,举笏进言:“皇权至上,难道陛下想像汉室的小皇帝一样,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吗?”
傀儡二字一出,珠帘后的武后,再也坐不住了,拨开帘子走出来。指着裴谈喝道:“放肆!”
“你以为本宫不能治你,还有你们吗?”
说着话,武后扭头看向了龙椅上冲她微笑的皇帝。瞧着他那张与李贤极为相似的脸,武后正色道:“孙儿大了,会教祖母做事了。”
李守义没有说话,可他不说,不代表武后不明白。重重哼了一声,武后肃声道:“既然,天子已经不需要本宫的辅佐了,那便亲政好了。”
走到皇帝身边,武后又补了一句:“皇帝,洛阳的奉天宫,归我这老妇养老,可好啊!”
呵呵,起身扶着武后,李守义笑着附和:“皇祖母想住在哪里都好,全看您的心情。孙儿与文武百官,天下百姓,还要好好孝敬您呢!”
拱手恭送武后离开含元殿,李守义的嘴角微微上扬,因为从现在开始,他就不再是儿皇帝了。 立于御阶之上,扫视了一眼神情各异的臣工,李守义淡笑道:“众臣工,今日有何事启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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