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本来已经失去理智了,但无奈薛元超和郭正一耍起了无赖,一左一右,抱着他的大腿就不撒手,刘齐贤等臣工叩头不止,就是不让李治走。 在紫宸殿前谤君,迫君废后,大逆之罪,无可宽恕。眼看要谈崩了,薛元超出了过折中的法子,夺官罢爵,打入死牢,待太子丧过之后再行定罪。 李治也是无奈,他再愤怒,也不能把重臣们都杀了吧!只能叹了口气,从了薛元超的谏言。 眼见诸臣离去,回到殿中的李治对薛元超道:“明允身后洪水滔天,朕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薛元超是清楚的,李治很早就跟他说过,吾儿为昭襄王矣,意思就是利用武后在政治上的能力帮助子孙坐稳江山。 可薛元超对他的一直对他的这种想法持保留的态度。 原因很简单,李家的人天生的逆骨,英明神武如太宗皇帝,管的了儿子们前仆后继的争储,造反了吗? 见薛元超沉默不语,李治沉声道:“怎么,作为朕的姐夫,你是一句真心话都不想露吗?”
“伯瑶自戕,你对朕有意见?”
元超之妻,是巢王李元吉之女-和静县主,按辈分算是李治的姐夫。他们又是总角之交,几十年来一直是无话不谈。 可李治也清楚,自从李伯瑶自戕后,他便很少说话了,在政事堂也是少言寡语,处处让着裴炎。是,谁都明白薛元超让的不是裴炎,而是他身后的天后。 但在他面前,这个老实人似乎就没必要装了,君臣际遇几十年,风风雨雨一辈子了,谁不知道谁啊! 拱了拱手,薛元超正色回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老臣不敢。”
打量了薛元超一眼,李治摇了摇头:“别说套话!”
是,应了一声,薛元超恭声言道:“从在东宫当太子舍人起到今天,从来没有怨望二字,一切都赖陛下所赐。”
“不过,这天下之大,陛下也未必能全知全觉。”
,抬头瞧了一眼李治,见李治的面色没有变化,薛元超继续道:“兼听则明,陛下!”
“陛下的后宫中,也不只有天后一个人能辅政。皇上万一所托非人呢?”
“臣记得,贞观十七年,陛下因废太子承乾之事犹豫不决,王府的属官与后庭,不都有人帮陛下挺过去了吗?”
“现在,皇上为了相信天后,把社稷置于危险境地。臣私下里觉得,把宝压在一个筐里,不值得。”
拍了案子,李治冷声回道:“高智周以死进谏,你又是这般态度,你们二人真是煞费苦心啊!”
“薛相、高相,不愧是元老重臣,老成谋国,恐怕没人比你们更厉害了吧!”
叹了口气,略微沉思了片刻,薛元超继续答道:“容臣说句僭越的话,臣理政治国的本事不是一流的,比不上房杜,陛下您也比不得太宗皇帝。”
“现而今,这事情是明摆着的,太子薨逝,黄河大决,百官群情激奋,不能装着看不见。”
“当年上官仪、李伯瑶、郭广敬是怎么死的,他高智周不是不知道,那些闹着辞官的也不是不知道。”
“可他们为什么不怕,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陛下错了,臣子们自然要有所进谏。”
磨着手上的扳指,李治淡淡道:“若朕就是要杀了高智周,堵上悠悠之口,你还要以全家性命担保吗?”
迎着李治目透的杀机,薛元超摇了摇头:“臣不怕死,可臣的家人无辜。但国事要紧,要想找个毫无私心,能辅佐新储来治国的,简直难上加难!”
“人皆有私心,就像臣心疼老妻幼子一般。又会治国,操守又好,前朝后宫,臣不知道谁能胜任。还请陛下各点一二,以为制衡之道。”
“若陛下选定妥当了人选,臣愿肝脑涂地,为之效劳。”
薛元超这话里句句都带着刺耳,能比他这文坛领袖德行能力都突出的臣工,岂是那么容易找的。后宫中的嫔妃,能替新储看住场子,又能帮着处理国务的,除了武后更是凤毛麟角。 李贤走了,就涉及到立新储,剩下的四个皇子,是一个比一个无能。让他们坐天下,眼见着像他当初登基一般被权臣架空了。要不是为了防着这个,这么多年,他能这么维护武后吗? 原来有李贤这个能干的储君在,前朝的臣工都尚且能够克制。现在,呵呵,已经没皇子能镇住他们了。此刻的李治,脑海中不由浮现刘邦安国传位的故计。 但一想到李唐厚待功臣的传统,臣工们又都是忠敬之臣,一时也狠不下来这个心。 拍了下龙椅的扶手,李治沉声道:“顶得好!你薛振比高智周的胆子还大,顶的真好。”
话间,李治叫来了候在门外的吴毅,让其传旨由中书令-薛元超,领太子丧事,授以全权。 然后,对薛元超说:“先把六郎的身后事办了,剩下的,朕还需要时间考虑。”
“至于黄泛区,让郭正一去,朕授他为按察使,授临机专断之权,全权处理河务。朕看他也是额头发青,莫不如打发了,替朝廷办点事。”
领命退出紫宸殿,回首望了一眼,薛元超不由在心中默念:“太子爷,你死之后洪水滔天。这前朝、河南两把洪水,能不能冲醒圣人,就看天意了。”
“智周兄,你是硬骨头啊!你的清名必定耀于史书,薛某自愧不如。你若是全家罹难,我给你收尸,披麻戴孝。”
有道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天后就是铁打的,能抵得过这么多人参她?让皇上站在她那边,和天下百官对抗,根本不现实,有的热闹了。 转身回到当值的政事堂,薛元超让以中书省的名义,兵部左侍郎岑长倩派兵看管天牢,且照会刑部,无圣人亲旨,任何人不得提审、探视高智周。 这个时候了,必须防着点,武后有多心狠手辣,不言而喻,例子都在那摆着呢!这也是他能为老友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