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肃睿说到做到,将孙氏捆了扔在原地就往外走,连头都不带回的。
孙氏本以为“沈氏”是在威吓她而已,等看着一群人竟然走出去了几百步,她彻底慌了,只能开口求饶。
她起先求饶的时候赵肃睿还不搭理,带着人一口气走回了“清风徐”他才转身看向图南。
图南会意,过了半个时辰,赵肃睿吃了一碟子羊乳饼,她拎着已经被吓到不成样子的孙氏回来了。
孙氏进了门就趴在地上不敢起身,赵肃睿凉凉一笑,也不说话,翘着的脚晃了晃,他又喝了一口兑了蜜的红枣茶。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阿池给自家姑娘的枣茶汤子里添了点桂花蜜,忍不住先开了口:“姑娘,让孙氏在这儿……”
“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去,我跟这等人哪有什么话说。”
这世上之人千千万万,落在赵肃睿的眼中分成了无用的废物、有用的废物、不好用的聪明人、好用的聪明人和沈三废。
谢家一干人等连英王都是无用的废物。
沈三废的丫鬟们连同青莺、崔锦娘可算是好用的聪明人。
柳甜杏和夏荷等人不算聪明,却也算可用,勉强能不被称一声废物。
那些被他练出来的汉子和丫鬟……那是他的兵,他不在乎他们聪明还是废物。
至于沈三废……哼。
像孙氏这种则是连无用的废物都算不上、不,应该说她连人都算不上,不过是一只伥鬼,没有脑子,也没有心。
这样的人,赵肃睿也不止认识这一个。
“罢了,阿池你与她在这说话,我出去走走。”心情有些郁闷,赵肃睿起身穿上了裘衣出了门。
走出了“清风徐”,赵肃睿就看见图南在教三個小丫头扎马步,池塘边上,三只胖乎乎的小雏鸟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还努力挺着腰。
赵肃睿哼了一声,说:“你既然要教就下狠手,寻常女子在腰力上本就比男子要弱,这般温吞焉能教出日后驰骋疆场的大将军?”
图南闻声看过来,笑着说:“姑娘放心,她们要一直练到夜里,此时不过是先拉拉筋骨。”
这还差不多。
赵肃睿裹了裹身上的裘衣,把玩着他那个不离身的小手炉继续往前走。
原本属于谢凤安的院子里一群汉子连同丫鬟正在操练,带头的人是张铜钱,后面有几个小孩儿正在有模有样地跟着学。
赵肃睿看着那几个穿绸着锦的小孩儿。眉头挑了起来:
“张铜钱,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铜钱一溜儿小跑过来,陪着笑说:“姑娘,这几位都是慎姐儿带过来的。”
慎姐儿?
赵肃睿定睛一看,从几个孩子中找到了一个格外眉清目秀的,虽然做了男子打扮,一看也知道还是个刚留头的女孩子。
“那个就是慎姐儿?”
“正是正是!”张铜钱抹了抹自己头上的冷汗,“前日小人奉了阿池姑娘的指派去到处开门喊人救火,误入了内院儿,遇着了世子爷家的慎姐儿,慎姐儿是个有主意的,知道小人是姑娘的人,不光帮小人指了路还叫了丫鬟婆子敲锣打鼓帮着小人一道喊人。今日她带着几个府里的哥儿过来说要看小人操练丫鬟,小人寻思今日也不过都是打熬身子的,就让慎姐儿看两眼,没想到她竟然带头跟着学了起来,小人想赶他们走,又开不了口,想寻了几位姨娘来帮忙劝劝,柳姨娘和苏姨娘来看了一眼都说不碍事,姑娘您又不在,小人就暂且没动他们。姑娘您放心,不管是哪位姑娘教的,小人都没施展,就是纯练了些吃苦受累的。”
赵肃睿点点头,张铜钱在做事上不如童五机变,却又胜在听话。
“你做的不算错,就是笨了些。”
张铜钱挠头苦笑:“小人也不是真拿慎姐儿没办法,只是觉得姑娘您素来喜欢上进的小娘子,这慎姐儿说不定也能入了您的眼。”
“谁?”赵肃睿转头看向张铜钱,“我?喜欢上进的小娘子?”
赵肃睿觉得这张铜钱大概是脑子不好使。
“你哪只眼……”
“我不练了!我好歹是伯府子孙,为什么要跟在这些丫鬟身后吃苦?你个小娘养的自甘下贱,干嘛拉着我们?你要练自己练去吧!”
赵肃睿转身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锦袍的少年一把将那个叫慎姐儿的小丫头推倒在了地上。
“平日里叫你一声姐姐你还真以为你跟我们这些爷们儿一样了?还想让咱们听你的,也不打量打量你是谁!仗着年纪大些还真以为自己能长姐如母了?爷们儿我的娘可是府里的贵妾,你一个丫鬟肠子里爬出来的真以为能踩在咱们头上。”
正在少年要抬脚去踹慎姐儿的时候,一只拿着暖炉的手拦住了他:
“哟,我还以为是哪来的凤子龙孙在我的地盘儿上张狂,原来也不过是个妾生子?”
说完,赵肃睿对着那个少年笑了笑。
“你今年多大?”
那个少年眼睛瞪得像铜铃似的,一看就知道了被人踩中了痛楚。
“二婶,你也不过是个被赶出……”
见这少年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赵肃睿转头问跌坐在地的小丫头:
“这小崽子多大了?”
慎姐儿自然认得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二婶,她强作无事的样子,说:
“婶娘别动气,我们不过是兄弟姊妹间的玩笑。”
赵肃睿还是看着,空着的另一只手已经捏在了小崽子的脖子上,他再次问慎姐儿:“多大了?”
慎姐儿小心翼翼地说:“淮哥儿今年十一。”
“殴打辱骂亲姐,是为不悌,依照《大雍律》当杖一百。”赵肃睿说了这二字,转头看向被自己捏住脖子的少年。
“你才十一,不算成丁,罪行减半。”
淮哥儿却还是极力挣扎,嘴里还在骂,骂慎姐儿也骂“沈时晴”。
赵肃睿又怎么会在乎这等小孩儿的嘴皮子,只笑着说:“再加五十。”
此时,他麾下的汉子和小丫头都已经围了过来,有两个聪明的已经把淮哥儿拧着手臂拿下了。
“张铜钱,去找了谢麟安过来,告诉他,他那个什么贵妾把个孩子教成了个下贱样子惹了我,让他把那个妾发卖了,亲自给这小崽子杖责一百,然后再自个儿来我面前扇自己五十个耳光。”
这一套下来,不仅凶还狠,别说才十一岁的淮哥儿,连十三岁的慎姐儿都吓傻了。
张铜钱立刻往前头去。
过桥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他就说嘛,他们姑娘就是喜欢上进的小丫头。
被人摁着的淮哥儿嘴里还在不干不净,他才不信这沈氏有这个本事呢:
“你一个不守妇道的下堂妇还敢在谢家逞威风……”
“再加五十。”
“你……”淮哥儿的嘴被人堵住了,堵住他嘴的人是慎姐儿。
“二婶,您千万别将淮哥儿的话放在心上,他就是个傻的。”
旁边有两个少年年龄更小些,也吓得都往慎姐儿的身后缩。
赵肃睿依稀记得谢麟安有两个嫡子,年纪都应该和慎姐儿差不多,谢麟安说起自己孩子的时候也多说的是那两个儿子。
谢文源刚被关起来的时候谢麟安就把那两个嫡子送去了古氏的兄长那里。
剩下的这些庶出的就没人替他们打算了。
这个慎姐儿,她爹都不管的,她倒是管上了。
“你舍了大家小姐的脸面替你的弟弟们谋划,他们谁又把你放在了心上?”
慎姐儿咬了咬嘴唇,一双微圆的眼睛一眨,就有眼泪落了下来。
赵肃睿看得一阵心烦。
“你……”
“婶娘,如今的谢家分崩离析,眼见是一日不如一日,嫡母艰难,亲爹无能,我们这些庶出的不为自己打算又能怎办?也不想多学了什么本事,能强身健体就行。”
终究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张嘴就是哭腔。
赵肃睿觉得头大。
审完了孙氏从“清风徐”里出来,阿池就看见自家姑娘面色铁青地看着在哭的慎姐儿,她连忙赶了过去。
“姑娘,奴婢把想问的都问清楚了。”
赵肃睿看向她。
就见阿池跪倒在地,深深地行了一礼。
“姑娘,宁安伯谢文源溺杀婢女证据确凿,还有宁安伯夫人孙氏为人证,奴婢想要去通政司告发。”
啥?
赵肃睿怎么都想不到不过片刻功夫阿池竟然又想出了这么个他不曾想到的路数。
“你去告?”
“是。”
阿池趴在冰冷的地上。
“姑娘,宁安伯府是御赐府邸,若是宁安伯被夺爵,府邸就要收回,到时无论有几条密道,都无妨了。”
到了现在,阿池也知道谢家多半是在谋划什么勾当。
自家姑娘这次回来也就是为了让谢家的谋划落空。
如此就可以了。
阿池在心里想。
让宁安伯府为红芙的死付出代价,也正好能达成姑娘想要的。
心里主意拿定,阿池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绣了红色荷花的荷包。
“这是奴婢从红芙尸身上偷来的衣角,正属于宁安伯谢文源。”