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这些天,鸿雁发现了异常,她的小师弟变了。在她的印象中,天赋出众,性格开朗;可现在呢,一身的阴郁之气,倒是符合帝王无情这一条。 鸿雁知道变化这么大,大抵是因为他的父亲,那个李守义励志要效仿的男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在方师弟那讨了一只小玄龟送给小师弟。 银雪太大了,带出来不方便,这只出自玄龟峰的小玄龟,能够代替它,讨得师弟一时的欢喜,让他能轻松一点。 “呦呵,还是师姐会疼人啊,知道送礼,臣可是得跟她好好学学。”
韦晋这怂柿子,纯粹是没事找事,交待他的差事办的不怎么样,唠起俏皮嗑来一套套的。 李守义很有必要提醒他,韦待价、韦承庆对他不求上进,也不绵延子嗣的状态很是不满。听发狠的韦承庆说,要打断这狗才的腿关在家中,一个闲人京兆韦氏还养得起。 此言一出,韦晋立马抱住了李守义的大腿,挑眉呼道:“臣乃社稷之臣,圣人的左膀右臂,他凭什么打断朝臣的腿!”
李守义很想提醒他什么叫父子关系,但听到韦晋有重大发现,便改变态度,决定在韦氏父子面前,保他一保,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行了,别卖乖了,说说你在耗子洞里,掏出什么了?”
韦晋在跟李守义之前,那是长安城中有名的纨绔,但凡不是人干的事,他多多少少都干过。游走在黑白之间,完全是轻车熟路。 郭正一那么方正的人当然不如他灵光,韦晋就用了半个月,便以长安粮商的身份,打入了汝州官商圈子中。探得一些看似合理,实际又不合理的事,其中就有关郭正一遇刺一事。 “郭相出身中山郭氏,以进士及第入仕,年轻时在弘文馆教书,后来一直在中枢任职,他当然不清楚这里面的猫腻。”
“说到底还是赈济款的问题,嫌郭相管的太宽了,阻了不止一家的生财之道,所以即便刺杀当朝宰相是重罪,也有人甘冒风险。”
郭正一来时,河南道各州洪水未退,百姓流离失所,无数房屋、土地都泡在水里,千里泽国,河瓢如鲫,惨不忍睹。 对百姓来说,这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灾难时刻;可对于那些手里掌握财富的人,却是挥舞敛财之镰的大好时机。 洪水一来,百业凋零,可由一些利益者操控之下,秦楼楚馆、赌坊乐苑、放印子钱等下九流的买卖干的风生水起。甚至那些被水淹的土地、房屋也都成了他们掠夺的对象。 面对饥肠辘辘的妻女,无寸板下葬的亲人,即便明知道是趁人之危,也得咬着后槽牙从了,即便是水深火热,也只能归根于命运使然。 郭正一的儿子-通事舍人-郭忠跟他这样说:孤女幼童插草自卖,犹如西市的货物一般任人挑拣。最便宜的时候,半袋谷子就能换个大姑娘,受灾诸州一概如是。 这些为富不仁的既得利益者,则用尽一切手段,让朝廷的赈济延缓,能多拖一日,他们日进的又何止千金。至于,会不会激出民变,则不在他们考量之范围。 本想着软硬兼施,搞定郭正一,却不想他是个茅坑的石头,不仅又臭又硬,还强令各级官府,限时限放,如期还有因饥饿而亡,或卖身为奴者,斩该县主官。 一连杀了五位县令,诸官不得不从,赈济之事大行,民心遂安。但断人财路,犹豫杀人父母,这口气不出,哪能服气。 朝廷追究下来,瞒不住了,随便交几个附庸的小家族顶包就算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谁来查也没招。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等几年,再闹灾,他们还可以再发一笔。这些人可不止在汝州一地,利益所在,各处都可找到盟友。此已经形成了一个新阶层,不是一个按察使,杀几个狗官就能做到的。 灌了几口水,韦晋继续道:“去岁的灾大让他们着实发了一笔大财,可发这不义之财,总有看不过眼的人。”
范阳卢氏的一支商队,在汝、汴、许、陈、蔡五州,开了个大盘口,专门与他们唱对台戏。卢氏利用运河的便利,自河北运来大批廉价的粮食,在五洲贩卖三文一斗,童叟无欺。 有了吃食,能活下去,谁还会剜自己的肉,卖儿卖女?他们的豪夺之计落空了,赔惨了不少人。 要知道大灾之年,斗米百钱,千钱,并不奇怪,那些囤聚居奇的奸商,上依附各家豪绅,下勾连着不法之官,正要大展饕餮之口,却硬生生被卢氏崩了门牙。 当然,这些为富不仁的东西,身后难免有世家撑腰,卢氏踩过地界,坏了人家的生意,自然要计较一番,是以明争暗斗不断,好不热闹。 ...... 李守义皱了皱眉头,随口问道:“卢氏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好事,的确是好事!可这不像是世家该有的作为,五姓七望等大族世代通婚,同气连枝,大体上从来都是同进同退,怎么会干这种损己伤人之事呢? 对于皇帝提出的这个问题,韦晋当然也注意到了。也暗中派人探查,得到的回复很是模糊,说是此次南下的卢氏掌事,看不惯他们的小人行径,故意为之。 哦,“如此有趣!卢氏的掌事是何人?”
额,“请陛下恕罪,那人从不露头,臣无法探知!”
上哪儿找去!五州被坑惨的,想要那掌事命的人多了,要是那么容易探查,早就埋土里了。 撇了韦晋一眼,捻着流珠的李守义,沉声道:“再派人去查,务必把这个人找到。”
范阳卢氏,挺有意思!有这个顶级世家下场,把这潭水彻底搅浑了。敢这么刚的人,不见一见,未免遗憾。李守义不仅要见到人,还要好好赏。 应了一声诺,韦晋又补了一句:“裴监的已经拿行刺郭相之人拿下,眼看就完事了,先生请奏是否护驾转道东都。”
是的,韦晋今儿是背着任务来的,裴谈亦觉得白龙鱼服,容易给人以可趁之机,还是回宫方便安全一点。若是有差事,有他们这些臣子可以效劳,哪里敢劳动天子。 踹了一脚韦晋,李守义随口道:“滚下去办差,不该问的事,不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